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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文学】战争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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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5-08-21 19:01回复
    恳得多也随和得多。特别是他说的那句“如果我想找女人的话,到那边儿有的是,你只管放
    心好啦”的话,给我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杰克逊所说的那边,指的是酒吧内部。只要走过寄存处。里边的女人几乎挤破屋子。那
    些和我一样说不了几句英语的女人们,连美国人的话也听下懂,却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依
    偎在男人怀里撒着娇。任那些美国军人毛茸茸的大手在她们的身上乱揣乱摸。这是些谁想要
    就跟谁去上床睡觉的女人。她们无一例外地守着红、黄、绿色彩斑斓的衣服,妖艳异常。

     使我感动的是,杰克逊下士的眼目中,我和这些女人是有一定区别的。而实际呢?我却
    为了能与这些女人并驾齐驱在拼命地学英语呢。无论是寄存处工作的这些正派女人,还是伴
    舞的那些浪荡女人,休息时却是在同一个休息室。所以我经常利用这种间隙,向那些女人学
    习跳舞的基本动作,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的。我的这种心思杰克逊知道不知道
    呢?看来是不知道的。

     人总是喜欢奢侈的。奢望一有机会便很快地膨胀起来。初到酒吧时,接到工资是那样地
    感激涕零,曾几何时便对接钞票习以为常了。母亲和妹妹有了我的工资,可以对吃呀穿呀再
    不用发愁,而我却感到钱越来越不够用,经常盼望着多挣一些,再多挣一些。钱越多才越称
    心呢。木材吉子在参与黑市交易,倒卖占领军的军用物资,赚了大笔的钱,全部用来添置了
    新衣,打扮得比任何人都华贵。从帽子到鞋,也就是说从头顶到脚尖,全部用美国货包裹得
    严严实实的。虽说她长相并不大美,但却非常引人注目。她得意洋洋俨然以美女自居,实在
    令人好笑。

     我的目标就是赶上木村吉子。但她不肯叫我参加她们的倒卖集团。由于我的英语太差。
    即使美军的物资能够削价卖给我,我连句使人家欢心的感谢话都说不上来,所以只有望洋兴
    叹了。我决心把那本两公分半厚的英语课本全部背熟,对书上写的词句能运用自如,为此颇
    下了一番功大。其中有这样的句子:+顺这条路一直走。能到总司令部吗?”“这水可以饮
    吗?”“我马上得出去办事,你的话可以简短他说吗?”等等。诸如此类的日常用语,我必
    须十分熟练地掌握才行。

     汤姆斯·杰克逊向我提出约会是在那以后不久的一天。那天是他的休班日,他单独来到
    “宫殿”酒吧,既没跳舞也没喝多少酒。只是在奇存处存放了一下大衣,临走时便付了我一
    笔令人吃惊的小费。我当时已有预感,早晚会向这方面发展的。在我的休息日里,他到事务
    所里稍事了解一下工作后,便陪我到舞厅去玩,回去之前照例把一些小费塞在我的手心里。

     “笑子小姐。明天去看电影好吗?”

     他的语调很客气。

     “什么电影?”

     他很快他讲出片名。我听不懂是什么意思,有些发呆。他误认为我不喜欢电影,连忙说
    道:不然就去安尼大厦看戏剧去吧!安尼大厦先前是叫东京宝舅剧院的,在美国占领军接管
    后改了现在这个名称,专为慰劳美军而演出豪华的戏剧节目。我高兴地答应后,掩饰不住内
    心的喜悦。以前我从没有和任何人约会过,由男人提出约我去看电影和戏剧,这还是第一
    次。我兴高采烈地告诉木村吉子她们,杰克逊下士约我明天去安尼大厦看节目。这无异是在
    炫耀自己吧?只见这些人面面相觑,然后意味深长地一笑,同声说道:安尼大厦的演出可是
    非常高级的呀!

     杰克逊先领我去美军俱乐部餐厅吃饭。一桌豪华的佳肴开始了我们的交往。这里和“宫
    殿”酒吧不同,出入以白人为主,黑人不多。那样美味的牛排,是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
    饭后坐在酒吧间品尝的冰激凌,更是今生第一次享受,我认为,做人应当真诚。人家如此热
    情相待,自己总不能像一般日本人那样,只保持一种缄默和谨慎的谢意吧?于是我在头脑中
    努力搜索着从课本上学来的英文句子,并大声拼凑出:

     “在我的一生中,象这样丰盛美味的佳肴,是永远忘不掉的。”
    


    4楼2005-08-21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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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求婚的事也不例外。那时母亲听了觉得很有意思,记得她还问了一句:“是吗?”所以当
      我决定结婚时,她又怎能感到奇怪呢?尤其是她的坚决反对和对我的责难更使我莫名其妙。

       “笑子,你父亲可是个正派人哪,咱们林家出身土族,虽说家中贫寒,但却不是让人家
      背后戳脊梁骨的人家呀。怎么能和那样的黑人结婚呢?这不是叫我们没脸去见人吗?我们怎
      么能对得起祖先呢?女儿各外国人,如果是美国白人还好,却和那样一个黑人结婚,这简直
      是笑话。妈妈决不答应!”

       什么土族啦、家世啦、祖先啦之类的古怪字眼几,从母亲口中说出,这使我大吃一惊。
      真想不到,这些名词怎么会被母亲一下子想出来了呢?在战前和战时,都没听母亲说过这些
      的呀。

       “汤姆是美国人,这是真的!他要和我正式举行婚札,我决干不出那种有失检点的事
      的。再说,母亲对我和汤姆的交往从来没有反对过的呀!不是吗?”

       “我没想到你们是在真心实意地搞着。”

       “那你是说,我是在胡乱地交际?我非得像伴舞女郎那样乱搞,怀上个孩子,到了非结
      婚不可的地步,你才答应的吗?”

       “我不是这样说的。”

       “那么,怎么就不行呢?不错,汤姆确是个黑人。但他的脾气好,这母亲也不是不知道
      的。为什么就不能同他结婚呢

       “可是,当真要和黑人……”

       “汤姆爱我,母亲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几乎等于白白送给你那么多东西,你卖掉后过着
      舒服的日子。而人家提出结婚你又说不行,这难道合乎情理吗?”

       “从道理上讲。我不该反对。司是,笑子你被黑人搂着抱着的,难道不难为情吗?我见
      他都有些害怕,可是不知为什么笑子竟对他毫无恶感呢?”

       这天我并不是宣告要和汤姆结婚的,只不过有这种想法,还拿不定主意试探着谈出的。
      不料母亲的话却促使我下了决心。我对母亲的话极为反感。与此同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和
      汤姆结婚。

       看来我已陷入了情网,和世上的许多男女一样,在恋爱过程中,轻易地走向结婚途径。
      并且是越遭到周围人的反对,越自认为是英雄而采取实际行动。我就是这样在虚荣心支配下
      投入汤姆的怀抱的。当时我认为自己是在公开地讴歌了人类爱的精神。对汤姆斯·杰克逊那
      令人疏远的黑皮肤,我是用我的爱情去亲近的。汤姆喜欢“平等”这个字眼儿,我也同时在
      以行动宣扬这一宗旨。

       那时的联合国军总部还没有提出阻止美军官兵和日本女人结婚的方针。所以我们结婚进
      行得很顺利,在教堂请了一位白人牧师主持婚礼,我穿了一身洁白的结婚礼服,汤姆穿的是
      美国陆军服,我们正式结婚是在一九四七年的五月。汤姆的近亲和我的母亲、妹妹都没有出
      席,几乎是只有我们二人的结婚仪式。我对这身从美国订购的时髦礼服和薄面纱、长统袜十
      分满意。我俩都戴上十八K金的戒指。这使我心中充满了喜悦,不知有多少日本姑娘被称作
      伴舞女郎或野妓供美军玩弄了,这时自己却戴上戒指正式结婚,这将是无上的骄傲。在汤姆
      的皮肤上面有我的爱情印证,而他对我的爱则可以从黄金戒指上面看得到。

       在结婚的那个晚上,汤姆对我表现出来的激情令我吃惊,但更令我兴奋。几乎是一整夜
      我都在他的怀抱中度过。汤姆身上并不象人们想象得那么粗糙,反倒在我的抚摸下显得颇为
      光滑。更让我喜欢的是他十分结实的肌肉和十分有力的拥抱。一开始,我差点在他的双臂中
      窒息过去,嘴里喊了一声什么。汤姆变得小心了些,但没多一会儿就又把他的力量施放了出
      来。我也不由自主地把他抱得紧紧的,手指都快掐进他的肉里去了。就这样,战争胜利者—
      —一个黑人下士的黑色肉体,与我这个战败国国民——一个普通日本女人的柔嫩身子融在一
      块几。那一晚,我们一眼都没合。汤姆的精力似乎是无穷无尽的。虽说如此,我还是感到非
      常快乐。

       我们把新婚家庭建立在青山公寓的二楼上。我原认为结婚后可以住在“华盛顿高台”住
      宅区呢,为什么汤姆却选了一家日本人经营的公寓呢?我辞去酒吧的工作,完全成了他的太
      太。我昂盲阔步地出进美军商店。一买就是许多东西。力炸好牛排费尽了苦心。真是幸福极
      了。汤姆虽然做了丈夫。但时我仍是伺候得无微不至,即使上班去后也要打回两三次电话,
      在耳机上低声说句:”我爱你厂”

       我满足,我陶醉了。世上一般的男人人,在轻率地结婚后不久,不是一方脾气受得暴
      躁,就是达不到想象的富裕和舒适程度,于是爱情便日渐稀薄了。但我俩之间在很长一段时
      间内,并没产生过这样感觉。关于他的黑皮肤这一事实,我是早已知道的,但真正意识到它
      的重要性,那是在结婚半年后,我开始有了妊娠反应的时候。当我知道自己怀了孕时,我这
      才全身心地惊诧自己竟然是个黑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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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楼2005-08-21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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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呆望着我。

         “月经比预定日期晚来二十天,近来总是想吃辣的东西。这几天吃饭离不开咸鳕鱼子和
        腌咸菜呢,”

         母亲大吃一惊。相反,我倒平静下来。我还要兴致勃勃地把我身体的变化再讲下去,母
        亲却立即摆动双手制止住了我。接着她用枯燥的声音说道:

         “峰村先生那里,有一千元就可以给做打胎手术的。这是我最近才听来的,据说技术很
        高明。”

         峰村医院是专治内科和妇科的医院,在阿佐谷母亲住处的近邻。我记得那里的生意是很
        兴隆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母亲的用意。我反问道:

         “您的意见是打胎?是吗,妈妈?”

         “是的,和战前不同,这会儿谁都可以很轻易就打掉了。”

         “为什么我非得堕胎不可呢?”

         “可是,生下个黑孩子该怎样去见人?笑子你……”

         “混血儿竟是我的外孙,那笑子……”

         与汤姆正相反,母亲内心里是早规定不要叫我打胎的。

         我茫然不知所借。倒不是由于母亲的态度,而是为母女竟的想到一起而惊奇。母亲完全
        起到了我的喉舌作用。

         “如果生下个象笑子一样的孩子倒也罢了。可是不生又怎能判断像谁呢?汤姆是个通情
        达理的人。只不过生为黑人没有法子。另外,该怎么说好呢?据说在美国,黑孩子是很受白
        人的欺侮呢。生下后,即使汤姆带回美国去养活,也很难说能不能得到幸福。要像过去堕胎
        犯罪就没办法了,如今用不着冒险。很简单地便结束了。又何必勉强地生下来呢?”

         我一声不吭,母亲忽然惊恐地望着我的脸说:

         “笑子,你当真要……”

         “真的想生吗?”

         “我正在考虑呢。”

         “这事应该当机立断才行。”

         “妈妈!”

         我严肃地望着母亲,在我的目光里含有一种无名的怒火。母亲感到有些为难。

         “我得认真考虑考虑才成,生下的不仅仅是汤姆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呀。”

         母亲喃喃地问道:

         “难道你想要孩子吗?”

         “母亲是怎样想的呢?您不认为生孩子是幸福的吗?您是不是因为生下我们而后悔
        呢?”

         “我是因为有了孩子才得到幸福的,这是两码事,笑子。”

         “怎么不一样呢?我明白了,因为汤姆是黑人吧?母亲当初也曾以此为理由反对过我和
        汤姆结婚的。”

         “那是出于父母对女儿的疼爱,最好不使她做出这种傻事来。”

         “可是现在又是怎样想的呢?汤姆待人好、屋子暖和,我和母亲都得到了幸福。不是
        吗?”

         “那又怎么样呢?”

         “这岂不是前后矛盾了吗?”

         “如果你和一位很有名望的日本人结了婚,即使穷些,家里冷些,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
        替你操心。”

         “那么即使母亲受冻挨饿也甘心吗?”

         “你是想叫我说,你和黑人结婚是为了妈妈吃饱饭住好房吗?”

         母亲耸动着双肩。我不由得有些害怕了,但仍想听她那逆耳的话。

         “是谁说的,汤姆为人亲切,我即使和什么样的日本人生活在一起,也不会有这样幸福
        的。”

         “只要去寻找,人的长处我多少也能发现的。怕就怕不去寻找,发现不了人的长处,那
        就没办法了,笑子不知道你从几时变得这般胡涂了?”

         母亲也不示弱。你一言我一语,母女顶撞起来。最后,母亲怒气冲冲地站起身要走。当
        我取出为她准备好的食品和尼龙制品放在她面前时,母亲推搡着我的手说了声:

         “不要!”

         我手中的箱子斜歪了一下,里面的罐头掉了出来,在地面上波动着。我想躲过罐头,脚
        下却滑了一下,噗咚一声跌了个屁股儿。”

         “笑子!”

         母亲立即跑过来搀扶我,吓得她脸色也变了。

         “妈妈。”

         “真险!你现在的身子……”

         “不要紧哪!”

         “怎么能说不要紧呢?如果不好好注意,说不定会出大漏子的。”

         “难道比动手术更严重吗?”

         我咯咯地笑着站了起来,把散乱在地上的东西收进箱子里。母亲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
        着。

         “妈妈!你还是拿回去吧!我惦记着节子妹妹,箱子底下放着一件毛衣呢。”
        


        12楼2005-08-21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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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子,你……”

           “没有拿着包袱皮儿吗?”

           母亲抬头看着我的脸,从提兜里取出一方包袱皮儿。我当即给她包了一大包袱东西。

           “有空儿再来!”

           我说着替母亲开开门。

           母亲似放心不下,频频回首望着我,后来转身走了。

           正如母亲担忧的那样,我终于下决心要生孩子了。那天汤姆回来时,我求他送我去医
          院。汤姆对我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感到吃惊。接着,他高兴地答应明天就去联系挂号预约。

           婚后的第一个圣诞节过得离奇、好笑。汤姆精神百倍地装饰着圣诞树。树下放着两个瓷
          人,一个是睡着的小孩,另一个是看护着他的天使,圣诞礼物在一周前我俩便各自准备好
          了。吃过代替人鸡的烤鸡之后,二人互换礼物。汤姆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洁白的婴儿小
          帽。我的大盒子里盛的是美国制全套襁褓,我俩为这一巧合笑得前仰后合,热烈地相吻,一
          次又一次地拥抱。

           “会生下一个最好的孩子的。最好的孩子,一定会生下来的广

           汤姆兴奋地叫喊不已。

           就这样,我的大女儿美亚丽在第二年的六月出生了。

           对生小孩着那样反对过的母亲,拿着亲手缝制的布偶前来探视,是在产后的第九天午
          后。我是在那前一天出院回到青山公寓的。

           “祝贺你!”

           母亲含混不清他说了一句之后,怯生生地向我床旁放着的小床里望着。

           “我说笑子!”

           母亲大声说道。

           “一点儿也不用嘛,和笑子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我苦笑了一声,但没有生气,连汤姆也这样高兴他说过呢。

           婴儿在白色小被褥里安详地睡着。脸色发红,还不象正常人那样,脸上皱巴巴的,并非
          想象中婴儿那种可爱神态。皮肤倒是不黑,但也不白。

           “已经过了七天,起了名字了吗?”

           “叫美亚丽。”

           “晤,好时髦的名字呀!”

           我想告诉母亲,汤姆坚持要起个佐知子、雪子之类的日本名字,但又一迟疑没有说出
          来,因为怕母亲问我为什么不用日本名,我不好回答,我对汤姆为什么热衷起日本名字也不
          明白。

           “美亚丽!美亚丽!”

           汤姆一回家便跪在小床前向里面看,几乎要流出口水来似地连连叫着女儿的名字。作为
          父亲竟这般地疼受自己的孩子,使我为之惊讶,他把一切爱称都用上呼叫美亚丽。

           “亲爱的美亚丽。”

           “可爱的美亚丽。”

           “小不点儿,美亚丽。”

           “美亚丽,斯匹西曼!”

           斯匹西曼从字典上查,解释为标本或雏型,但汤姆却说是沙金的意思。据说这是在三十
          年前,美国的黄金时代产生的行业专用语。汤姆最欣赏这个爱称,他不断地呼唤。最后干脆
          就称孩子为“小沙金”了。

           他把从美军商店所能买到的幼儿玩具全部买了回来。这些东西在一九四八年时的日本,
          简直是像一堆宝物似的光彩夺目,加入音盘、布缝的狗熊等等。母亲一来就拿在手里瞪大眼
          睛惊喜地摆弄着。

           汤姆有时还这样呼唤孩子:

           “可爱的美亚丽,我的白雪公主。”

           “洁白的美亚丽。”

           这些听了使我产生一种异样感觉。我是黄种人。汤姆是黑人,无论如何在这二人之间是
          决生不出白种人来的。美亚丽纵然像我,也不会有白雪公主般的皮肤的。何况,我这个日本
          人的皮肤是略带浅黑色的。

           我一边笑一边打岔道:

           “怎么会是白色的呢?日本话的婴儿是指红色的小孩,即使不是这样,可你我之间也不
          会生出白色的孩子来的。”

           令人吃惊的是,我这一句话想不到竟沉重地刺痛了汤姆的心。他含怒地反驳道:

           “生不出白孩子来?你说话毫无道理。杰克逊家族是有着黄头发血统的,你只不过不知
          道就是了。”

           “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吃了一惊,认真地回答道。

           “我父亲的祖父是一位名望很高的白人,名叫亨利·杰克过,是金发碧眼的爱尔兰
          人。”

           “爱尔兰人?”

           “是的,英国的近邻爱尔兰,那便是杰克逊家的祖国。你拿我当作一般黑人,那就大错
          而特错了。”
          


          13楼2005-08-21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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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一样,柔软得无法用手拿。孩子的日本外祖母在这未定型之前。设想她会长成和我一样的
            日本姑娘。而汤姆则希望他曾祖父的血液在孩子的体内起作用,将来会有像天鹅一般的白皮
            肤和主色头发。而我呢?却陷人了述惘、困惑之中。想起那天,我突然爆发一种英雄行为,
            决心要生下这个孩子,并真的生了下来,我相信这就是母爱。所以在孩子未定型前即位不去
            做任何设想,也井非由于不爱她。美亚丽那抓住乳房的小手,叼着乳头用力吸着的小舌头,
            这种感触强烈透过了我的脊骨,使我那样地爱她。这种爱无疑是做母亲现实的爱,而决非空
            洞的想象。所以,当美亚丽生长三个月后,当母亲和汤姆的期望开始落空的时侯,只有我出
            奇地沉着,但坦处之。

             美亚丽的圆圆小光头上,开始长出黑黑的细毛。看得出那是没有光泽、又细又硬而又卷
            曲的黑人头发。汤姆紧闭着嘴,再不像先前那样嘻笑着赞美女儿了。当注视着孩子的时候,
            汤姆目光很浊,完全失去了光辉。但,这并不等于失去了对孩子的受,每当他下班回来后,
            仍首先走到美亚丽床边久久地星着,当他发现孩子长得越来越像自己时,他长长地叹着气。

             我母亲也不再多言多语了,每次来也不在开门前便愉快地喊“午安,天气总是这么热”
            了。

             听到电铃声我出去拉开门后,母亲首先怯生生地看着我。本来残暑未尽,母亲却似怕冷
            般地缩着肩走了进来。

             “身体好吗?”

             这样问话简直像是对待外人一般。

             “嗯,挺壮实。眼看着就长大了。”

             我大声地回答道。究竟妈妈是在问我呢?还是在问美亚丽呢?还是双方都包括了呢?只
            是含混地例行公事似地问了这么一声。我是指孩子情况回答的。至于我本身嘛,近来身体健
            壮得怕人哩!自从生下孩子后,一个人顶两个人的精气神儿。生产前我从未胖过,有时骨瘦
            如柴。产后随着乳房的膨大。臀部也变得圆圆鼓鼓,肩膀上的肌肉也发达起来。

             “变得招人喜欢了吧?妈妈!美亚丽已经认得我了。小嘴离开乳头时,抬起头直冲我笑
            呢。已经变得说不出的可爱,有时候我真想紧紧抱住她死去呢。孩子,想不到竟这样叫人没
            办法!”

             当我抱起孩子给母亲看时,她总困惑不安,尽量不去看她的外孙女,同时也不像先前那
            样,呆很长时间了。

             但,不是我在偏袒,美亚丽确实是可爱。皮肤逐渐带有暗褐色。按照产科医生的嘱咐,
            母乳及人工喂奶并用,所以营养充足,美亚丽的发育远远超过当时日本标准,小手小腿胖得
            紧绷绷地。面部的特征更为明显:大眼睛,睫毛卷起,眼珠滴溜溜转动,表情极为丰富。鼻
            子像我一样小,而嘴唇又像汤姆那样厚,但小嘴很爱张合,眼和嘴同时动时,便笑了出来。
            作为健康的证据,美亚丽笑口常开,性格开朗,微笑的小脸像是个天使。可是这样可爱的孩
            子,汤姆和母亲见了却为什么不高兴呢?真使我莫名其妙。更何况美亚丽穿着当时日本婴儿
            谁也穿不起的棉斗篷,白色的衣服在产前早已买好,产后又买来了粉色的,如果是男孩本打
            算买蓝色的呢。但美亚丽那琥珀色皮肤配以粉色的衣服,是再合适也不过的了。

             一年来,可以说我从早到晚一直是和美亚丽一起度过的。去美军商店买东西,全是由汤
            姆负责。母亲来时帮助打扫屋子或熨烫衣服,干完就匆匆回去了。所以只好由我教孩子坐,
            教孩子比划“再见”,熟悉她的表情变化,及时照顾她的拉尿什么的。不管如何排除母亲对
            子女的偏爱,我都以为美亚丽比一般孩子聪明得多。我从旧书店买来有关育儿和《母亲必
            读》类的书来看。并作了比较。美业丽无论从吃母奶到吃幼儿饭、学坐、学爬、站立、开始
            学话,都比书上所说的标准平均提前三个月。

             我感到非常惬意。汤姆一回家,我就把当天的事作一次综合报告。如美亚丽笑了、美亚
            丽哭了、美亚丽站起来了,站了几秒钟、移动了几公分,美亚丽吃了、美亚丽做什么了等
            等。一项都不漏。这时我乐得嘴也抿不上了。汤姆在美亚丽出生前后的狂热,不知几时转移
            


            15楼2005-08-21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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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我的身上,而他只是呆呆地望着我。

               但,到了孩子开始蹒跚学步的时候,一度淡漠了的汤姆却又恢复得像个爸爸的样子了。

               “过来!到这儿来!美亚丽。对了,对了,会走啦!”

               休班日整天守着美亚丽,象牵着小狗一样转着圈玩儿。

               当我给美亚丽穿上一双小白皮鞋时,多么想走出去把这个可爱的孩子向人们夸耀一番
              啊!白花边的婴儿帽,粉红衣肥套坎肩,加上白皮鞋。穿扮得这般讲究的孩子,当时在日本
              是见不到的。日本孩子们,确是象战败国的后代,身上裹着破布在哇哇地哭叫着。当这些孩
              子的母亲看到营养充足、全身上下穿华丽的舶来品的婴儿时,该如何艳羡地望个不止啊?尤
              其是美亚丽那百万美元也难买的笑脸,我是多么想向人们夸耀一番呀!

               我多次向汤姆恳求。带着美亚丽出去逛逛。但,汤姆总是说,美亚丽还太小,或工作顾
              不上等等,含糊其词。于是,在美亚丽第一个生日那天,当吹熄了插在蛋糕上那支蜡烛的时
              候。我明确灿和他约定。在盛巨时我们三人一定去镰仓洗海水澡。

               “笑子会游泳吗?”

               “嗯,会的。”

               汤姆感到很意外。他奇妙地发出了一声长叹。后来就再也没提这件事,他开始去和美亚
              丽做游戏。

               但,我却等不及到约定日期,只要是游人多的地方就行,尽量早一天带着美亚丽出去转
              转。我给美亚丽打扮得花朵似的:花边小帽、漂亮的镶绦短袖衣服、白短袜、白皮鞋。当我
              给她紧紧系上高腰鞋的带子时,那种快感不亚于雕塑师在完成最启刻凿时的满足。我如醉如
              痴地欣赏着美亚丽的全身打扮。

               我自己也要打扮得不次于漂亮的女儿才行。我穿上一件带垫肩的时髦女罩衫、新式长
              裙、栗色高跟鞋,肩上挎着一只黑色发亮的塑料提包。这些东西都是当时日本妇女羡慕的东
              西,我是从美军商店廉价买来的。

               这样我们母女便高兴地出门了。天气已开始炎热,路上遇到的人几乎无一例外地芽着洗
              旧了的满是皱褶的西服。他们抬起沉着汗污的脸来,停下脚步回送着我们。我这时别提有多
              得意啦。夏天的太阳,仿佛在无情地晒烤着他们,而对我们母女却轻送着凉凤。我微徽地拾
              了一下手,命令停下的出租车开往新宿。载着“女王”和“公主”的出租汽车,向着日本人
              最先修复的东京街道上驶去。

               当时看到的景象,我就不打算写了。只是,把在那里遇到众多人们后所发生的情形记在
              下面:

               行人见到我们从出租汽车上走下来时,都以惊讶的情态看着我们。见我们从头到脚打扮
              得既时髦又漂旯,无不瞠目咋舌。这些靠联合国救济物资聊以充饥的人们。在穿着上还停留
              在遮体御寒阶段,根本谈不上品评服饰的好坏。所以即使叫这些人来对我的穿戴作一番评说
              的话,他们也只是像所谓的井底之蛙一样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的。但,当他们观赏完我的全身
              打扮之后,接着又仔细地观察起美亚丽来了。这时,突然出现了意外的变化。

               “啊唷!原来是个黑孩子!”

               “真的。又小又黑啊!”

               “多么像个胶皮人儿呀!”

               “黑孩子!”

               “混血儿!”

               “没有一处像日本人啊!”

               “肯定像他爸爸,太可怜啦。”

               “喂!喂!快看!一看就知道了。”

               “黑孩子!黑孩子!”

               从四面八方,不!几乎从天上到地下一片啧啧声。我不知该怎样护住孩于才好。刚才感
              觉下出的炎热,一下子像浸在了污浊的蒸气中了。脑袋像燃起了火,但头部以下的血液却像
              在吟冻凝固着。可能出于母爱本性吧?即使在这种被包围的憎况下,我仍用两只硬直的手,
              任凭关节作晌,坚紧地抱首美亚丽向前移动。

               美亚丽在尘上飞扬的新宿街头,被那无数双好奇的目光和不懂礼貌的人团团围在中央,
              尽管孩子幼小,但似乎也感觉出了些什么,她小肚儿抽搐,在那仰视着我的一双大眼睛里,
              含着惊异、怯惧和迟钝的目光。那花朵一样绽开的嘴唇。一刹时变得像要说什么似地颤动
              着。可爱的脸庞上充满了恐怖。
              


              16楼2005-08-21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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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我的心像被射穿了似的恨不得当即死去。当我抱着美亚丽平安回到青山公寓时,我
                已经不再是我,而活像一具鹰尸了。

                 回想起来,我这个妈妈是多么疏忽啊?在我怀孕的时候。母亲不就害怕过这件事吗?汤
                姆在感到美亚丽要变为黑人时,不也完全陷入忧郁之中了吗?他们都在不幸降临之前早有预
                料,而我却多么迟钝,在没有看到事实之前,自己什么也想不到。

                 在美亚丽长到一年零八个月时,我再次怀孕了。当发觉身体有了变化时,我马上产生了
                一个坚强的信念。我没告诉汤姆,因为他会再做一场金发梦来高兴一阵的。我没抱任何幻
                想,对体内萌芽的小生命,我比怀美亚丽时更早地感到了爱。但也正是这个爱促使我下定了
                决心。

                 我准备好睡衣,找到一家日本人的产科医院。医生从我的穿着上似乎认为我是个伴舞女
                郎。

                 “已经成长三个月了,马上做手术吗?”

                 他问道,可能从面部表情看得出,我是不愿意生的吧?

                 “需要住几天院呢?”

                 对这一提问,医生似乎不屑一顾地答道:

                 “哪里?府醉劲儿一过,立刻起来回家就是了。”

                 我按指定上了手术台,脱去了裤子,两腿支着叉了开来,作为妇人该是最屈辱的姿势了
                吧?接着,在静脉上注射了全身麻醉药针。

                 “你数一下数目,一个。”

                 “我像在反抗医生那平静的声音似地,豁出一切地大声喊着。

                 “一个!”

                 “两个。”

                 “两个!”

                 ”三个。”

                 “二个!”

                 “四个。”

                 “四个!”

                 当我感觉到了什么时,已经全都做完了。我仰卧在冰凉的床上,感到嗓子渴得要命。

                 许是计算着时间的吧?护士这时走了进来。

                 “唔,已经清醒过来了。”

                 “给我喝口水,可以吗?”

                 “没关系,我就去拿来。”

                 送来的一玻璃杯水,我半坐起一口气喝了下去。稍微有些头晕,我捂着前额。

                 “再休息一个小时就好了。”

                 “是吗?”

                 “回去以后,还得好好休息才行。”

                 “明天可以去上班吗?”

                 “嗯,已经不要紧了,轻易不会出什么事的,如果有出血现象,请再来看一下。”

                 我重新静静地躺在床上,仰望着漏雨湿成的地图一般难看的顶棚,在痴痴地发呆。

                 今天完成了一项爱——我是这样认为的。从美亚丽受到的那种残酷无情的歧视中挽救了
                另一条小生命。我对自己这一英雄行为,感到奇妙的满足。但在心的另一个角落里,却不能
                沉醉于这种满足感。我一面望着污染的顶棚,一面回味着我所完成的受。

                 和汤姆结婚时,我的爱是英雄式的。生美亚丽时,我的爱也充满着英雄色彩。现在,把
                一个孩子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的行为,同样是英雄行为。爱,本来是平静的、柔和的,但唯
                独我的爱,为什么在任何时候都是那样凶猛呢?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奉起英雄主义来的
                呢?为什么我不能再冷静些、稳重些去爱、去抚育呢?闭上眼睛后,顶棚上那“地图”怎么
                也消失不掉,不仅如此,它几乎变成了世界地图的一部分,向我冲击过来。

                 护士跑进屋,我不由地叫起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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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楼2005-08-21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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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为他不过是在装腔作势罢了。”

                   第三天,阳于的答复更含糊其辞了。

                   到了下星期,我开始焦急不安起来。眼看着存款越来越少。寻不到我和美亚丽二人住的
                  合适房子。母亲也越来越不高兴,日子过得很不顺心。找工作也不是想象得那么容易,一个
                  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现在只有指靠内川阳子,用电话打听不出所以然来,也只好自己直接
                  去见迈雅中尉去了。我打定主意后使迫不及待地再次来到市谷台的办公处。市谷台是昔日陆
                  军士官学校,战争中参谋本部便设在这里。曾在这里审判甲级战犯,东条等人在此被处以极
                  刑。往事记忆犹新。我为了我工作现在正拼命地往这里跑着。在门口处有人拦阻询问,我提
                  了一下内川阳子的名字,阳子已在办公室的门前等候着我。

                   “来个电话就行了嘛,何必特意跑一趟呢?”

                   从她的语气可以听出是怪我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曾与自己那般亲近的阳子。怎么突然变
                  成这种态度了呢?这真叫人有些纳闷。

                   “最后怎么样了呢?”

                   “不打算录用你,大遗憾了,我可是极力地推荐过你的。”

                   “为什么不行了呢?”

                   “那是为了……”

                   “什么,你说呀!我想知道个究竟的呀!”

                   “不过……”

                   她支支吾吾不肯实说,我非要问个明白不可。因为这里如果因某种缘故不能录用,恐怕
                  今后到其他联合国军部门,也下会雇用我当翻译的了。所以,我必须间个水落石出才行。内
                  川阳子究竟是个女人。她绝对不会对我隐瞒事实真相的吧?

                   “笑子,请你不要难过,我虽然听不出有什么毛病,但据上边说,你的英语带着黑人的
                  口音,真正美国人一听就听得出来。这一点你自己心里应该有个数儿。”

                   这活无异结了我当头一体。我一下于便僵直在那里了。本来。现在什么也不该说。但在
                  我的嘴里却发出干枯、沙哑的声音,道出连自己耳朵都不敢相信的奇异的自白:

                   “因为我和黑人结了婚的缘故。”

                   这时只见阳子紧皱眉头,难过地点着头,她那时说的话使我久久难以忘怀。

                   “是吗?汤姆斯·杰克逊下士所瞩的部队里,据说黑人最多,因为是在最前线嘛。主要
                  是我们办公室工作性质微妙,如果英语发音带有黑人口音,工作中会有困难的。笑子,你的
                  英语确是很出色的,不过,我也听出你在语尾上省略的地方很多。”

                   我既没有哭,也没有叹息。阳子的话像是法官的最后直判。面前摆着的是天堂还是地
                  狱,我不知特走向何方?反正在这个门口对我显示出的是一面“禁止通行”的牌子,我得立
                  即回转身来另觅出路了。当时我的痛苦可想而知了,我面临的是生活的逼迫。

                   后来。很快找到了一个工作,那是在“华盛顿高台”住宅区当女仆。黑人口音的英语也
                  有了用场。要说比一般日本人工资高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

                   建立在代代木的“华盛顿高臼”住宅区,占用土地六十余万平方米。建有三百多栋木结
                  构的洋房,后面有十几栋钢筋水泥结构的单身宿舍。是占领军和家属的住宅街。我去工作的
                  时候,大约住有八百户人家。四周用铁丝网围着。修筑得很好的公园、教堂、小学校,直到
                  美军商店、剧场、供美军娱乐的文化设施,一应俱全。和当时东京正在进行的局部恢复工程
                  相比,那里己是个文明小城市了。人口处有美军士兵戴着臼色钢盔端着枪站岗。但只要迈进
                  铁丝网内一步,这里便是和平街市了。我听说过去中国有所谓租界,这个住宅区正是美国租
                  界哩。不错,这里是日本国的土地,但却只有美国人能在这里幸福地生活着,而偏又都是白
                  人。这一发现使我惊讶不已。这时唤起了我的一个记忆,当初和汤姆结婚的时候,我想肯定
                  会住进美军住宅区的,但他却说愿意和日本人在一起,住进了日本人经营的公寓。这又是怎
                  么一回事呢?在这里住着的除了白种人以外,从种族上看还有日本人,而日本人却只是在下
                  边伺侯人的仆佣而已。

                   我们被称作女佣,工资不是各个家庭支给,而是由日本政府负担,按日元计算,比一般
                  


                  21楼2005-08-21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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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先是吃一惊,接着便缩头而去。见惯了的人们边笑边说着话。

                     “吓一跳吧?我最初也很惊奇呢。”

                     “长得太黑了。”

                     “全身都是黑的,太可怕了。”

                     “这不是太阳晒黑的。”

                     “不过手掌和脚心,你看!是白的吧?”

                     “真的。”

                     人们的低语声笼罩在蒸气中,我听到的只是朦胧的大意,但听了总是令人不快的。什么
                    也不因为,自己的事却被人家议论纷纷。这无疑是件讨厌的摹。更何况在谈论自己生下的孩
                    子呢?有的日本人用鱼腥味的肥皂,溅发着泡沫和气味,我时常不等洗完就走出浴池。

                     圣诞节快要到了。有一天终于接到了汤姆的来信。这信早已投递到青山公寓,由于管理
                    人员疏忽,一直到我母亲去问有信没有,他们才想起来,交给了母亲。

                     三张不一般大小的信纸,用油笔写的字。经汤姆的手掌压湿后字迹模糊,非常难辨认。
                    即使不这样,汤姆写信在用词上也是杂乱无章的,所以只能猜测大意而已。

                     “信上写些什么?”

                     母亲问道。

                     “等一等!”

                     我紧皱着眉头说道。

                     内容倒能看懂。他说回到纽约后立即开始寻找工作。好工作很难找,又没处住。只是在
                    各处朋友家寄居,所以无法写信来。好不容易才在曼哈顿的市立医院找到个护士工作,先干
                    着试试。班制是从夜晚到次日早晨。生活有些不正常,白大睡觉很不习惯,总难以入睡。有
                    时出去想找个较好的公寓住,但纽约住房难,就连哈累姆黑人居住区里都找不到像样点的房
                    子。总算以每月二十美元的低价租到了一个住处,这才给一秒钟也未曾或忘的笑子写了信。
                    美亚丽好吧?我多么想见到你们?我爱笑子,我知道笑子也仍在爱着我。你们娘儿俩到纽约
                    来吧!明年春天我想法给笑子筹措路费。笑子如果能工作,我们一定会生活得很好的。纽约
                    现在比日本冷。

                     大概写的就是这些意思。

                     我叹息着读完了这封信。母亲急不可待地催我。想知道信的内容。

                     “纽约的天气很冷。”

                     “那是因为到了冬天。但不管怎么说在楼房里住。也会像青山公寓那样暖和的吧?再说
                    是美国嘛。”

                     “汤姆在当护士。”

                     “怎么?才当了个护士?”

                     “工作非常不好找。”

                     “没有说叫笑子你们去吗?”

                     “明年春天他给筹路费,叫我们娘儿俩去呢!”

                     “那不是挺好吗?”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说如果我能出去工作,才能生活得好些呢,谁上纽约目的是
                    工作呢?真是说胡话!”

                     “可是,笑子,汤姆在日本时,你不是还做过黑市生意吗?干那个赚了钱,生活才富裕
                    起来的呀!”

                     这倒是事实。当然,汤姆从军队挣回的钱,比起日本人收入要多得多,但若不经营美军
                    物资做黑市生意,能过得上那样奢华的生活吗?这倒是个疑问。是的。做黑市生意的有我和
                    母亲。也就是说,我已在做工作了。另外在和汤姆分手后,我今天还在当着女佣。——尽管
                    如此,但如母亲所说,去纽约是为了工作,我却无心这样做,首先,不管汤姆怎样想,我不
                    是早做过离婚的打算吗?

                     “笑子,既然汤姆来了信,他也打算接你们娘儿俩去,你就不要再吵着闹离婚才是,孩
                    子还是父母双全的好哇。”

                     “即使没有父亲,只要户口办得妥善,女儿照旧可以抚养成人。我和母亲不是生活得很
                    好吗?”

                     “不过,笑子,你得为阿美多想想才是。要不然,哪儿也不能带她去。小朋友也找不
                    到。孩子会感到不幸的。”

                     “只要有我在,她不会感到不幸的。”

                     “但是,笑子你要出去工作的呀。”

                     “所以我求您多照看美亚丽,不是吗?”

                     “不过,孩子性情会逐渐变得孤僻的,叫人看了会伤心的啊。”

                     “她不是您的外孙女儿吗?您再亲切些照料孩子,不就好了吗?”

                     “这活可不该这么说的呀。”

                     “是不是因为美亚丽长得黑?当我看不出来吗?但这孩子也同样是人嘛!”

                     “可是,我的女儿也不只是你一个,节于的事也不能不去考虑的呀!”
                    


                    23楼2005-08-21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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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客气地微笑着向我点头示意,好象贵夫人一样,使我非常感动。她比那
                      几个留学生还显得优雅大方,给人好感。她竟然乘这种简陋船只,真令人为她惋惜。

                       最后的一位,真够直爽。

                       “我叫竹子·加里南,你男人杰克逊也是黑人吧?我丈夫也是黑家伙,请多关照。做个
                      朋友吧!”

                       冷不防被她这么大声一喊,当时使我惊慌得答不上话来。

                       竹子的孩子比美亚丽大一岁,是个男孩儿。这孩子黑得很,象煤球儿,又象黑铁壶,黑
                      得无法用言语形容,比我的美亚丽可黑得多。像这样黑的人,说真格的,是很少见的,和母
                      亲的直露相比。这孩子有些内向。他看到我都有些羞怯。但当他看到美亚丽后,眼里立即闪
                      耀出兴奋的目光,这决逃不出我的眼睛。

                       “凯尼,有了女朋友,这太好啦!来!互相握手吧!怎么?不敢伸手吗?这是凯尼。快
                      说请多关照呀!没出息的孩子。亏你还是个男子!”

                       受母亲的鼓励和嘲笑,凯尼怯懦地伸出手来,美亚丽毫不犹豫地紧握了他的手一下。

                       “我叫美亚丽,请多关照!”

                       我同时望着竹子和凯尼的脸,替美亚丽寒暄过了。美亚丽第一次遇到同龄同肤色的小朋
                      友,我替他高兴。美亚丽立即把自己的玩具拿了出来,又开始好奇地摆弄看凯尼的玩具手
                      枪。我见到这个情景,更加感到去美国确实会对孩子有益。这比什么都强。

                       志满子的孩子嘉米,把空着的一张上层床铺占据了。竹子和我只好各自和孩子挤在一张
                      床上。这夜,我对着美亚丽的耳朵轻声说道:

                       “多好啊,你有了小朋友。”

                       美亚丽也同样趴在我的耳边说道:

                       “妈咪,那孩子怎么那样黑呀?”

                       我听后一惊,幼小的美亚丽是还没有十分注意到自己的容貌呢?还是与凯尼做了肤色比
                      较后说这话的呢?我不大明白。

                       在船里只是通知按时间吃饭,除此便是身边那一望无际的碧蓝海水,单调的生活使人寂
                      寞、厌倦。多亏有竹子。加里南相伴,我们还不太感到时日难挨。

                       不久我就发现竹于是个心肠挺不错的人。凡事总爱较真儿,恐怕一辈于也不肯忍辱低头
                      的吧?首先她看不惯留学生们表现出的那种高人一头的优越感,她们越是躲着我们,竹子越
                      是粗暴地找上门去吵架。

                       “怎么?还摆出一副清高派头儿?留学生有什么了不起?做学问的人难道就应该不理
                      人?”

                       目学生们皱着眉头,相互交换着惊诧和无可奈何的表情。起初她们仿佛对竹子不屑一顾
                      似的,后来有些忍耐不住了。

                       “我认为知识分子还不至于那么不通情达理吧?”

                       “像你这种人,也配去纽约?真是国耻!”

                       她们气愤得脱口嘟囔出这几句话。

                       当然没被竹子听到。他们是不敢把自己所想的事公开讲出的。竹子仍冷静不下来。

                       “哼!少装洋蒜吧!就这个劲头儿到了美国,说不定马上就会被白人迷住勾引上,到头
                      来还得生个孩子出来。请多注意点才好!”

                       “你胡说些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原来是志满子。只见她那两道立眉吊得更直了,从床
                      上蹬上裙子跳了下来,叉开双腿站在那里。

                       竹子一见大吃一惊。

                       “你这是怎么口事儿?我是冲留学生说的。”

                       “你说谁我管不着,可是你不应该指桑骂槐!”

                       “什么叫指桑骂槐?”

                       “你住口吧!你说和白人结婚是指什么?”

                       竹于这才听出原因,下由地笑了。

                       “你生的哪门子气?正式结的婚,又是丈大叫你去的,光明正大,这和勾引是不同的
                      呀!怎么?难道你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隐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

                       “和白人结婚的日本女人,据说生活是不会大体面的,到了那里,我们可得挺起腰板,
                      才能再堂堂正正当起家来的,是吧.笑子!”

                       你一言我一语,争吵叫嚷,好不热闹。我不想参加进去。只有美人儿丽子·麦密静悄悄
                      在一旁待着,一言不发。她从开始便晕船,脸色苍白,吃不不饭。我对她最为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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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Youth 扫描并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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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楼2005-08-21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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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如牛负重 

                         关于我们乘船航行的路线。在这里有必要写下来。本来美国位于日本的东方,而我们的
                        船只却向相反的西方游了下去。从印度洋入红海,掠过非洲大陆的北端,经大西洋,以美洲
                        大陆东海岸的纽约港为最终目的地,船几乎绕世界一周。难得有机会周游世界。只是在各个
                        港口不准我们上岸。仅在南方海洋让我们走出甲板看了看,热带的太阳火辣辣地的烤皮肤,
                        使人不敢久留,又匆匆逃回船里。

                         美亚丽眼看着又变黑了不少。在日本时没有机会到阳光照射的户外去,一直被保护着的
                        皮肤,如今一旦裸露在甲板上时,太阳光线都被健康地吸收了。尽管变得更黑起来,在母亲
                        偏爱的眼里,比凯尼还是要白得多。说是黑色不如说是褐色,我这样自慰着。如果变得像凯
                        尼,那就和非洲黑人一样了。

                         美亚丽和凯厄已变成一刻也离不开的情侣一般了,可以看出这是由于缺少朋友的缘故。
                        二人从未像一般孩子那样因为一点什么小事争吵起来过。尊重女性的国风已在这两个孩子身
                        上体现出来。大一岁的凯尼就像侍从一般跟在美亚丽身后,而美亚丽却装作贵妇人似的让凯
                        尼给她拿着玩具。

                         竹子对孩子们的事并不在意。我见到孩子相处得很好。也就放心了。

                         “你看!不像和日本孩子在一起时那样,受嘲弄受欺负,真是大好了。”

                         “美亚丽第一次找到了小朋友,变得活泼多了。真该谢谢你啊!”

                         “这还用说什么客气话吗?我们都是走到同一条人生道路上的人,只要一看这对黑孩
                        子。难道你不对命运这种东西感到奇怪吗?”

                         “是呀,如果没有孩子,我怎么也想不起去美国的呀!”

                         “你也是这样吗?我自然也是,生下这个黑孩子,没办法,明知是山涧也得跳了。不
                        过,美国这么大,说不定遇上什么有意思的事呢。到了纽约可千万别上黑人的当。也许能过
                        上两天好日子。”

                         竹于的丈夫、儿子都是黑人,但她却张嘴黑,闭嘴黑的,我听了惊奇不己。她抱起孩子
                        时竟满不在乎他说:这孩子真叫黑!但是,从她的口气中感觉不出对黑人有轻蔑的意思。凯
                        尼也惯了,从不见脸上有愁苦的样子。这确也是很难得的。这也许是天生的性格吧?我可模
                        仿不来。

                         志满子的孩子嘉米,活像根豆芽菜,身体瘦弱细高,可能比凯尼大一两岁吧?同年的孩
                        子没有不喜欢做朋友的,他不时窥伺着母亲的眼色,不久也偷偷参加到甲板上那两个黑孩子
                        中间去了。凯尼和美亚丽都胖敦敦的,其中出现了嘉米这么个瘦高个儿,显着有点儿不协
                        调。三人摆弄着玩具,只有嘉米感到很拘束。我和竹子看到这种奇妙的情景,不由相互交换
                        着复杂的微笑。

                         志满子见自己的儿子和黑孩子一起玩耍有些不高兴。可能她往常就嘱咐嘉米不许跟黑孩
                        子玩,所以嘉米一见志满子,虽然正玩得起劲,但看得出他浑身像中了电一般四肢变得僵
                        直。“过来!嘉米!上这几来!听见了没有?”

                         




                         志满子是用英语呼唤的。嘉米像上了弦的机器人一般跑口去了。我一直在注意,嘉米根
                        本不懂日本话,刚才他和凯尼、美亚丽说话时也是嚅嚅怯怯地,看来他母亲是彻底用英语教
                        育孩子的。

                         好容易高兴地玩耍在一起的小朋友,被母亲拆散了。多么冷酷的母亲!嘉米又是多么可
                        怜。我为他感到难过。

                         “活像白人家里豢养的一只狗!那孩子不说英语就成了哑巴。”

                         竹子嘲笑地目送着嘉米。

                         我把孩子托付竹子照看,来到甲板上。一来怕嘉米回去挨打,二来对丽子晕船很不放
                        心。

                         志满子正在大声给嘉米念小人书。象嘉米这样瘦弱的孩子非常需要日光浴和运动,却被
                        关在黑暗的船舱里长得像根嫩苗一般。有心说说又怕碰钉子,只好作罢了。

                         我走近丽子的床边,丽子见了我连忙往枕头下面藏起什么,脸上有些羞涩。

                         “怎么样?丽子小姐。今天脸色有些好转,晚饭可以起来吃吗?”

                         “嗯,习惯一些了。笑子小姐大为我操心了。”

                         “又何必客气呢?”
                        


                        32楼2005-08-21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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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面回头望我们,一面点头向前走着。走路己是极困难的了,他不再说话,我急忙提起提
                          兜和网篮,用一只手领美亚丽在后面追赶着。

                           “独立自主地下铁道”——这一名称用英文写得冠冕堂皇,但当我们乘上车后,它那震
                          耳欲聋的轰呜声,足以使我惊心动魄的了。

                           难道这就是美国吗?当真……?

                           我怀疑地外视着发出咣一咣一巨响,颠簸摇摆不定的电车。这样陈旧的车体,恐怕已使
                          用了几十年了吧?有的车门呈半开状一动不动,有的车门关闭着。每逢到站停车,旅客从车
                          门内外两侧推拉,结果纹丝不动,人们只好另找出入口去了。煤烟熏黑了的玻璃窗子,粗笨
                          的木椅,比起日本电车来,只是没有那么拥挤罢了。这倒会使人对此产生一种寂寞之感的。
                          每个停车站都呈现一片灰暗色,乘车的人无一例外地都衣着简朴。美亚丽每见黑人上车,眼
                          里都闪着喜悦的光亮。她一定知道自己已到了美国。

                           但,我的心中却一直充满着困惑。

                           纽约的地干铁道很深。象钻出桐穴一般来到地面上时,感到一阵轻松。汤姆还在快步向
                          前走。为了尽快从沉重的行李重压下解脱出来,早些到达公寓,我们领着孩子一路小跑。

                           被称为哈累姆的区域,是在一百二十段到~百五十五段之间,东西要跨过很长一段路。
                          而当我跨进这一地段时,顿时被周围的情景惊呆了。唔!原来这里是贫民窟!我不由脱口而
                          出,高耸的灰色楼房有的高达十余层。但从那些窗子中吊出的五颜六色的东西,显得十分的
                          杂乱刺眼,那是洗晒的衣物。破损的阳合上,黑人老婆婆和孩子们呆呆地在晒太阳。街上也
                          到处是黑人在走来走去。人们都用疲倦的目光呆望着我们。

                           这就是美国吗?当真……?

                           在明信片上看到的纽约,林立的楼房好象是用糕点堆砌般的美丽,晴朗的蔚蓝色天空
                          下,行人都穿着最时髦的服装,看来整个都市充满了繁荣和豪华景象,但我踏上美国国土的
                          第一天,见到的一切却与想象中的毫无共同之处。我们的家——是地下室。

                           谁能想象在布满几十层高楼大厦的都市内,竟会有人居住在地下室里呢?我心中感到郁
                          闷。在哈累姆一所高楼前站住后,跟着汤姆走下台阶。

                           说是地下室,其实倒不如说是半地下室。为了维护汤姆那小小的体面,有必要说清楚这
                          一点。那就是说住房的下半截是深入在地下的,而那另半截好歹还算在路面之上。因为钉有
                          铁丝网的玻璃窗于是面向街道的,所以室内不开电灯也透着微弱的光亮,除了一间细长的住
                          室外,里面还有狭小的厨房和厕所。——这就是提供我们一家上口生活居住的美国大都市的
                          寓所。

                           有一只粗笨的床和一个沙发,这就是全部家俱了。连吃饭用的桌椅全都没有。

                           “妈咪,怎么和船上一样呢?”

                           这就是美亚丽的感觉。顶棚低沉,光线暗淡,隐约地散发出腐烂气味。真的和船舱里一
                          模一样。想不到孩子竟立即联想到那令人腻烦的漫长的海上旅行。

                           汤姆问美亚丽在说些什么?我答道,这就是我们的家啊!我是想说明孩子的想法,不料
                          却产生了误会,引起汤姆的一大堆后来。他滔滔不绝地表白着找到这间房子是如何的不易。

                           “多亏运气好,全靠了好机会。你记得玛利琳吗?我的表姐,白皮肤金色头发的美人
                          儿。表姐她离婚了。我和她谈起你和孩子要从日本来了,需要找个住处,她马上说我的房子
                          空着,就请住在这里吧,起初她那个男人还不愿离开这里,于是表姐就搬出去了,从此这房
                          屋的占用权就归了我。那家伙一个人再也呆不下去,便不得不勉强离去。结果把这张床也留
                          了下来。”

                           作为汤姆的自豪和杰克逊家族荣耀的玛利琳,原来却住在这个地方,这使我重新认识
                          到,他们一家没什么了不起。

                           在阴暗的厨房里,用一个坑坑瘪瘪的煎锅,我做出到美国后的第一顿晚餐。听说我从日
                          本带来了大米,汤姆高兴得直翻筋斗。连说道:酱油也拿来了吗?那么我去买鸡蛋来。说着
                          他飞跑了出去。

                           淘完米,坐上水,点上煤气灶。这时我想起丽子被那位美男子丈夫接走后。一定乘坐卡
                          


                          35楼2005-08-21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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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拉克高级敞蓬汽车。直接住进漂亮的新居去了。

                             在船上厌倦了千篇一律伙食的美亚丽,见到做熟了的米饭时,开始露出笑容,高声欢叫
                            起来。摆上筷子,用敞口玻璃罐代替饭碗,盛上白米饭,连汤姆也不禁高兴地喊着:

                             “米饭!米饭!”

                             在咖啡杯里打进鸡蛋倒人酱油搅拌后,浇在米饭上开始吃起来。这顿烧紫莱、煮海带的
                            日本菜,想不到竟成了在美国的第一顿佳肴。当我看到汤姆对生鸡蛋浇饭这种纯日本吃法,
                            竟喜欢到了忘我地步时,感到有些无聊。室内通风不良,和船里一样酷热。这时只有我不想
                            吃饭,放下了筷子。

                             我不愿闷闷不乐地沉默着,便闲扯起来:

                             “在同船来美国途中,交上了几个女朋友,她们也都是战争新娘。据说离这里不远,在
                            八十四段。汤姆,那里住着富翁人家吗?”

                             汤姆一边舐着筷子头上的米粒,一边问门牌是多少号?

                             “我记得是威斯特一百五十号。”

                             这时只见汤姆的眼里显示出轻蔑的神情,他哼一声吼叫道。

                             “哼!不是什么好地方。”

                             说完这话他又接着去吃饭。他像是饿极了,只是低着头狼吞虎咽着。

                             有关丽子住处的谈话,就这样被汤姆一句话打断了,我感到有些惊异。但又一想,像财
                            主讨厌穷人一样,穷人对财主也是无端憎恶的。当汤姆听我说同船的日本女友,嫁给一个富
                            家公子时,作为男子汉他可能感到愤怒的吧?后来一想,自己何必产生误解呢?总之,应该
                            理解他当时的心情,在没有弄清周围环境之前。还是不去看丽子为好。

                             吃饱之后,汤姆稚气地喊着困了,便一头倒在床上呼噜呼噜地睡去。美亚丽跟在我身后
                            在狭小的厨房里小心翼翼地走动着。但当我打开皮箱从里面取出衣物时,忽然发现孩子己静
                            静地躺在长椅上睡着了,我从衣箱中抽出一件皱巴巴的连衣裙,代替毯子盖在美亚丽的身
                            上。

                             首先取出厨房用的东西,然后把夏天穿的衣服取了出来,其它东西仍原封不动放在皮箱
                            里。想到将来的存放,家中却没有西服衣柜。我把房门打开看了看,结果发现有两个壁橱,
                            里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汤姆的裤子和衬衫又脏又皱地挂在橱门里面的钉子上。我打算
                            在柜橱里拉起绳子,买一些衣挂把壁橱改造成西服衣柜。这是我明天的工作计划。但由于长
                            期旅途使劳,即使这么个小计划也不是轻易能实现的。

                             埋进土中半截的房屋天黑得很早。当我面对这个家正无从下手时,屋子已经黑下来了,
                            我无聊地呆呆望着熟睡的汤姆,并在他的床头处坐了不来。

                             黑暗中汤姆伸过手来:把我拉倒在床上。我像等待已久似的,也情不自禁地配合着汤姆
                            动作起来,这时意识到屋子里还有美亚丽,这要让孩子看到可不太好,今后夫妻做爱必须避
                            开孩子的耳目才行。可就这么一间小屋,要真正避开也真不容易。远渡重洋来到美国,拿得
                            住靠不住,也只有有仰仗汤姆一个人了,这种心情像妊娠反应一样涌向喉头,使我更紧地抱
                            住了汤姆。这可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汤姆身上的狐臭气味比在日本时更加强烈了,虽说如
                            此,我还是感到熟悉而亲切。青山公寓中的豪华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我只有随遇而安了。
                            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吧?汤姆的木床上坑洼不平,硬梆梆的床板硌着脊背使人难以忍受。汤姆
                            气喘如牛。我开始呻吟,但又连忙强制自己不要出声,免得惊醒美亚丽。

                             当两人的身子分离开时,都己大汗淋漓了。口干舌燥,闷热难当。我抬起头,猛觉得汗
                            水又像结了冰一般粘在身体上。我不禁打了个哆嗦:美亚丽醒后坐了起来。她的影子映在长
                            椅上,像只小猫在黑暗中轻微地呼吸着。她一定看见她的爸爸和妈咪在于什么了吧?我从床
                            上爬起向厨房跑去。拧开水笼头,洗了儿把股。摸着手中擦干之后,用双手棒起水来,喝进
                            口中。我立即皱起眉头,啊,这水太难喝了!这时想到在横滨码头上母亲说的话:水土变
                            了,要多加小心啊!确实如此。就是在船中喝的水,也不像这里的难喝。东京早晨的水中尽
                            


                            36楼2005-08-21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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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和我商量什么事呢?”

                               “第一次见面,有些亭很不好出口呢。”

                               “有什么好客气的呢?今天见了面我们就是姐妹了。你就拿我当作自己的姐姐一样敞升
                              心怀他说吧!是不是汤姆有些刻薄?”

                               “不是!这些都不存在。只是因为,我怀孕了。”

                               “哦!”

                               玛利琳直盯盯地望着我。她没有说什么可喜可贺之类的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汤姆每星期只挣三十二美元。那养活不了我和美亚丽。如果
                              再生孩子我就不能出去工作了,何况又增加了一口人。”

                               我唠叨出这些话后,玛利琳用手制止住了我。

                               “做堕胎手术需要一千美元呢。另外.在纽约是不允许堕胎的。只能去芝加哥,那也得
                              保密才行。因为坠胎是犯罪行为。”

                               “一千美元……”

                               “有困难吧?更重要的是生命怕得不到保障。据我所知,有两个舞女去了芝加哥就再也
                              没回来,多半是死了。”

                               多么可怕啊!

                               “看来是做下成了。这在日本本来是个简单问题。”

                               “听说日本只需三美元就能做一次手术,我们同事之间一直在谈论着这件事。”

                               比起邻居老婆婆的祈祷来,她的这句话对我刺激很大。我开始意识到日本已经失掉了一
                              切,我为之吃惊。为了维护日本的名声,我想说这些都是战败后,美国占领军的政策带来的
                              后果,但对白人当然不能说,就是对白种黑人,像玛利琳也不好说这样的话的。

                               “总之,必须生下来的。我可以多想些办法。”

                               玛利琳把手挤在我的肩上,从上往丁轻轻地抚模着我的脊背。她说道;

                               “不过,可不能学对面那家人,连生七胎,简直像发了疯的一样。”

                               “是八个孩子”。”

                               “又添了一个?吓死人了。笑子可得多注意呀!因为怀了胎就得往下生,得想办法不让
                              自己怀孕才行哪。”

                               “你有孩子吗?”

                               “没有。”

                               玛利琳笑着教结我一个秘诀。但她的丈大不采纳她的意见,所以二人离婚了。我由于不
                              能做人工流产而感到绝望,想到未来我感到前途渺茫。一边沉思,一边欣赏着玛利琳那双纤
                              细好看的脚。

                               忽然,我恢复了意识,发现玛利琳的白嫩双脚上长着毛,毛色明显地现出棕褐色。

                               我不由地又注意着她的头发。

                               “玛利琳,你的头发……”

                               “噢,是我染过的,你看!”

                               她低下头去把头发根分开给我看。闪光的金发根处是茶褐色的,而不是黑人特有的黑色
                              卷曲的头发。

                               上班时间快到了。我和玛利琳坐在公共汽车上后,二人仍在接着谈话。如谈到在曼哈顿
                              决买不到便宜东西,在奎恩兹有一家“阿列克桑达”百货公司,经常卖一些便宜货,冬天的
                              衣服现在就应该开始作准备等等。她一一地向我讲述着。

                               暑期。餐馆生意不景气,这在日本和美国没有什么两样。“弥生”的生意也不多,偶尔
                              有日本顾客来,用叉子捅着硬梆梆的素烧鸡肉:

                               “啊!我多么想吃过水面条啊!”

                               他们抒发着乡愁。

                               在饭馆里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但不知几时。那人辞工不干了,这一个月来只剩下我一个
                              干活儿。客人多的时候女掌柜也走出厨房照顾客桌,一般情况下有我一个人也足以应付了。
                              女拿柜和厨房掌勺都是日本人,但我有事却不愿和他们商量,担心他们知道我怀了孕,一定
                              会停止我工作的。再说这两人总爱摆出一副和一般日本人不同的架式,所以,不管有什么事
                              都不能和他们说心里话。

                               既然开饭馆,那么对于烹调技术总该有所擅长。但“弥生”不管怎么看,所卖的饭菜装
                              盘总带有外行味道,连日本饭馆的所谓外送饭菜都不如。素烧肉固然属于外行人做的菜肴,
                              就连油炸鱼虾、炸猪肉片及红烧之类的做法,从外观上看也不很考究。本来这个店生意不
                              佳,却总有些客人经常照顾,这就不能不令人感到奇怪了。

                               不过,对“弥生”的饭肴有如上感觉的人,多半是刚从日本来的客人。有位每周必定来
                              一次的老年顾客——

                               “油炸鸡!”

                               只要能吃到这么一味菜就心满意足了。
                              


                              41楼2005-08-21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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