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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是个马甲真的

青瓦琉璃，三丈城墙。
高墙的园子中，早已花草疏离，弄红点翠，合着巧工细作的假山小桥，虽不及御花园庞大华丽，却也是精致可人。
李世民从寝殿找到回廊，又从回廊寻到花园。
终于在园子角落的一个亭子里，找到了那个人。
他是背对着他坐着的，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那张绝色的容颜，却仍能辨出那细瓷般的颈项与削瘦的肩膀，长发未束，只散散的挽了个髻，白衣委地，落得满身桃花。
他已经没了从前的锐气与杀气，纵使依旧心肝剔透，聪慧如斯，终究也是折了翼的凤凰，断
了尾的真龙。
于是李世民轻轻的走过去，从身后将他紧紧拥住，抱进怀中。
热热的耳鬓厮磨，却惹得怀中人蹙了眉，反手推他。
“怎么了，你不高兴”？
已是太子的秦王挑起两条浓黑的剑眉，伸手抓住他骨节修长的手腕，语气中满满的带着危险。
李建成根本不去看他，一张脸冷的就像冰雕雪制一般，但那上挑的嘴角与眼尾，偏偏又带着种说不出的妖娆媚惑。
真是个`````妖孽•••
李世民想起10年前，在李建成18岁封将领兵征打突厥的时候，那黑盔红巾的一身装扮，骑在高大的青骊驹上，顾盼生辉，端的就如下凡的神仙一般好看•••而当时只有12岁的他，为了让哥哥高兴，自告奋勇的爬上城楼击出征鼓为哥哥送行，已经走出了城门的哥哥，就那么陡的回过头来，望着在城门上奋力击鼓的他，粲然一笑。
只是一笑•••
从此，毕生沉沦。
“北国有佳人，
一顾倾人城”。
“建成••建成•••你不应该叫建成的，你应该叫倾城••••”。
李世民扣住他的下颌，强行将他脸孔扭转并深深望进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中去“：你不应是我的哥哥••你应是朕的倾城•••”。
李建成蓦地瞪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朕的•••谁也抢不去，谁也夺不走••••”。
李世民微笑着，吻上那略显冰冷的嘴唇：
“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和我一起高兴•••父王已经答应退位给我了，七天后，我将正式登基，承君继位，成为大唐国的国君”。
李建成死死的望着他，手指微微发抖。
“登基之后，我会立刻发兵攻打突厥，呼延浩想给你报仇，带着20万突厥精兵打到了漠河北口。这次，我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带着他的首级，回来看你”。
李世民轻轻抚摸着他雪白的脸庞，沿着那线条精致的轮廓，一路缓缓往下，在喉结的地方停住了，微微用了力的，握住了他的颈子：
“到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就可以告诉我，在你10年前东征突厥的那次，你究竟是怎么认识呼延浩的，他又是为了什么，居然迷恋你至此，10年生死，都不能将你放下呢？”
李建成紧咬了嘴唇，原本抓着李世民手臂的十指渐渐滑落•••声音嘶哑，低不可闻：
“你•••还是杀了我吧••••”。
他抬起眼眸，头一次不再去躲避弟弟那双炙热到几乎可以将他焚烧殆尽的眼睛，那双自他懂事起，就时时跟在他身后，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那时候他只以为二弟的粘人是因为年少，只以为在他大婚那夜，他借着酒意强吻他只是一时起兴，只以为他每次若有意无意的握住自己的手，是因为兄弟情深•••••
“杀了我••••你已经什么都得到了•••••”。
李建成闭上双眼，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着，在眼帘下划出圈极美的弧线。
李世民深深的望着他，手上的力道开始慢慢加重：
“你要我杀了你•••是因为你不想再看到你的老朋友死在你的面前，对吗？”
年轻的君王，深埋在眼底的嗜血与暴虐，一点点因为愤怒而显现--------------
“因为你知道，只要是在你身边，对你好的人，我都会一一把他们斩尽杀绝，甚至，连我们的亲兄弟也是一样”。
李世民嘴角上翘，虽然是在微笑，却笑得无比残酷。
“但是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和元吉的眼睛里，就只有你，只有你这个大哥••••不过我和他不一样，他爱你，对你言听计从，说一不二，连你要他和你一起兵变玄武门来对付我，他也没有半点犹豫”。
他用嘴唇覆上那双发抖的眼眸，动作无比温柔，温柔的就像暴风雨将来之前的宁静。
“而我••••只要是我李世民所心爱的东西，哪怕就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据为己有！再不准任何人染指分毫！！！“
这就是他的大哥•••••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享尽天下荣光，得尽万人宠爱的秦国公大公子，
有着不世的美貌，机敏过人的才智，甚至上阵杀敌也毫不逊色于任何精兵良将。
从小到大，一直是李家的骄傲，
最后，也只有他，配得上大唐太子的这个称号！
只可惜，
玄武门前，惊才绝艳的太子李建成，终在穿心之箭下成了缕空荡荡的魂魄••
“你早就已经死了••死在我的箭下••••大哥••••”。
李世民呢喃着，去吻他的唇，吻他如画的眉眼•••••
手上的力道，也在不断加重。
李建成颈子被紧扼着，呼吸逐渐困难起来。
“现在的你，早就是我的人了••••还有什么资格，来和我提这个死字？！”
他猛的一声怒喝，松开了卡住他脖子的手，将他一把抱起，扔在肩上，大步便向寝殿走去。
李建成被重重的掼在地上，听见门被狠狠踢上的声音。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身在何处，只觉得摔得头晕眼花，眼前竟是金星一片。
有清冷的液体从头顶上倾倒而下，带着厚重的香气。
是酒？！
他想干什么？！
李建成逐渐有了光感的眸子里，渐渐映出了弟弟那张年轻冷酷的近乎残暴的脸。
“我说过，今天我很高兴••••所以，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庆祝，庆祝我终于得偿所愿，江山在手，美人在抱”。
李世民缓缓的蹲下来，抬起李建成被酒泼湿的脸庞，几缕乌木般的黑发蜿蜒的贴在颊旁，他的皮肤苍白，几近透明，眉间紧蹙，睫毛半盖在那双剪水美目上，抖得就像蝴蝶的翅膀一般••••
偏偏这薄薄的嘴唇，永远都是红润而秀美的，宛如含着天赐的朱丹。
让人一看就忍不住要对他施虐的，
妖孽一般的美貌•••••

“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啊••••••哥哥••••••••”。
李世民出乎意料的，没有再继续对他做下去，只是紧紧的抱了他，像10多年前那个只爱粘着大哥的小孩一样，沉沉的，便在他身边睡去了•••••••••
听着枕边人匀称的呼吸，李建成的手，慢慢伸了过去，按在李世民腰间未解的佩剑上------
良久良久••••
手指因为过于紧张，连关节都开始变得僵硬。
只要把剑拔出来，
一剑刺死他！
杀了他，就可以从这个无间的噩梦中解脱出来了！！！！
只要杀了李世民！
他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人！！！！
李建成怔怔的望着沉睡的弟弟，
只有在睡着的时候，
他才会露出一个20几岁的年轻人，所应有的表情。
模糊的想起多年前，父亲为他大婚，娶回前朝公主的那个晚上••••
洞房花烛，喜帕挑落，
艳妆的新娘，在一眼看见自己丈夫的时候，竟是先张了口，继而眼圈就红了大半-----------
李建成一怔，
他知道她贵为公主，身娇体贵，
可是，他还没有对她做什么啊？？？
在他的又哄又劝下，这小姑娘抽噎了半响，总算说出了一句囫囵话出来：
“你•••你怎么生的这么好看？比我还要好看？？”
“丈夫生的比做妻子的还要漂亮•••我怎么能不哭••••？”
终于弄清原委，他几乎哭笑不得。
那一夜，他只对他的小妻子软语温存着，什么也没有做••••
直到接近五更的梆子响起，
秦国公府里，陡的是人声鼎沸，鸡飞狗跳。
所有人都在叫着“不得了啦！！！快来人啊！！！！二公子失足摔到湖里去啦！！！！！”
李建成就是一惊！
等他赶到湖边的时候，李世民已经被家丁从水里捞了上来••••一身酒气，满嘴胡话•••
没有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也没有人可以扶得动他，
醉的神志不清的李世民，任谁想来近他的身，下场都是被摔出八尺开外---------
李渊气的眉毛胡子都翘了起来，连声叫着多来几个家将，把这个混蛋小子绑回自己房里去！！！
李建成皱了眉，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众人，
他径直走到李世民身边，将他的肩膀一把抓住，轻声喝道：
“你在这里发什么酒疯？！让宾客见笑？！”
听见李建成的声音，他蓦地安静了下来。
直直的望着他，月光下那张脸庞秀丽如斯•••••
“我没有发酒疯••我只是高兴•••••”。
李世民反手抓住他的手，凄然而笑：
“大哥•••我是真的高兴，我有嫂子了•••你说我应不应该多喝几杯？”
“你想喝，回房里去，把湿衣服换了，我陪你喝”。
李建成没有将手抽回，只放软了声音，就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听话，回房去，大哥陪你”。
••••••••••那一夜月凉如水，长廊幽折••••••••
李建成扶着踉踉跄跄的李世民，在长廊无人的地方，醉的不省人事的李世民忽的抓住了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按在漆黑的阴影处，无声无息的，便深深的吻住了他的唇•••••••
猝不及防，完全来不及做出反抗-------

那极度攻击性的亲吻，已经纠缠而入，寸寸不让。
“哥•••大哥••••”。
李世民喃喃的，一手握住他的腰，将他更紧的抱住，贴近自己，一手扣住他的下颌，贪婪的夺取着他口中每一分诱人的气息••••••
直到李建成终于回过了神，恼怒之至的，抬手就是一拳挥去----------
李世民被打了个趔趄，连退了几步，才靠着墙壁站稳。
“打得好•••大哥••••”。
阴暗的角落处，秦王细长的眼眸闪动着可怕的血色：
“你为什么不打死我？打死我，就干净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建成用手背狠狠的擦着嘴唇，怒火炽然“：今天我只当你是酒喝醉了！！！要是再有下次！！我一定废了你！！！”
他转身欲走，身后李世民森森的开了口，满是寒意：
“你其实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夜哭一般：
“你早就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大哥••••”李世民步步走近他，一字一顿“：可是你就是喜欢装正人君子，不管我对你怎么用心，怎么为你掏心挖肺，你都只装做看不见•••••”
李建成没有回头，肩膀却微微的发起抖来。
“所以•••已经来不及了，我回不了头了，大哥••••”。
李世民从后面将他抱住，紧紧的，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的----------
“我要带你走•••去什么地方都好，我不要做什么秦国公的公子，也不想去谋图什么大业•••我只想就这么抱着你••大哥，••••建•••成•••”。
“住口！！！”
李建成煞白了脸庞，用力将他推开，反手又是一掌掴去，李世民直直的站着，不避不让，脸
上登时便浮出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你说的这些话！我再也不想听到第二次！！！！”
李建成咬着牙，字字句句，仿佛是说给李世民听，又像是在警告自己“：父亲的大业已是唾手可得！这江山眼看就要改朝换代！你我都有不可脱卸的重责在身！！今天你这般轻薄放肆我权当是你酒后失态，日后我再也不想听到你说这些醉话！！！你记好了！！！！”
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只留下李世民僵立在身后的阴影里，任黑暗将自己慢慢吞噬•••••••••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吗？
大哥••••
在你眼里，我对你的所有真情实意，都比不上你一心想要替爹夺取的天下吗？
所以你愿意娶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公主，
所以你愿意披甲挂帅远征突厥，
你的心里，从来就只有天下，没有我••••••
从来•••就没有我••••••••••••••••••

“为什么不动手？”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李建成惊得一颤，手中佩剑顿时发出叮当乱响。
他不知出神了多久，连身边人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居然都不知道•••••••
李世民看着他手里的剑，眸中光芒闪动，脸上渐渐的，便变了颜色。
“你想杀我，为什么不动手？”
他坐起身，伸手一把扣住李建成的手腕，那受过伤的腕脉原本就连重一点的东西都拿不稳，佩剑当即就掉落在地，龙泉长吟，铮铮有声。
他将他拉进怀里，望着那双满含着愤怒与不甘的眼眸，漆黑的深处，仿佛有火焰在烧。
“我知道，你恨着我呢••哥••••”。
李世民微笑着将他的手握住，压在胸口“：可是我也知道••你是舍不得杀我的•••”。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他盯着他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苍白漂亮的脸庞，缓缓的道“：我梦见，你大婚的那个晚上•••我喝的酩酊大醉，满腔的苦楚不知道和谁去说，结果，索性跳进了水里，恨不得，就这么死了才好•••”。
李建成微微一震，
“但是到了水里，我又后悔了•••••我只觉得，就这么死了的话，今后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你••••抱不到你••••我不想死••••”。
“可是我在水里却是越沉越深•••我看见你就在岸上，背着手，冷冷的看着我，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我，一直沉到水底去•••大哥••••你好忍心•••你好••忍心啊•••••”。
李世民的声音慢慢嘶哑，眼神中也渐渐染上了纠结而疯狂的颜色：
“你不救我••••你看着我一步一步，对你痴狂迷恋到无可救药•••你却不打醒我，由得我，越陷越深，终是无路可逃！！！！”
“你杀了自家兄弟，夺了原本不是你的天下，废了我的手脚，将我囚在你身边，”
李建成笑了，一字一顿，字字锥心沥血，笑容却是艳丽到无以复加：
“如今到头来，你倒要说是我的不是•••••难道是我求的你这番待我的么？？！！！”，
他陡的暴怒起来，将李世民用力一把推开，伸手将那把佩剑拾起，寒光凛冽的那一霎，利刃已逼上了李世民的胸口-------------------
一点血珠，就从那剑锋处慢慢渗了出来•••
“好身手，虽然没了气力，招式却还是那么漂亮”。
李世民面色丝毫不改，门外御林军似乎听到动静异样，还未出声询问，便被他一声怒喝：“退下”！掐掉了声音。
“哥•••我早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只能死在我手里•••而我的命，也只能交到你手上”。
他直起腰，反而将自己的胸膛更逼上那锋利至极的利刃：
“所以你若想杀了我，我决不会皱半下眉头••••”。
李建成的手，却已经在发抖了•••
只要再前进半寸，就可以见到他血溅当场，就可以结束这个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哪怕下场是自己被门外闯进来的御林军万箭穿心，也好过如今这般委身求存的境地。
但是，
他可以玉石俱焚，
那些还在李世民手中，生死不知的家眷怎么办？
大唐刚刚建立起来的基业，李家的大好江山怎么办？
李建成狠狠的咬牙，
望着面前这张和自己有着同样血脉，血缘至亲的脸••••
望着这从出生起，自己就一直待他无微不至，呵护倍加的二弟•••
那时，他还是个只会牵着自己衣角，用清亮的童音，叫着大哥•••
缠着与他同寝的孩子•••
•••••••
剑锋只差半寸，
这半寸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刺下手去。
李世民望着他，勾起嘴角，微微的笑了。
“我知道••你杀不了我•••”
他用一指推开剑锋，面上带笑，语气却是冰冷的：
“你总是这般犹豫寡断，记挂旧情啊”。
他猛地伸手将剑打落，一边将李建成顺势打横抱起，重重的压倒在榻上----------
李建成还想挣扎，手臂已被一把扭到身后，手法之重，让他几乎听见了自己骨骼被撕裂的声音。
“别动，不然你还会痛的更厉害”。
李世民低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带着说不出的阴沉：
“哥•••我很高兴你还记着我和你说过的话，哪天若是你身体好了，我们也一起去看看我的侄儿侄女们？如何？”
李建成原本已痛的面无人色冷汗涔涔，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霎，蓦地便睁大了那双黑白分明

声嘶力竭，锥心泣血。
“你好狠的心！！！！原来你早就把他们全都杀了！！！！！只留下我最小的这一对儿女，弃在这无人知道的荒山僻壤！！！！！！！！！！！！！你说你留着他们的性命！！！！原来是你一直在骗我！！！！！”
李世民由着他拽着，只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晋儿和洛儿那时候还不足两岁••••你居然连他们的娘亲都不放过！！！！“
李建成恨极的扬手，重重的就给了李世民几个响亮的耳光。
“全家上下四十九口人命••••你总算是给我留下了两个活口••••很好•••很好！！！！！！”
他甩开他，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满是伤心与愤恨。
在李世民还没反应过来他准备要做什么的时候，李建成陡的一脚踢开了马车的门，纵身便跳了出去。
“哥----------------------------”
一片人呼马嘶中，李世民大叫一声，几乎是紧跟着冲出马车的，合着车辕刺耳的刹地之声，跟在车后护卫的惊呼之声------------马车在这狭窄的山路上终于失控，轰然翻倒。而旁边就是陡峭的山坡。
李世民身手即使再好，也没能接住李建成从车中跃出的身子，眼睁睁的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从坡上一路滚下，那一刻，是能将眼眶都烧灼裂开的剧痛！
“哥！！！！！！！！！！！！！”

这就是真正的李建成，
掩盖在那无双的美貌之下的，是有如修罗般冷酷的心思，与复仇时毫不手软的杀气。
大哥••••大哥•••
我这番待你，
你一定也很恨我吧••••••
如果有一天，让你有了反扑一击的机会，
你会怎样报复我？？？？？
这20多年的兄弟，
在你的心里，可有一分对我的别样情愫？
迷迷糊糊中李世民似乎觉得自己一直握着的那只手动了一下，
他陡的惊醒，果然看见昏睡着的李建成半睁了眼眸，黑蒙蒙的眸子四处望着，却是没有焦距的。
“水••••”。
他模模糊糊的吐出这个字，眉尖轻蹙，似乎连说话都很难过的样子。
李世民飞快的接过宫娥递过来的水，先自己喝了一口，再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去，含住他冰凉的双唇••••••慢慢为他度入•••••••
这几天几夜，所有的药，全是他口口为他哺进去的。
终于见到了他慢慢回了神志，那双原本盖着雾气一般的眼眸，渐渐清朗起来。
只是在看清李世民的那一霎，
李建成下意识的便将下颌咬住。
血腥味顿时在喉咙中弥散开来••••
李世民先是一愣，继而反而更用力的扣住了他的后脑，偏不放开那带着药香的嘴唇，舌尖肆意探入他口中，逼他将自己的血一起咽了下去。
直到感觉到李建成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这才恋恋不舍的将他松开。
“你是想咬死我么？大哥？”
李世民抚着他雪白的脸孔，那薄翘的嘴角有血丝滑落，衬着散落满枕的漆黑发丝，色泽分明到妖艳荼靡。
李建成只狠狠的瞪着他，眸中有火在烧。
“滚•••••”。
他声音嘶哑微弱，却是清晰的不容质疑：
“李世民-----------你给我滚出去！”
他设想过无数次他大哥醒来时，他该以怎样忏悔的表情来对他，求他原谅自己的欺骗。
可当那句冰冷的“滚”从李建成口中恨恨吐出的那一霎，
一直埋在李世民心中的那根绷紧的弦，终于应声而断。
那是怎样冷漠疏离的眼神，
如果说以前的李建成在看他的时候，眼底还有对血缘亲情的一份无可奈何的不舍。
那现在他看着自己的样子，
就像在看着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人一般。
除了憎恨，就只有憎恨•••••••••••
李世民深深的吸了口气，
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将满心的悔意深深的葬进了心底，取而代之的，是同样决绝的眼神。
你是不可能原谅我了么？大哥？？
既然我们已是如此相生相杀，
那就让我陪你一起堕入无间地狱吧•••••••
至少，
我是拥有你的，哪怕你只是，那么的••恨着我•••••••

长孙皇后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在这座废宫中见到李世民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哽咽着下跪，盈盈而拜：
“臣妾叩见陛下•••”。
李世民带着笑意望着她，伸手将她扶起。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他不去问她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只是替皇后轻轻拭了泪，眼神温柔，满是怜爱：
“珑儿•••别哭••••”。
皇后仰脸望着他，一头埋进他怀里，终是忍了泪，强颜带笑：
“是•••臣妾只是因为见到了陛下，欢喜的紧，所以••喜极而泣•••”。
“傻孩子，朕又不是三岁孩子，你还担心朕会失踪吗？”
李世民淡淡的道“：不过这几日，是辛苦你了”。
“臣妾不怕辛苦，臣妾只是担心陛下••••”。
长孙皇后含泪望着他，再度拜倒“：请陛下和珑儿回宫••••”
“陛下七日未曾上朝，满朝文武早已群声鼎沸，若不是臣妾的家兄与魏征大人，房玄龄大人一干重臣抵死撑着••••••臣妾一介妇人，简直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李世民没有说话，眼神中却是复杂至极。
长孙皇后见他的神情，端的是心头雪亮。于是豁出去一般，一拜于地：
“臣妾妄言，臣妾斗胆揣测圣意，若是这如沧宫中有陛下不舍之人，臣妾愿亲自将她接入后宫，姐妹相称，必不让陛下为难”。
李世民心口就是一痛，
他明明身边有如此知情达意的如花美眷，却是为何还要在那禁忌的无间地狱中纠缠徘徊？？！！偏偏还是如此的不依不舍，无法割断••••••
长叹一声，他伸手将皇后扶起，轻轻拥住：
“珑儿，你我夫妻多年，朕也无需瞒你••••但这如沧宫中的事，你是知道也好，不知也罢•••总之，你再也不要来了•••好不好？”
皇后心头一震，抓着李世民明黄衣袍的手指都有些发起抖来。
“•••••••陛下••••珑儿不懂•••••”。
李世民深深的看着她，再度叹了口气：
“你不需懂，也不要问。但是朕答应你，这就随你回宫••••”。
他轻轻将她的手拿下，转身走入内殿。
长孙皇后怔怔的望着李世民的背影，一种从未有过的，极为可怕的感觉在瞬间占领了整个思绪••••
其实，从她3年前嫁入秦王府的那一刻起，
她就知道••••他的心，一直都不在她的身边••••••••
•••••••••
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就如同午夜梦回的妖魅一般，时时刻刻，在她和她心爱的夫君身边徘徊着。只是，她一直看不清那个占据了丈夫整个心神的身影究竟属于谁••••
•••••••••
现在，那个困扰了她数年的答案，可能就在如沧宫里。
望着通向内殿的回廊，长孙皇后的脚却像灌了千斤重铅一般，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仿佛真相的背后是个噬人的陷阱，在窥见事实的那一霎，她现有的一切，都会堕入无间，永不轮回••••••••••
长孙皇后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廊外再度响起靴底走近的轻响，伴着随行太监尖细的叫着“皇上有旨，起驾回宫”的声音，她才算是从梦魇般的状态清醒过来，满手满身，竟已是一身冷汗。
••••••••“别忘了你答应朕的•••大哥•••”•••••••••••
李世民在离去的时候，附在他的耳边，淡淡的道。
李建成仍然没有回头，唇角却牵出一抹极为清冷的笑容来：
“你放心••••”。
他平静的道。平静的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井：
“我会活下去的，李世民”。

李建成没有对自己食言。
他惊人的配合谷雨非的一切治疗，该如何如何，绝无半点质疑。
于是他的身体，也在以明显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到醒转之后的第三天，他甚至已经可以自己披衣下床，慢慢走动了。
只是他满身的伤口还未痊愈，弄得谷雨非吞吞吐吐的在李世民面前支吾了半天，才把一句“请陛下暂时节制宠幸”的话说清。
李世民皱了眉，挥手叫他退下。转身推开寝殿的门，却不见李建成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身影。
“他又去哪儿了？！”
极是不悦的声音，带着愠怒的语调。
宫娥慌忙跪下，颤声道：
“公子在后园里，说是想一个人走走••••••••”。
一个人走走？
李世民微眯了细长的眼眸，那张与李建成有着几分相似的英俊脸庞上，显出抹颇为玩味的笑容。
李建成的确在后花园里，只不过他不是在“走走”，而是在试着拉开一张弓。
强忍着从被废掉的手腕处传来的彻骨疼痛，他还是咬着嘴唇将那张黑色的牛筋硬弓拉开了半面，即使额角甚至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箭无虚发，弯弓射天狼。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李建成近乎残忍的对待着自己，直到手腕痛的再也不能支持下去，弯弓落地的同时，他的心也凉了半截。
模糊想起曾经东征突厥，浴血沙场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还刚满十八岁，却已被拜了大将，领军征战了。
突厥军队骁勇善战，尤其擅长马上冲锋。
两军对垒，拼杀数日之后，便陷入了胶着状态，他无法再进前一步，突厥军也无法将他逼退一步。
在黄河北口，风沙蔽日的漠漠高原之上，疲于交战的双方僵持着，谁也不敢妄动，谁也不甘罢手。
李建成心知这样长久对持下去，军队迟早会陷入粮草不继的境地，却一时也想不出如何打破这种局面的良机妙策。
风声已是渐寒•••••••••••••
裹着一袭黑色的狐毛披风，李建成站在高处，默默北望。
坡下是他的军营，他出征时所带的20万将士。
想起在太原城出发的那一夜，李渊满是忧心的眼神，以及那欲说又止的神态。
李建成心如明镜，却只是装作不知。
这一战，非赢不可。
国公已是功高震主，成了杨广心头的一枚钻心刺。
如果赢了，也是封无可封。
但是输了，却是万死难辞其咎。
原本杨广想让李渊亲自出征，却让李建成不动声色的挡了。
“如果孩儿这次回不了太原城，还望父亲以大局为重，时机不到，切勿轻易起兵”。
李建成临行前，便抱了抵死也要护的一家上下周全的心思。
只准赢！不能输！！！
长河落日，染的天地寂寞。
这一战，究竟该如何打？
望着这千里山河，李建成的心头，也不禁一片茫然•••••••
“大公子，天色已经很晚了，先回帐中休息吧”。
在他身边的，是一直在国公府中效忠的副将季川，也是一直看着李家兄弟长大的老仆。

李建成微微侧头，秀美宛如女子的脸庞上，显出抹极为好看的笑容来：
“季叔•••”。
他指向突厥扎营的远方，声音低柔却不容质疑：
“我想去那里看看”。
季川几乎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大公子，那是敌军阵营所在，可是你去得的地方？！”
“两军对持多日，再无动作，不但士气要消耗殆尽，粮草也将不继”。
建成慢慢的道“：我刚才仔细看了，这几天黄河水日日见涨，可能汛期将至，突厥军扎营的地方，似乎正在河道附近，如果能看准地形，在上游截住洪水，再趁汛期来时一气泄下--------”。
他唇角微翘，伸出手掌，一翻一覆。
“大公子计是好计••只是••••”
季川犹豫道“：我们怎么知道该在哪个地方将河道堵住呢？”
“我想亲自去探探他们的军营，查明地形”。
李建成微笑道“：今日落日如血，想必夜来无星无月，倒是个天公作美的良机”。
“这不行！您不能亲自去”！
季川急了“：军中不能一日无帅，万一您出了意外，这20万军心就散了！！”
“这个堵河泄洪的想法，必须确定敌军地势走向，方能成功”。
李建成从披风中探出莹白如玉的手指，将狐毛的领扣紧了紧，眸中寒星闪烁。
“所以，我不放心传回来的情报，我必须亲自看清他们扎营所在，才有信心一击即中”！
“但是您若是去了，这军中无人做主•••••••”。季川知道他家大公子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性子，一时急的几乎语无伦次“：要不••先派人回太原府传个信，和国公议议再做决定？”
“议议再定？”
李建成失笑道“：季叔，兵贵神速。若等从太原府来回再议，只怕朝廷一纸延误军机的罪状下来，我还没开战，就要去坐天牢了”。
他转脸去看远处绵延的突厥军帐，眼神如刀。

这一夜果真如李建成所料，无月无星。
浓厚的夜色掩盖下，一匹黑色的骏马，一人一骑，如疾风掠过。
直到靠近突厥军扎营数百丈开外的一处密林，李建成这才下了马，将缰绳拴好。黑衣蒙面，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
上了一个小小的土坡，坡下一块约有百亩的凹地，就是突厥大军的扎营之所。
星星点点的篝火，布满了整个凹地。看起来至少有数千个营帐之多。而就在正北方向的不远处，有一条河道经过。
李建成暗自记下地形方位，正想悄声离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什么人？！”
他不由一惊，刚才看得太入神，竟忘了注意身后，想必是被巡逻的突厥士兵发现了。于是也不回头，纵身就是往坡下一跃。
等那群巡逻的突厥士兵提着灯笼赶过来的时候，已是空无一人。
“到下面去搜，那一定是个隋军的探子！马上禀告主帅”！
为首的那个，疾声喝道“：点亮全帐火把！立刻击军情鼓！！！”
而此时的李建成，在翻下土坡的同时，就钻进了离他最近的一座大帐之中。
帐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隐约听到某处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似乎只有一个人。
这里难道是个主帐？
李建成静静的靠着帐缘站了片刻，然后轻轻的，顺着呼吸声走了过去。
如果睡在这帐里的真是突厥的重要人物，那万一被发现了，至少还能先发制人，要挟住这个人做脱身的筹码。
就在他离这个呼吸声不到一尺的距离的时候，
一股劲烈的掌风，劈的便向面门直袭而下。
李建成一惊，没想到行踪已被识破。饶是反应快绝，黑暗中只听见掌风声响，电光石火之间，便已过了数十招，随着一声闷哼，李建成以一招之险扣住了那个人的左腕，用力一折，便将他的手臂弯至身后，紧紧制住。
“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突厥的大营！！”
那个人在黑暗中被制住，居然还不显慌乱：
“你可知道帐外就是我突厥几十万大军？死到临头还不松手！！！”
李建成就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这个人是脑子坏了吗？”
他低低的笑道“：你一个人睡一个大帐，想必身份非常，我不制住你，怎么脱身呢？”
那个人沉默了半响，忽的一用力，将手腕一翻一扣，用的居然是中原正宗的小擒拿手，不过
李建成是何等心思敏捷之人，反手便又压住了他，这次的距离越发的近，近的都能感觉到对方湿热的呼吸之声，
啪的一声，墨似的的黑暗里，陡的亮起一点火光来。
李建成一愣
就在这一愣之间，那个原本被他制住的人纵身而起，反扣住他的手臂，将他一把掀翻在地，紧紧压住。
“大胆狂徒，没想到王爷我还有这一招吧”。
在黑暗中居然用口扯开了藏在衣袖中的火折子，引出了光亮，以至于翻身脱困的那个人，压在李建成身上，笑的得意非凡。
“让我来看看是个怎样的蟊贼，居然连我呼延浩的军帐都敢闯”！
他伸手拉下李建成的蒙面，
火光曳动，
微弱的光芒中，呼延浩居然就生生的看呆了眼睛。
如工笔绘出一般的相貌，顾盼之间，秀丽卓然，
他绝想不到，被压在身下的闯入者，居然是这样一个活色生香至极的美人。
于是呼延浩呆呆的看着李建成，一时间根本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看够了？”
李建成很有耐心的等了一下，然后又问了一句“：你还想干什么？”
呼延浩只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眸中光彩渐现。
就在这时，急促的军情鼓声大作，外面登时火光四起，人声鼎沸。
李建成想挣开他，却被一把压住了手脚。
呼延浩扑的一声灭了火折子，帐中又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紧紧的抱了他，嘴唇就贴在他的颊旁。
“别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李建成牵了牵嘴角，淡淡的道：
“我可是隋朝的探子”。
“我管你是谁”。
呼延浩低声道“：你要想脱身，就别说话，听我的就是”。
李建成咬住嘴唇，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笑。
于是他安静的让他抱着，那个人的呼吸一直在他耳边，热热的，痒痒的。
火光与人声渐渐近了，外面有军士的叫声：
“小王爷，小王爷您醒了吗？”
“早醒了！发生什么事了?”
呼延浩扬声道“：为什么击军情鼓？”
“回禀小王爷，巡逻的将士刚才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出现在我们的营地，怀疑可能是隋军的奸细，属下正在每个帐篷搜查”。
“哦••••那你们继续搜吧”。
呼延浩装模作样的打了几个哈欠：
“本王要休息了，要是抓到了奸细，一定重重有赏”。
外面士兵一叠声的应着，转身带队走远。
帐内又安静下来。
李建成试着动了动手指，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很是有耐心的道“：如果你不想把我交出去，就麻烦你起身好吗？”
黑暗中呼延浩沉默了片刻，然后，是种说不出什么滋味的语气：
“我想再看看你”
于是火折子又被打起了，
李建成微微挑起眉毛，原本秀丽绝伦的五官因为这个动作而格外帅气。
“你是突厥的王爷？”
“嗯”。
呼延浩老实的点头，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父汗要我来督军”。
“你不准备把我交给你们的主帅吗？”
“啊？”
呼延浩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答非所问“：你长得真好看•••你们中原人，都长的这么好看吗？”
李建成微眯起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斜着眼睛瞟他，神态煞是风流：
“你没见过中原人？”
“没••••不过父汗给我请过中原的师父，教我功夫”。

“我听他们说这话，上前就一拳打歪了张家老二的鼻子”。
李建成望着他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就弯了唇角，浅浅一笑。
“下次遇见这种人，不需要理会就是”。
他伸手拍拍弟弟的头，动作就像在安抚一只大型犬科动物一般：
“我们现在是在洛阳天子脚下，不是在太原府----------万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知道吗？”
李世民将哥哥的手拉下来，拽到掌心紧紧握住：
“哥••••，你知道我什么都能忍，只除了你•••我对你•••••••”。
李建成听得这些话，却并无太多表情，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眸，斜斜的瞟了他一眼。他眼尾秀长，微微上挑，顾盼之间，竟是满目桃花•••
“那当然，我们是好兄弟嘛”。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生生便将李世民满腔想说的话全堵回了心里。
他知道他大哥生的极美，
也知道他不管是刀剑拳脚还是马上功夫，都算得上是高手，
他明明知道这些登徒浪子顶多就是在李建成身后放放厥词，意淫一下而已••••
可是哪怕只是想到他的大哥被这些油头粉脸调笑的情形，
都能让他克制不住的怒火冲天。
于是整个洛阳城里都知道他李世民是个喜欢好勇斗狠的主，，
只有这个惹祸的源头永远都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谁也不知道，那张绝色的容颜下，究竟掩盖着怎样深沉的心思？
••••••••••••••••••
轻轻替大哥把衣襟拉好，李世民尽量在小心不碰触到他伤口的情况下，把李建成抱进怀里，一起躺了下来。
“还痛不痛？”
回应他的只有几声模糊不清的鼻音。
他低头去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哥哥•••••居然发现他已经快睡着了••••••
笔直的鼻梁与微翘的下巴勾出了一道极为完美的弧度，
漆黑的睫毛覆在那白皙的有些半透明的肌肤上，
••美得竟是那样易碎而不真实••••••
就好像他怀里的人，随时都会消失•••跟着春风化蝶而去一般••••
李世民被自己这个念头骇到，
不由自主的，便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将熟睡的建成紧紧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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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失去你••••
就算用尽手段只为将你囚在身边，就算这一切换来的只有你的疏离憎恨，
我也••绝对不能失去你••••••••）

时至初春。
虽然外面已能常见和风旭日。但是毕竟春寒陡峭，谷雨非很是勤快的日日探脉开方，跟前嘱后，和李建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请公子慢慢调养身体，切勿操之过急。“。
“我知道，你尽力去做就是“。
李建成眉间眼底没有见着当朝天子时的那般风流妩媚，只有沉重的几乎见不到底的心思。
这一碗接一碗苦到几乎连味觉都要麻痹的药汁，
却也的确不负谷雨非神医传人的奇效，
原本麻木僵硬的四肢腕节竟渐渐有了力气，半个月前，那连一张弓都拉不开的手，现在居然能舞出看起来还不错的剑花。
梨花林里，青锋三尺过处，碎雪碾春泥，纷纷坠下•••••••
谷雨非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李建成一套剑法舞毕，干净利落的回身收剑，白色的衣袍下摆随之旋开，姿势竟是说不出的潇洒好看。
于是情不自禁，用力合掌：
“今日见着公子用剑，下官才算是知道什么叫舞剑了”。
李建成停了手，抬起剑锋细细的看了看，嘴角微翘：
“剑舞的再好看，杀不了人有什么用”。
随手就将剑往地上一抛，
秀美至极的脸庞上，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谷先生••••到底有没有希望，可以让我恢复到和以前一样”？
他声音低沉，望着谷雨非的目光锐利，宛若刀锋。
就像•••••那个晚上••••••••••
李世民守了他七日七夜，终于等到他醒来的那个晚上··········
长孙皇后找到了如沧宫。，言辞殷殷，才总算将皇帝劝回。
直到望着李世民的马车在夜色中远去不见，谷雨非怀着满腔的心思，以要为他把脉为名，推开了寝殿的门。
李建成已经醒了，合着衣半靠在床头，秀丽的脸庞苍白如纸，嘴唇更是毫无一丝血色。
谷雨非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只是流着泪磕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起来说话吧•••••哭什么”。
李建成淡淡的道，挥手撇退宫娥，神色虽然虚弱至极，眼神却锋利的像刀子一般。
“下官••下官没有完成公子所托之事••••••又见到公子伤成这副模样••••下官•••”
谷雨非哽咽着，毫不避讳的泪流满面“：只觉得心痛的像刀绞似的••忍不住就•••”。
“没有完成我所托之事••••”？
李建成轻轻笑了“：你说的，是我要你带信的事？”
谷雨非拼命点头，满腔懊悔“：下官没用，下官找遍了整个护城河畔，也没找到一户叫陈一湖的人家••••下官连这点小事都无法替公子办好•••下官简直无颜以对公子•••”。
“够了•••：”
李建成抬手制住他，微笑道“：你不用这么愧疚，那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叫陈一湖的人家，你倒是去哪儿找来”？
谷雨非就是一愣。
李建成喘了口气，示意他过来将自己扶坐起一些，谷雨非慌忙拭了泪，膝行到床前才站起，小心翼翼的扶了他的肩膀，并用软枕为他靠好。
“上次我要你办的事，只是用来试试你的”。
李建成长长的吐了口气，漆黑的眼眸直视了他，语气冰冷：
“如果你是李世民身边的人，把那封信函交给了他的话••你就必死无疑了”。
谷雨非张着口，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建成微笑着道“：你想不想知道那里面写了什么？”
谷雨非见着他的笑，就忍不住耳根像火一般的烧了起来。只是拼命摇头。
“谷雨非，谷太医••”。
李建成轻轻的叹道“：你是个聪明人•••••”。
他侧首去看窗外，夜深人寂处，唯有风声过目-------
“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若你真有心帮我，日后必定也是生死难料，你到底是愿不愿意？”
李建成的眼神中已完全不见以前的犹豫伤怀，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冰冷决绝。
谷雨非怔怔的望着他，
然后，直挺挺的就跪了下去，重重的叩首。
“下官，可以为公子去死”。
他抬起头，一字一顿的道“：下官对天发誓，此言绝无二心”！
李建成慢慢的，嘴角就绽开抹极是艳丽的笑容来---------------
如同冰雪在瞬间消融，枝头蓓蕾初绽一般。
原本锐如刀锋的眼神，在一瞬间就化成了春水般的潋滟。
“那么••先治好我••••”。
他伸手扶起他，因为牵动了伤口而有些吃痛的蹙起了眉•••于是神态越发显得弱不胜衣，楚楚见怜•••••
“从现在开始，我不但要活下去•••我还要和以前一样••••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要你治好我，你可办得到”？

长安城里，一片繁华盛世。熙熙攘攘的大街，穿行如织的车马，热闹至极的商贩。在这满街人流里，脱去狐皮长髦，换做了便装的李建成，背着手在街道上缓缓的走着，身边李世民亦步亦随的跟在后面，远远分散着几个心腹侍卫。
即使是做寻常人家打扮，这一对兄弟在人群之中也是惹眼夺目至极。
看着周围过去的红男绿女们对李建成投去的各式目光，
李世民终于从淡定到不安，从不安到暴走。
“哥•••你到底想去哪里？”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满“：这种市井小肆里，哪会有什么好酒。”
“嗯••就是这里”。
李建成已在一家门面看起来颇是清静的酒馆前站住“：我只用鼻子，就知道这里的陈年竹叶青，一定是全长安城最好的“
酒馆里不大，果然也很清净。
翠色的竹帘后面，是临街的小雅间。
从这里看下去，半面热闹城池尽收眼底。但如果拉上竹帘，这雅间之中，又立刻如同另外一个天地。
小菜数碟，精致的摆放着，酒也很好，陈年竹叶青，有些辣口，却绝不呛人。
李建成卷起一半的帘子，望着外面的人流如织，间或举杯，小口细抿，比起对面坐的那心如猫爪一样的人，神态煞是悠闲自在。
李世民知道大哥酒量好，可是却极少见到他有贪杯的时候。
从小到大，李建成仿佛就是这么一个完人似的存在，
他酒量好，为人好，性子好。读书读得好，写字写得好，骑马射箭，挥笔泼墨，不管李渊要他去做什么，他都能轻轻松松的做好。
却从不见他对什么东西特别上过心。
他似乎天生就有着不需努力争取就能得到荣宠的幸运，所以也对任何爱好都失去了留恋的兴趣。
后来他娶了太子妃，
那个娇小而明媚的女子，前朝的天之娇女。
他应该是喜欢她的，但在夫妻情事之间，也是一样的淡薄。
李世民从珑儿的口里知道大嫂偶尔会在弟妹面前抱怨她那完美的夫君，样样都好，就是太静若止水了一些。
从那时候起，
他就有一种想看到他仪态清雅的大哥，若是沉溺情欲之中会是怎样表情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直挥之不去，越想越是疯狂。
于是梦里面无数次的，他狠狠的抓住了他，压倒他，重重的吻他，看着那双澄如秋水般的眼眸染上慌乱，端正秀丽的美貌因为自己的侵犯而变得失去颜色••••••••
最后无数次的，在兴奋到发抖的时候醒过来。
现在，
那个曾让他只敢在梦里面对他放肆的人，就那么真实的坐在自己的对面。
初春的阳光从薄薄的竹帘透过，
将那原本白皙的有些过分的皮肤，染上层极为悦目的金色。
李世民望着他的大哥，满足的微笑。
他知道，这份触手可及的美丽。
终于是属于自己的，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了••••••••
建成将杯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颊旁已显出了抹淡淡的红晕。
“你为什么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