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下一缓，原本绷紧的身子也软了下来。靠近了一听，他同我说话，我先拿眼量夺了一遭儿，别看着生了张十三四的脸，那身上穿的腚子下坐的，那都是上好的绸缎，威武的枣红马，该是个子弟】
【这厢抬手一拱，道】在下都罗，出来跑跑马，没承想偌大的马场，跑了一圈，竟只遇上雍老弟一人。既你诚心相邀，我若推辞显得矫情了歇，只是实不相瞒，我本是川蜀人，前年才上京，骑技不佳，一会儿还得让老弟见笑了。

【闻言哈哈一笑，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曾闻川人豪爽，看来果不欺我，老兄可是个实诚的人，按说我也非是此中高手，驰马只图快哉，老兄迈达如此，又何谈见笑之说。
【跃马提缰，掉转马头，扬鞭一指北首开阔】老兄可看到那方巨石，不若就以石下为终。
【让马一侧，中隔十丈左右间距，相对抱拳】都罗兄，承让了！【喊到尾数，两骑不遑多让，疾出已远】

【难得遇上一二朋友，他爽朗邀约，我自尽兴相陪。手上力道一紧，勒了缰绳把头点上一点】好，就以石下为终。
【两腿方一夹马肚子，屁股瓣儿又重回鞍上的颠簸生涯。我是不大愿意认输的，故而扬鞭急急，喝马前奔。若非是抓牢了缰绳，身子是要飞了出去的。我的脑子叫风这么一吹，就愈发清醒了】看雍老弟是个中高手，想必定是打小儿家里就请了谙达授业的。
【他前了我半个马头，加之过风的呼啸，我前倾着身子，压在马颈子上，几欲是将这句话吼了去与他听】

【大争之时，人谓气盛，马也知劲。胯下此骑驯逾半载，单骑独行虽不颓，但必挥鞭驱策，唯有逢敌较量才显出怒马之势。北向顺风，及衢而驰，疾风过耳有猎猎之声，夹卷着话声，二人前后不定，未必字字听的真切，倒也有个囫囵大概，大笑喊回】索有小业，惭愧师前啊！仁兄也不差，此时尚能旁观小弟。
【紧攥缰绳，绳浆磨得虎口生疼，眼看巨石已在望即之间，狠甩一鞭，竭马飞驰】尊兄当心了！
【周遭风景掠如闪电，须臾石壁就在眼前，勒马奋蹄，身体几乎平行于地面，连呼数声方才吁停，在原地兜了几圈，见都罗已在等候，不由乐道】尊兄技高一酬，愚弟失礼之处，莫怪，莫怪。

【诚然，我是使了阴招儿的。眼见落他愈发多，心一横，便在马背上生生揪下一撮儿鬃毛来，那马儿哪里吃过这样的痛，发起了狠来的跑，险些没叫我勒住，突突跑出去。好容易将马停了下来，这畜生四下不安的跺着蹄子，我怕它伤了人，索性解了马套让它自在会儿，这马识途，我倒是不担心一去不归】
【雍老弟间或功夫便到了，我右手往背后一负，暗暗将手心那几根鬃毛一撇，随风扬在四处。这才把手往身前一揣，拍了拍掌心，哈哈笑道】不过一时侥幸，没从马背上摔下来已是很不错了。只是我瞧你年岁不大，马骑得却很好，我妄测一番，老弟定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一赛不成，落败虽不善，但胜败输赢皆是局，借信马扬鞭，大出胸中委顿之气，酣畅淋漓也当快慰。】
【甩缰一跃落地，解了马鞍，在马背上拍了一掌，放去马场自兜，笑道】太祖引兵入关，从山海关一路攻取天下，说是马背上奠定的国本也不算有误，小子能有今日境遇，也是前人流芳，自然不敢忘了根基。
反观仁兄，倒让我琢磨不定。【负手而立，正视道】从四川迢迢进京，路遥日久，可不比出游轻松，通常原因有三，一者家业，二者经商，三者赴试。科考之期未到，如果是家中有事牵绊，怎么会有心跑马，仁兄器宇不凡，不像商贾市侩的风气。都罗兄究竟是何身家，愚弟未敢冒昧。

【双拳一抱，大有报效天下之心】老弟猜的不假，都某应元年科举，上京已有了三四年的功夫，如今在太仆寺谋一小小职位，实在不足挂齿。
【手掌略略一晃，是推辞之意。尔后见他负手而立，身上的贵气难掩，一时我有些纳闷儿，他究竟是哪一户的贵公子，少了平日所见的纨绔气性儿，倒平添了几分家国天下的意思】倒是我看老弟是个妙人，将来也该应试入朝，大展宏图一番，兴许都某有朝一日，能与老弟同袍为官。

【原来。】
【按其臂，不急道破】历届科举，旨在选拔朝廷可用之材，同时也是改治官场的一项重策，新帝践祚，元年开科，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在看着，大人榜上有名，想必有真才实学，太仆寺出过不少名臣，大人胸怀抱负，又值青春，他日恐怕不可限量。
他朝不如今朝，大人远看今后，也许早日已有际会。【会心一笑】我虽好马，但论战场上的用处，火器远胜宝马良驹。我常在火器营中，仁兄不妨来见。

哈哈，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竟想不到火器营有这样一位年轻的雍小兄——
【此话未完猛地一收话头，再仔细的、小心的打量他一番，这样的年纪能在火器营谋份职位，通身的贵气又难以掩住，若我起先没留意那是乍到新鲜，一番交谈下来还不起疑，那便是愚钝了。幡然顿悟般的一点头，递了话过去】愚兄有一拙见。
【右手往他腰间一比，伸出根孤零零的食指道】雍小兄弟莫不是平日里腰间皆惯束一条黄带子？

【将其面上之变收观眼底，顺手指的方向扫了眼，收敛精神，抱拳一礼】皇七子继雍，见过大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整个京畿道，老臣新贵星罗棋布，有的根基深厚，有的辅车相将，旧朽迟早会为新权取缔，但只要龙椅上的天子还在，就会源源不断有人粉墨登场，溺在洪流里索寻立身之道，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直到亡国灭种。生在这个时代是幸，也是不幸。】
【交谈几多，约后再赛，遂打马回府】

（满人是马背上打天下，这马可不是男子独享，早幼时便时时同长兄打马春宴过好不快活。）
（今日天晴恰是好时辰，私心着这几日京都集市热闹已遍观，倒不如趁这好时辰马场里溜溜。）
（不似旁的娇小姐好扮男装出行，达瑚里氏向来活得张扬恣肆，照旧披一身朱红骑装浓郁衣裳，骑良驹蹄下生风，银铃般笑音清朗，若毫不掩饰的清早第一道阳。）

（春风得意马蹄疾，这京郊风光自成一番风味，我在这天子脚下已饱览数日，心底里时时生出些万丈豪情，紫禁城终会有达瑚里氏一笔吗，无妨来日方长。带着初出茅庐的气势策马，自然是万种奔腾风姿。）
（甫见路旁一小女子生得娇俏，却踏着步子未曾上马，不消多想她却先行开了口于我，登时也不因着陌生而忸怩，朗声道。）
“姑娘如此夸我，何防上来，我带你一程如何。”

（以往我常想，这四九城里边儿的姑娘，大多都是像意檀那般的女儿家，个个儿都是谦和，更甚着说都是几分腼腆的姑娘家，总是喜欢行端庄说话也是端庄的人儿，而我和渝期，大概是个异数，是这四九城里边儿唯独的两个恣意的人儿，如今我瞧眼前之人，行色皆是恣意，没来由的添几分欢喜。）
（大抵我是欢喜这般人的，总归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我喜欢如那书中所说的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何等的恣意呀—— 于是当她说带我一程，我欣然应允，素手相递，顺势稳稳的坐在那马背上边。）
好呀——
（扬眉笑声，我并非不会骑马，只是如是，更添几分乐趣。）

云南？那岂不是很远的地界儿——？
（甫上了马儿，她骑的快我瞧着身旁的景儿都仿似走马观花一般，耳边还有风呼呼的声响，仿似说话的声儿都要扬大了些才能听见，直至说起话来，才放慢了速度，这般不疾不徐的朝着前边，倒是难得的惬意，念及此，不由几分舒服的眯了眯眼，听她说云南，我倒是几分好奇的，我未曾出过四九城，听着阿蕙说着她的家乡，都觉着委实远了些，那云南，岂不是更远。）
（眉梢一扬，吃吃一笑）偷偷来京都的？你可真厉害，若是我，指不定七扭八歪的不知晓走到什么地界儿了，论起来，我天不怕地不怕，最是怕认路了，有一次呀，我在山里边儿绕了好久还是最开始的地界儿，后来，只好巴巴儿的等着哥哥来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