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妖
辛颜打量着屋中简单的陈设，想着，应该就是这里了。
今天，正在他恍恍惚惚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此结束的时侯，他遇见了一个人，那人背着光站在那开的盛大的白芷丛中，穿着简单的粗布长衫，挡去他头顶那轮艳阳，就这样给自己带来了一片清凉。
风吹过，有白色蝴蝶飞过，然后那人在自己刺痛的眼瞳中烙下一个平凡的影子。
如今神思清醒，那影子却已然模糊，只是清晰的记得那人面上刺的一个字：黔。
乌黑不堪方为黔。
就在眼角下，偌大的一片朱红汇成的一个黔字占据了他左边的一半脸，让那张有些平凡的脸沾上了几分妖异。
而当时自己被困在捆妖绳中难以挣脱，只等那道人赶来将自己收走，继而收去这活的快不耐烦的生命。
当时自己一时大意才叫那人困住，虽是逃脱但这捆妖绳勒的时间越长便收的越紧，现下自己连走都走不动，只能躺在烈阳下干晒着，就连变回原型防止晒伤都做不到……
也不知晒了多久，久到四肢麻木，久到汗水浸湿衣衫。
而那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这样遮住了那艳阳出现在自己的世界中问自己：“可要帮你解开这绳子？”
自己本以为一个凡人不可能懂得解开这捆妖绳的，但是那人却是真的做到了。
解开后他一双眸子带着一抹笑容，这笑的一看便觉得是个活生生的斯文败类。
他一边解一边说：“不巧，我和那个捆你的人只怕有些渊源，这绳子就由我交给他吧。”
那人转身的一刻，面上的“黔”字在烈烈阳光下越发的艳红欲滴。
“你既与那人有渊源，难道猜不出我的身份？”
人妖殊途，为何施予援手？
这句话落下，那人转身，就站在白芷花中，周边白色蝴蝶无忧无虑的飞舞着，他笑的不良。
“这样的美人，应当是个好妖。”
辛颜被这样一句有些轻薄的话引出一抹笑容：“你莫不是因为调戏了不该调戏的人，遂被处了这墨刑吧。”
墨刑，在脸上或身体上刺字，无形中让此人再无颜面存活于世，每日备受煎熬。
只在一瞬，阳光下花丛中的人似乎有一些哀情，然后继而那人的抬手摸上了左脸的刺字，再抬头时依旧是一脸无赖：“没错，而且调戏的还真不是一般人。”
然后那人转身，融进那艳阳天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窍，辛颜对着那身影说了一句：“我不喜欢欠别人。”
那人回头，一袭简单的长衫微微扬起：“我的房子就在不远处，你若有时间寻到那里，便在那边等我，我还了绳子就回去。”
然后自己居然就找到了这里，山中一处小木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倒是什么不缺，屋后居然还有一眼不大的温泉。
前方有一片菜园子，菜园子周围是夏季的一些花朵，有芍药，棣棠，最大的是角落中的大簇大簇的珍珠梅，现在正是七月，夏季少有白花，而这院子中的大团白花此时看得人神清气爽，酷热顿时消了几分。
辛颜想，这人倒也识得情趣，过着这隐居生活。辗转间复又想起那人面上的“黔”字，想着，估计是在尘世中过不下去才来这里了吧。
夏季艳阳天最是难熬，叶长离坐在河旁柳树下的大石头上拨弄着身边垂下的柳条昏昏欲睡……
想着刚刚见到的妖，眉目清秀，即使知道自己此刻只能等死，却依旧一脸的不耐烦，是不耐烦而非忐忑不安，神情淡漠，一副生死与我无关，只愿一片阴凉的脸配着那狭长深幽的兽瞳和一头乌黑长发，也算得上是艳绝千古。
怎么就出手了呢？
若说有所求……
若真要说一个……
叶长离伸手摸上左脸刺字，浅浅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
“叶公子还是如此爱管闲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叶长离心道，来了。
“这绳子我收着没有留给那妖物，道长该谢我一声。”
叶长离转身果见一位道家站在不远处，虽说道家，却没有半点仙家的模样，眼中似乎火气还不小。
“谢你？难道不是你将那妖物放走？一般人可不知道我这捆妖绳的解法。”
苏谢大步向前，站在叶长离面前，一双铜陵大眼恶狠狠的等着阴影中的人，可见脾气不小，是个冲动之人。
叶长离见他依旧是之前认得的样子，含笑将手中捆妖绳递向苏谢：“那妖犯了什么你要捉他？”
“他玷污良家妇女！”
“噗呲……”
“你笑什么？”
叶长离一时没有忍住，笑了出来：“你可见到那妖的面容？”
“怎么了？”
“那妖那样的相貌还需要强要良家妇女？也不知他一回眸要多少女子追着他去了。”看着面前的人愣在原地，叶长离继续道：“又不似你，道家应有的仙骨在你身上全然不见了踪影。”
苏谢那人虽脾气火爆，却正义非常，也明事理，想着可能却有误会，一时竟全然没了刚刚的气势汹汹：“我说，你们之前认识？竟让你这样向着他。”
叶长离笑的无害：“我与他初次相见。”
“你这人！”
苏谢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人，实打实的是拿这人没办法。
“你又不是不知我是个如何的人。而且你这道家好生小气，没有道谢也就算了。”
“就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才担心你被那妖怪给蛊惑了。”
叶长离一顿，声音略低：“那种掏心掏肺的经历一次就够了，我这人若是还能爱上除了那人之外别的什么人，是妖也无所谓。”
苏谢眼睛一蹬，触及面前人脸上的刺字竟就这样委顿下去。
“当时怪我……”
叶长离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怪你，该受的，要怪也怪只怪我看不透。”
“长离，我还是想说一句对不起……”
“不用，都说多少次了，你不做这事，自然会有别的道家做，再说你当时不知情。”
“……”
苏谢张开的嘴复又合上，看着眼前有些瘦削的人依旧愧疚。
他绝对不会忘记这人被自己的捆妖锁捆住游街的情景，那人当时被困在囚车上垂着头，没有喊冤没有挣扎，只是淡淡的看着前方，承受着众人唾骂，指责。
但是这人只是淡淡的望着前方，仿佛那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青衣朱冠，许了他一世平安喜乐……
然后静静的留下了眼泪，眼泪漫过那“黔”字，冲走脸上的污浊，余下一双凄切艾艾的双眸……
自己至今记忆犹新。
“我回去了，你再去查查清楚，莫要错怪了好人。”
如我当年一样。
说完叶长离转身晃晃悠悠的往自己的山中小屋走去，留下柳树下依旧呆滞的道家，眼中未见几许悲伤。
第二章：妖惑
叶长离毕竟是人，不比辛颜找一所小屋只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叶长离走小路到自家小院的时候已经是落日十分。
夕阳残红散在小院中，屋后火红一片，恰似一场绝夜大火，而叶长离却在霞光的光幕中看见那个正午时分躺在白芷丛中连等死都不耐烦的人此刻像个家主一样的悠闲的躺在那珍珠梅边睡的正香。
长发倾斜在白色珍珠梅旁，风卷起丝丝缕缕挂在珍珠梅上，黑白相间，动静结合，如一幅静默的水墨画。而那人就在这水墨画中间，一脸淡泊，仿佛这尘世再没什么值得他留恋，如此超俗。这是自己一直都想要做到，却一直做不到的。
大抵就是因为这原因，所以在才会伸手去解那绳子，所以才会做了心下这个决定，即使这是一只活了百年的妖。
是妖，却如清世佳人。
佳人……

叶长离就这样对那妖毫无防备的走进了那幅画，一走就走了一辈子。
当时他心想，这妖怪倒还真把这当自己家了，居然把自己放在屋中的的木竹凉椅都搬了出来，来多了这屋子岂不是要易主了。
叶长离刚走进小院，凉椅上的人便挣开了眼睛，斜斜的望着叶长离，叶长离倒一点不介意，甚至宛如对待一个熟人，径直走过他身边还问了一句：“我要煮晚饭，你可一起吃点？”
辛颜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上少许落叶跟进了正屋旁的小厨房。
叶长离望着生火的时候对着乖乖坐在饭桌上的人问道：“可有名字？”
“辛颜。”
“如何写？”
辛颜回头，只见叶长离摆弄着灶头中的柴火，然后挥着那要着不着的灰烟有些狼狈。
“辛苦的辛，容颜的颜。”
见叶长离点个火都费劲，一边托腮观望的妖物手指在空中一挥，一道巨大的火苗便从那烟中瞬间窜了出来，熊熊烈焰，毫无征兆，差点没把叶长离的眉毛烧掉。
幸而叶长离本能的躲闪，不然估计真要毁容了。
“你，你个！”看着自己额前少许被烫焦的头发，叶长离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连着妖为什么东西幻化都不知道，生生卡在喉间不肯妥协，最后还是骂了句：“你这忘恩负义的老妖！！”
辛颜未作回应，看着不远处的狼狈之人，脸上的笑容不减分好，只是手指再挥了一下，收走了那差点吓死某个斯文败类的火焰。
惊魂未定，叶长离坐在灶头便的小凳上回神，复又想到那妖的话语。
堪堪道：“留连光景惜朱颜，原来是这个颜。”
“你呢？”
辛颜看着凳子上的人熏黑的鼻尖笑的含蓄。
“姓叶名长离。”
“篱？”辛颜自然不会想到有人会用“离”这个字，而且前面修饰的词为“长”。
思索中却见那人又在那边费力点火，然后袅袅薄烟中听到他说了句：“‘一杯愁绪，几年离索。’的离。”
未听出落寞，反多了一份怨念。
辛颜猜得出这人有故事，却不愿多问。第一：他不想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听别人的离愁别绪。第二：这人只是他漫长光阴中的过客，没有必要如此深交，他只是缺了一个打发时间的人，所以在此。
所以那句“不想亏欠”实则是为将来避嫌。
“长离，叶长离。”
辛颜轻声复述了一边那人的名字，顿觉这名字虽心酸非常，却清爽甘冽，惹人想象。这一回指下倒是留情，只是轻弹，然后一小撮火苗在叶长离手中的柴火上燃起。
叶长离生好火便开始专心熬粥。
而当叶长离无趣的搅动着锅中的热粥时，辛颜在一旁桌上无聊的玩着手指上跳动的小团火焰。
“话说回来，你是什么妖？”
香味开始蔓延……
“狼。”
辛颜指上火焰不停，似乎嫌弃屋中过暗，指尖舞动中便点燃了小厨房中的油灯和桌上的蜡烛。
叶长离简单哦了一声，继续搅拌着锅中的粥，脑海中却想起了午时见到这妖的那双眼睛，确实是一双兽瞳。
比常人瞳仁更大，泛着浅浅的棕色，眼仁墨黑，悠悠晃晃似一口古井。
“你是为了何事被那道人缠上的？”
“不知。”
“……”
叶长离看向桌边自顾自解闷的妖，觉得这妖这的是活的没有盼头：“那你也不申辩一句，将自己弄得那样狼狈。那道人虽鲁莽，却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将粥碗放到那妖的面前，叶长离坐在了辛颜对面捧着粥碗喝了起来。
“今日救命之恩，可想好要我做什么了吗？”
“嗯。”

吹着腾腾热气，叶长离说：“陪着我。”
“……”
辛颜看向对面的人，有些不敢置信。
“我不会拘着你，你来去自由，我只要你闲来无事的时候来这山中小院陪陪我。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等我死了，你随便寻个地方将我埋了或直接手指一挥将我身躯与这山中小院烧了就可以了。到时你要不舍得烧，这小院便赠与你。”
一口热粥下肚，叶长离顿觉胸中火热，身子闷热不得解脱，，复又看向对面的辛颜问：“如何？”
“仅此？”
“仅此。”
这人就自己一命不求升官发财，不求去除脸上难堪过往，不求手刃敌首，只为现世凡尘有一只妖陪着，然后给自己料理后事？
“你这人也奇怪。”
叶长离知道辛颜指自己这回礼对于一只妖来说要的过轻，却也调笑道：“难不成要你以身相许？”
“……”
“我若死了企非要你守寡，我没那么贪心。”
灯光下，那人垂头喝着碗中的粥，容颜算不得风华绝代却也看的顺眼，眼角下的“黔”对于一般世人是厌恶所在，对他来说却是最独特的风韵所在。
赤红流畅，鲜艳欲滴。
乌黑不堪方为黔，这字配着这样一位笑意不减，调笑不断的人，当真罪行如此要在面部刺字？
现下这妖倒没什么心思去了解。
只是这张脸辛颜看着对面那张斯文败类的脸只觉好笑，却不觉反感，突然觉得这日子有了这人说不定真的会很有趣，所以这妖很爽快的喝了一口面前的粥道了声：“可以。”
“敢问辛公子，这句‘可以’应的是哪一句？”
“陪你，到你死的那一天。”
这句话似曾相识，叶长离手中粥碗一顿，神色倒是自然，回了句：“这话倒像情话。”
话音刚落，下巴却被那人挑起，耳畔呼吸比叶长离烫了三分，是那妖的。
叶长离毕竟是人，不比辛颜找一所小屋只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叶长离走小路到自家小院的时候已经是落日十分。
夕阳残红散在小院中，屋后火红一片，恰似一场绝夜大火，而叶长离却在霞光的光幕中看见那个正午时分躺在白芷丛中连等死都不耐烦的人此刻像个家主一样的悠闲的躺在那珍珠梅边睡的正香。
长发倾斜在白色珍珠梅旁，风卷起丝丝缕缕挂在珍珠梅上，黑白相间，动静结合，如一幅静默的水墨画。而那人就在这水墨画中间，一脸淡泊，仿佛这尘世再没什么值得他留恋，如此超俗。这是自己一直都想要做到，却一直做不到的。
大抵就是因为这原因，所以在才会伸手去解那绳子，所以才会做了心下这个决定，即使这是一只活了百年的妖。
是妖，却如清世佳人。
佳人……
叶长离就这样对那妖毫无防备的走进了那幅画，一走就走了一辈子。
当时他心想，这妖怪倒还真把这当自己家了，居然把自己放在屋中的的木竹凉椅都搬了出来，来多了这屋子岂不是要易主了。
叶长离刚走进小院，凉椅上的人便挣开了眼睛，斜斜的望着叶长离，叶长离倒一点不介意，甚至宛如对待一个熟人，径直走过他身边还问了一句：“我要煮晚饭，你可一起吃点？”
辛颜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上少许落叶跟进了正屋旁的小厨房。
叶长离望着生火的时候对着乖乖坐在饭桌上的人问道：“可有名字？”
“辛颜。”
“如何写？”
辛颜回头，只见叶长离摆弄着灶头中的柴火，然后挥着那要着不着的灰烟有些狼狈。
“辛苦的辛，容颜的颜。”
见叶长离点个火都费劲，一边托腮观望的妖物手指在空中一挥，一道巨大的火苗便从那烟中瞬间窜了出来，熊熊烈焰，毫无征兆，差点没把叶长离的眉毛烧掉。
幸而叶长离本能的躲闪，不然估计真要毁容了。
“你，你个！”看着自己额前少许被烫焦的头发，叶长离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连着妖为什么东西幻化都不知道，生生卡在喉间不肯妥协，最后还是骂了句：“你这忘恩负义的老妖！！”
辛颜未作回应，看着不远处的狼狈之人，脸上的笑容不减分好，只是手指再挥了一下，收走了那差点吓死某个斯文败类的火焰。
惊魂未定，叶长离坐在灶头便的小凳上回神，复又想到那妖的话语。
堪堪道：“留连光景惜朱颜，原来是这个颜。”
“你呢？”
辛颜看着凳子上的人熏黑的鼻尖笑的含蓄。
“姓叶名长离。”
“篱？”辛颜自然不会想到有人会用“离”这个字，而且前面修饰的词为“长”。
思索中却见那人又在那边费力点火，然后袅袅薄烟中听到他说了句：“‘一杯愁绪，几年离索。’的离。”
未听出落寞，反多了一份怨念。
辛颜猜得出这人有故事，却不愿多问。第一：他不想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听别人的离愁别绪。第二：这人只是他漫长光阴中的过客，没有必要如此深交，他只是缺了一个打发时间的人，所以在此。
所以那句“不想亏欠”实则是为将来避嫌。
“长离，叶长离。”
辛颜轻声复述了一边那人的名字，顿觉这名字虽心酸非常，却清爽甘冽，惹人想象。这一回指下倒是留情，只是轻弹，然后一小撮火苗在叶长离手中的柴火上燃起。
叶长离生好火便开始专心熬粥。
而当叶长离无趣的搅动着锅中的热粥时，辛颜在一旁桌上无聊的玩着手指上跳动的小团火焰。
“话说回来，你是什么妖？”
香味开始蔓延……
“狼。”
辛颜指上火焰不停，似乎嫌弃屋中过暗，指尖舞动中便点燃了小厨房中的油灯和桌上的蜡烛。
叶长离简单哦了一声，继续搅拌着锅中的粥，脑海中却想起了午时见到这妖的那双眼睛，确实是一双兽瞳。
比常人瞳仁更大，泛着浅浅的棕色，眼仁墨黑，悠悠晃晃似一口古井。
“你是为了何事被那道人缠上的？”
“不知。”
“……”
叶长离看向桌边自顾自解闷的妖，觉得这妖这的是活的没有盼头：“那你也不申辩一句，将自己弄得那样狼狈。那道人虽鲁莽，却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将粥碗放到那妖的面前，叶长离坐在了辛颜对面捧着粥碗喝了起来。
“今日救命之恩，可想好要我做什么了吗？”
“嗯。”
吹着腾腾热气，叶长离说：“陪着我。”
“……”
辛颜看向对面的人，有些不敢置信。
“我不会拘着你，你来去自由，我只要你闲来无事的时候来这山中小院陪陪我。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等我死了，你随便寻个地方将我埋了或直接手指一挥将我身躯与这山中小院烧了就可以了。到时你要不舍得烧，这小院便赠与你。”
一口热粥下肚，叶长离顿觉胸中火热，身子闷热不得解脱，，复又看向对面的辛颜问：“如何？”
“仅此？”
“仅此。”
这人就自己一命不求升官发财，不求去除脸上难堪过往，不求手刃敌首，只为现世凡尘有一只妖陪着，然后给自己料理后事？
“你这人也奇怪。”
叶长离知道辛颜指自己这回礼对于一只妖来说要的过轻，却也调笑道：“难不成要你以身相许？”
“……”

“我若死了企非要你守寡，我没那么贪心。”
灯光下，那人垂头喝着碗中的粥，容颜算不得风华绝代却也看的顺眼，眼角下的“黔”对于一般世人是厌恶所在，对他来说却是最独特的风韵所在。
赤红流畅，鲜艳欲滴。
乌黑不堪方为黔，这字配着这样一位笑意不减，调笑不断的人，当真罪行如此要在面部刺字？
现下这妖倒没什么心思去了解。
辛颜看着对面那张斯文败类的脸只觉好笑，却不觉反感，突然觉得这日子有了这人说不定真的会很有趣，所以这妖很爽快的喝了一口面前的粥道了声：“可以。”
“敢问辛公子，这句‘可以’应的是哪一句？”
“陪你，到你死的那一天。”
这句话似曾相识，叶长离手中粥碗一顿，神色倒是自然，回了句：“这话倒像情话。”
话音刚落，下巴却被那人挑起，耳畔呼吸比叶长离烫了三分，是那妖的。
脸庞上的刺字被人触碰，那妖说道：“你这脸上的痕迹可是为了，男人？”
叶长离脸色惨白，脑中陡然想起那朱冠青衣之人，眼眶顿时一片猩红。
感受到叶长离的僵硬，那狼妖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越发放肆，指尖往下，声音蛊惑：“叶公子可已尝过男人的滋味，所以要我陪着以解寂寞，嗯？”
尾调上扬，稍稍一个转音恰似那绕梁之音，在自己脑海回响，经久不散。
黔，乌黑不堪，同性相爱。
耳畔那蛊惑的声音轻轻的问着自己，一分猜测，三分调戏，六分肯定。
轻轻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却依旧淡然无比的眼睛，仿佛刚才所言是再正经不过的事情。
或许这妖可以让自己不用每天想着，想着从前的美好，想着从前的旧事繁华。
而自己亦不用担心这妖会爱上自己而耽误人家一生。
这交易公平坦然，他不在乎他的过去，他不在乎他的身份。
这般郎朗白昼，能这般直言不讳，不加避讳，看来是妖。
伸手抱住那狼妖的脖子，叶长离呢喃细语：“这嘴倒是配不上你的长相。”
这话下来便是同意与那妖欢好。
那一刻，辛颜闻到了这人身上淡淡的白芷清香，一如初见……

明知是梦，明知是求而不得，却不愿醒，不愿醒……
辛颜到那小院的时候就见到了昨天的那个人躺在自己躺过的竹椅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睡的不踏实。
那黔字此时在那人脸上显得有些恐怖，同时也有些好笑。
伸手刚想叫醒这个不知是不是在做恶梦的人时，椅子上的人却张开了嘴，叫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名字。
清风吹过，吹走一丝辛颜身上的暑热，他听见那人说：“昼华。”
音色痛苦悲凉，竟似在挽留。
辛颜皱眉 。
“叶长离。”
未醒。
轻摇那人的肩部：“叶长离？”
躺椅上的人居然伸手拍开了自己的手，继续做着他的噩梦。
辛颜放弃了将那人叫醒，看着他依旧在叫着那个人的名字，仿佛在挽回，又仿佛在恳求。
“昼华。”
“昼华。”
一遍又一遍。
辛颜想：大抵和他面上的刺字有关。
这想法一闪而过便消失不见，辛颜爽快的收回手转身进了屋子，一边走一边还在心中诋毁着屋外的人。
这人明明叫着自己无事去陪他，现下一个人却是睡的死活不肯醒，既是做了噩梦，醒了便好，像他那般沉浸其中纯粹是活受罪。
辛颜也懒得管他，反正自己原本藏身的地方被那道士一折腾基本是呆不下去了，自己又懒得再继续寻地方定居，昨天走后便将原来那屋子一把火烧了干净。
自己因此便打算长住在这里了。
这小院安静凉爽，且那人说往后他死了可以将这屋子赠与自己，何乐而不为？
已经把自己当成这里家主的狼妖随意的躺上了窗边软塌，推开紧闭的木窗，拿了一旁暗格中的书便翻了起来，完全忽视了屋外那若有若无，喜悲参半的呢喃。
一声又一声。
唤的不是他，是一个叫，昼华的人。
辛颜摇头，想着这人啊，真是痴傻。
想到这里，无心看书的妖将脑袋伸出了窗口，风吹过，带过阵阵珍珠梅的香味。
恰在此时，那妖正好看到那个叫叶长离的人陡然将双手伸向空中，搂住空气，似乎想要抱住一个人，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微微倾斜。
而那恩将仇报的老妖脸上捎上笑意竟就这样看着叶长离慢慢倾斜，慢慢倾斜，然后，兀地就这么不稳的摔下了竹椅，摔在了地上，发出闷哼一声，期间夹杂着一声叶长离短促的惊叫。
那老妖浅浅的笑了，在那晨曦的暖阳中，笑的倒是一本正经……
心想，真真是验了刚刚自己心中之言——痴傻。
又痴又傻……
外间小院中人却睁着一双眼睛，许久没有缓过神来，吹了几次山风之后才渐渐缓过神来，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再没有笑容。
抬头时，暖阳下，是一双略带伤感和自嘲的眼睛，左眼下方依旧是那鲜艳欲滴的“黔”字。

实在无趣，戳戳那里戳戳这里，叶长离碎发散乱，里衣皱在一起，露出整个脖子和锁骨，睡的几乎流出口水。耳垂下方，脖子突起处一点红痣在黑发下极其显眼，辛颜手指游移。
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在这上面留下吻痕应该很漂亮。
念想一闪而过，看着自己腿上睡的正香的人脸想着睡午觉真这么舒服？想着想着便起了些许睡意，于是闭了眼睛，支着下巴靠在榻上的小桌上也打起了盹。
一人一妖也算是处得来。
第四章：
都说山中无岁月，有了这妖的陪伴，日子过的也没了从前的孤寂，人，总还是需要陪伴的。
大半个月过去，院中其他的花已经谢了，只有那珍珠梅依旧开的繁盛，这大约是夏季花季最长的花，一开就感觉它开了整个夏季，至今未谢。
此时一人一妖喝着叶长离昨晚做好的酸梅汤在软榻上和辛颜下着棋。
这小屋中本没有棋盘和棋子，是那天实在无趣，先下的棋盘棋子是叶长离本着厚颜无耻的原则问那妖求来的。
“棋现下你已经会了，现在我们来点助兴的可好？”
“如何助兴？”辛颜看着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问。
“输了在脸上贴张纸，纸上可写东西，如何？”
叶长离指着一旁的笔墨纸砚笑的还是那副无良的样子。
“……”
看出辛颜的犹豫，叶长离道：“你这活了几百年的妖到了此时莫不是，怕了？”
“你这激将法用的真不怎么样。”辛颜两指夹着一颗黑子敲了敲棋盘面。
“好，我不用激将法，你只一句话，来不来？”
“来。”
“好。”
叶长离这句话里面七分得意，三分奸猾。
他知道这狼妖虽活了几百年，却是个冷淡的性子，对一些事情不该上心便不会上心，所以即使活了这么久，却依然不会下棋，可见平时不怎么与人亲近，同时也说明自己胜算还是很大的……
一盘棋，叶长离处处设陷，一环扣一环，可谓工于心计。
一盘棋，那老妖处处涉险，避不可避，可谓负隅顽抗。
风从窗户处吹进来，吹起了叶长离额前的碎发复又落下，辛颜看着这样一张稳操胜券的脸有些无奈。
怎么像个小孩子……
外间一片阳光大好，屋中的人无声的笑着，脸上的“黔”字依旧鲜艳欲滴，辛颜看着那人已经备好了小纸条开始琢磨着写什么字来损自己倒也不赖皮，将手中黑子丢入一边的木碗中静待。
看着对面的妖这样洒脱，叶长离爽快的在白纸上落了四个字，字字周正，还加了落款。
写的是：艳如佳人。
“你这是在讽刺我长的像女人？”
“哪敢，是在夸你漂亮。”
丝毫不觉无耻，叶长离倾腰上前却发现没有浆糊可以将纸贴上，瞬间改口：“要不我直接给你面上题字？”
“……”
眼中人一脸兴奋。
“你不说可算是答应了。”
拿起笔，挪了挪身子跪在辛颜的面前伸手拨开左边脸的头发。
自眼正下方开始“艳如佳人”一直写到了颔骨处才写完，黑墨殷实，衬得辛颜的皮肤愈加的雪白，倒真像一位佳人。
叶长离写的时候望向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未见任何惊慌，依旧像一面沉静了千年的湖面，果真是修炼了百年的妖。
而辛颜也同时看着叶长离的眼，眼角带笑，里面却暗流着极淡的忧伤，那伤痛藏的很好却被里面的成色暴露……
是一双漂亮的眸子，配上那“黔”字，让他想到了泡在鲜血中的冷玉。
应该是一双受过极大创伤，经受过黑暗的眼睛。
用手指戳了戳叶长离脸上的刺字道：“你是不是心中积怨，所以想到这法子。”
“就你心眼多。”
“呵……”
收回笔，叶长离瞥了一眼那妖：“你笑什么？”
“没，还继续？”
指的是棋……
一炷香时间，辛颜另半边脸又添了下联：“美至离魂”，外加额上横批：“坏妖”。
叶长离春风得意，辛颜丝毫不见失态，反而兴致勃勃，似乎真的起了兴致。
马有失蹄，或者说这妖聪明非常，刚刚学会，仅仅几盘下来却已摸透了棋局，反涉陷阱，正逢叶长离得意洋洋，一不留神，真叫这妖给骗了进去。
此刻只能无奈抬脸。
那妖自然不会客气，抬笔落字，叶长离直觉脸上冰凉，墨香随之侵入心脾。
“你写了什么？”
辛颜拿过砚台手一挥，示意叶长离往里面看，叶长离将信将疑，往里面一看，果真看见自己倒影，清晰无比，半边脸的“黔”字像一把匕首勒在心上，疼痛依旧，不减当年。
好一会才将注意力转向另一边。
字如其人，清秀周正，风清淡雅，也写了四字，却气的叶长离恨不得将眼前的妖扒了皮做皮草过冬用。
一红一黑。
红字为黔。
黑字为厚皮无脸。
叶长离闭眼，手中紧紧握着一枚白子，然后朝了那妖便砸了过去，骂道：“生的一副坏心肠！”
辛颜含笑，游刃有余的接下那枚飞过去的棋子：“我这可是说的实情，再说你给我面上写的什么字当我不知道？自己难道生了一副好心肠？”
“都说了我是在夸你。”
辛颜纤长手指指了指额头的横批“坏妖”道：“这也是在夸我？”
叶长离撅嘴，指着自己右边脸的四个字：“比起你的这个算是在夸人了。”
“小家子气。”
辛颜嗤笑，手指微屈，刚刚接下的白子从他手中弹出，一道弧线后准确无误的弹中了叶长离的额头，发出清脆一声，可见力道不小。
“啊！”
叶长离揉着额头看着对面笑意藏都不藏的妖嚷道：“我若是小气，你便是心胸狭隘。”
辛颜见那人不停的揉着额头，一脸的气急败坏，心想可是用力过头了，问道。
“疼？”
“刚刚一声脆响你可听到了，怎么会不疼？”
辛颜一本正经下榻，走到叶长离身边拿开那只揉着额头的手：“我看看。”
语气冷淡，没见几多着急。
“却是红了。”
“你怎么赔我。”
“当真要我赔？”
“你弄伤的……你！”

身体顿住，叶长离千想万想也绝计想不到那妖会直接吻上那伤口。
双唇有着不一样的热度，贴合在那轻痛处却像是触了电着了火一般，全身僵硬，下巴被抬着，后脑勺被固定，那妖就那样吻了下来……
一时语塞，便觉到那妖伸出了舌头，可以说淫靡的来回在自己额头那一点舔舐辗转，说不出的酥麻入骨，香艳至极。
宛若一条温软的小蛇在额头徘徊，带着怜惜和疼爱，与此同时是与背德的罪恶感一起涌上来的淫**乱情绪。
鼻尖墨香，那妖身上也泛着淡淡的清香，白芷香……
和自己一样……
辛颜离开时叶长离还没有缓过神来，保持半抬头的姿势依旧愣愣的看着那妖。
艳如佳人，美至离魂。
“你……”
“这般赔你可好？”
叶长离抬手摸了摸额头那处，确实不疼了，翻腾过无数画面，过去，过去的过去，那个杏花微雨中青衣朱冠的人，还有热粥烟雾中自己所下的决定。
从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是妖如何，无爱如何？
再次抬头，笑的不良，叶长离说：“好的很。”
——叶长离说：好的很。
——好的很。
辛颜看见了那人眼中的暗流汹涌了一些，却不在意，他要的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人，不怕失去，不怕枷锁，只求尽兴，只求无忧。
只因他是妖。
——活了五百年的，寂寞的妖。
辛颜上前一步，摸上了叶长离面上的“黔”字道：“叶长离，人妖殊途，当真不悔？”
“呵，你这妖，真真是坏透了。”
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辛颜一开始便是想让自己开口打破这僵局，那句“好的很”可算是正中他的下怀。
他知道这妖现在对自己没有半点情义，他的这些所作所为只是无聊打发时光陪自己逗逗乐罢了。
与妖欢好此等事情，被发现如何？
呵，自己倒还真是尝过，那种日子，这种日子，过的不过是行尸走肉，都已经无所谓了，从那人转身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所谓了。
若不是一楼的性命吊在自己身上，自己怎么会乐意这样活着。
“辛颜。”
叶长离摸上脸上的冰冷的手，重重压在了“黔”字上。
“我只说一句，也只说一遍。”
抬眼，看向面前的妖，叶长离说：“你千万，莫要对我产生情意。”
一字一顿，严肃异常，没了先前的无赖样，叶长离是认真的。
“仅此？”仍是那句话。
“仅此。”同是那句话。
“你真人却是奇怪。”
“我也这么觉得……”
辛颜低头，吻上了那人的嘴角。
不是发情期，今日不知怎么的就有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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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默》墨囚 （耽美）人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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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月中
二日叶长离醒时已是艳阳当头，正午时分，全身酸疼不说还口干舌燥，睁眼缓了许久才陡然想到那日与那妖所行之事，以及后头的煎熬难耐，心中顿时诽谤到：都成妖了还这般兽性不改。
微微动了一下，周身清爽，除了酸痛外到没有什么黏腻感。
心想，幸好良心不算太坏，还肯替自己善后。
叶长离扯了扯胸前穿的有些散乱的衣襟，肯定那妖穿衣服时没有怎么上心，是胡乱套上的。又觉得刚刚心中所想是便宜了那狼妖了。
咬牙切齿的坐起来，下床便看到辛颜好整以闲，悠然自得的倚着窗边看着手中的书。
却见辛颜头不抬，顺手翻了一页说道：“终于知道醒了？”
叶长离揉着酸疼的腰瞥了那妖一眼：“难不成我还醒不来了。”
“就知道嘴上占便宜。”
“我是嘴上的坏，你是腹中的坏。”
辛颜抬了抬头，再没搭理叶长离。叶长离努了努嘴也不管那妖便出了门往小厨房走去。
这一觉睡的已经日上三更，肚子早就饿的不像话了……
待到米淘好，加水点火的时候叶长离看着那干柴却皱起了眉头，喊道：“辛颜。”
“嗯？”
隔了一堵墙那边想起了那妖慵懒的声音。
叶长离喊道：“给我来点个火。”
“自己点。”
倒弄着柴火，叶长离抱怨：“怎的懒成这样，倒像是昨日被折腾的是你不是我了。”
那边静寂片刻，那低沉的声音又响起：“叶长离，莫要耍嘴皮子，想些别的法子来做交换。”
叶长离愤愤，自己骂自己不争气，和那妖呆久了，尽是忘了出去拾柴火。现下残留的柴火太粗根本点不着火，而且身子这样倦怠更加不要说下山去捡柴火了，唯一的法子也就只能请那法术高强的妖了。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拿什么才能使唤的起那妖。
美色？
很明显人家的美色比自己多。
金钱？
穷的只剩下这间屋子了。
“我给你煮粥怎么样？”
那墙对面的妖似乎笑了一声，复而又是那低沉慵懒的声音：“我几年不吃都死不了，换一个。”
“你喜欢看书？”
“打发时间罢了。”
“我明天下山给你带些书可好？”
那边没有声音，叶长离紧张兮兮的等着，末路穷途般的突然追加了一句：“再给你带根糖葫芦，不能再多了。”
话脱口而出连叶长离自己都愣住了。
然后是那妖再爽朗不行的笑声：“长离，你可真是狗急的都会跳墙了。”
这话气的叶长离直接甩了手中的木柴嗔骂道：“话多！你倒是愿不愿意点这个火？”
“不为别的，为了你的糖葫芦这事也是要做的。”
原本声音隔着一层墙，慵懒低沉，缓缓而来。这一次，这句话却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了叶长离的耳边，就连那微烫的气息也在那一瞬间喷在了叶长离的脸上，却是那妖用了法术瞬移到了叶长离面前，覆上了他羞红的脸说的。
“……”
叶长离双眼呆傻的眨着，看着陡然出现在面前的妖，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一刻只记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张脸，陌生却惊艳……
美至离魂。
见这人反映都不给自己，辛颜轻轻唤了一句：“长离？”
叶长离这才回神，想起这个是自己救回来的狼妖，随机一掌推在辛颜的胸口，哭笑不得：“死妖怪，可吓死我了。”
辛颜嘻嘻笑笑站起身倚在了叶长离身后的墙上，指尖轻响，一道温和的火苗便在灶头中的柴火上燃了起来。
粥煮好，一人一碗后还余一顿晚饭。
“你明日下山做什么？”辛颜问。
叶长离拿勺子搅着碗中的热粥，背靠在辛颜对面的灶台上与那妖面对面站着：“我又不像你，饿个几年都没事，我总要下山买些柴米油盐，鸡肉猪肉的。”
“哦，那记得多带些肉。”
斜斜瞥了辛颜一眼，却见那妖倚在对面云淡风轻的喝着粥，便是忍不住要骂他：“饿不死你就行了，要求真多。”
“我看你是没钱。”

第八章：故园
天还没有完全亮，那个睁了一晚上眼睛的人便背上行囊，拿上手中的琴悄无声息的下山了。
辛颜睁着妖瞳，无声的看着床顶一声不吭。然后眼神复杂的瞄了一眼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轻轻啧了一声。
那人可能是觉得自己睡着了，所以走的时候才顺手帮自己盖了条毯子。
这是多此一举……
虽说心中如此诽谤，辛颜却伸手将毯子拉上几分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忘了许久，复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心想着，和这人过了快一月，如今七月流火，天气渐凉，自己倒像那一样人，盖上了毯子了。
叶长离沉默着行走于山间小路，即使天没有亮，他依旧走的流畅，因为这条路已经走过许多次，这一次好像已经十一，二次了。也就是说自己住在这山中已经过了一年……
当年那皇帝是如何暗中污蔑自己是狐妖所化，然后在那之后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即使过去一年却依旧历历在目，那时的心如刀绞还能体味。
而即使过了一年，那皇帝依旧记恨着自己，记恨我夺走了他的爱人，夺走了王爷的爱。
每月中的鞭打依旧没有停歇……
血淋淋的呈现在自己的面前还不准自己了断……
“唉……”
叶长离轻轻呼了一口气，望着越来越近的繁闹城镇，伸手将宽沿缝着白色轻纱的纱帽带了起来，这张脸是见不得人了。
突然想到倒在自家床上还在睡觉的狼妖，叶长离不由的笑了笑，想着这张脸给不得人看倒是可以给妖看。
从山腰到山底，叶长离停停歇歇走了大半天，中间采了些果子充饥，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下了山。
行走于繁闹的街道，叶长离也没有多兴奋，每月月中都要走一趟，每次都要痛一次。这样的街道走在上面根本没有一点乐趣，况且这条街在一年前的今天自己有多狼狈自己一点都不像回想起来。
没有任何停歇来到了一月未见的小楼，然后伸手敲响了听音楼的后门。
三声之后，里面是女子轻婉温柔的声音，她说：“可是长离回来了？”
叶长离轻说：“是我，欣姨。”
门应声打开，里间站着一位女子风韵犹存的娇娘，即使不再年轻，却依然有着令人侧目的风度和美貌。
叶长离还没有完全进来，却见那人已经满眼含着泪珠，然后一把就把长离紧紧的揽进了了怀中，纱帽被撞倒地上打了个滚最后落在了一旁，夕阳下叶长离面上的“黔”字一如既往的鲜红欲滴。
那方女子声音已经戴上了些许哭音：“我的长离，一月未见怎么又瘦了，让欣姨好好看看，这次回来可又要受苦了，欣姨这是盼着你来又盼着你再也不要来啊……”
叶长离许久没有触碰到如此温软的怀抱，自己的母亲生下自己后便含恨而死，留给自己的唯有“叶长离”这个饱含仇恨的名字……
自己是楼中一位位没有资格做母亲的女子养大的，而紧紧抱着自己的是最疼自己的一个，同母亲一样。
被如此温暖的怀抱包围，被如此熟悉的味道萦绕，叶长离这才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人，是活在这世间的，人。
不是人人唾弃的妖孽，不是荒山野林的孤魂。
叶长离伸手抱住已经快四十的欣姨，默默的说：“欣姨，别难过了，我是愿意回来的。”
我若不回来，难道要任凭那皇帝一道圣旨将你们全部斩首么？他即使要让我痛不欲生，我便或给他看。
女子抱着怀中又瘦了不少的人，想着即将降临在他身上的酷刑愈发伤心：“我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命苦，当初与你说那人托付不得，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你们之间……”
“我与他云泥之别，但是欣姨你该了解我的，这一年中，我没有一天是后悔的，有的只是心痛而已。”
叶长离安抚似的摸了摸欣姨的后背，眼神却望着远方出了神。
没有后悔这种话也就只能说出口安慰安慰亲人……
与自己而言，信不得却也怨不得。
“欣姨，我想弹琴了……”
欣姨蓦然抬头，才注意到叶长离包裹中横着的琴盒，颤抖的指尖望着长离，犹豫片刻终于伸手摸上了他左眼下方的黔字：“也好，你许久不弹，欣姨也怀念的很，欣姨给你安排，还在原来的台子上……”
欣姨转身掩面。
叶长离捡起地上的纱帽望着快落山的太阳想着，这次来的早，还没到受鞭刑的时间，大概能弹一曲，毕竟已经一年了……
去年今日，是自己于王爷一拍两散的日子。
该好好庆祝才是。
华灯初上，人潮涌动，最是人间情境。

昼华一个人走进了听音楼，向往那个长一样寻了靠窗的座位熟门熟路的坐下，点了一壶杜康。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自己知道那个人唯有月中会回这楼中受刑，这是当年长离和皇帝达成的协议。
所以每月月中他都来，只是再没有遇到那个白衣，黑发，素簪的人……
从前，自己从不涉足这样的烟花之地。
或许是那年的杏花繁盛扰了自己的心绪，又或许是那年的细雨绵绵滞留了自己匆匆的脚步。自己竟是在路过的时候听到了那一阵琴音。
独特而轻婉，低低的诉说着前世今生，细流般的将自己围绕。
那时又仿佛有那么一个人附在自己的耳边说着他的寂寞，他的伤痛，以及他至今不能流出的眼泪。
就在那样的细雨微花琴音中，自己便是那样由着自己的脚步踏进了那小楼中……
里面热闹非凡，绵软的熏香混着各色酒香，当真是温柔乡最为醉人。
然而自己的视线却在第一眼注视到了高楼上弹琴的人……
那人眉眼低垂，黑发素簪，穿着一袭白衣，坐在那高楼上安静的弹着他的琴，安静祥和，这样的格格不入，在这样的场景下简直不可思议。
正当自己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人时，那人突然微微抬头，只因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但是上官昼华在那一刻确定，那个人看到了正在仰头看着他的自己，并且对自己笑了……
所有的喧嚣退场，那一刻只剩下琴音悠扬轻婉和小楼中的弹琴之人。
回忆结束，昼华一杯杜康下肚，一双好看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那个台子，终究是空无一人，琴音不再……
低眉，又是一杯杜康……
上官昼华喃喃：“熏香依旧，人不再。”
话音刚落，一个简单的琴音从高出传来，在嘈杂的人群中没有任何效果却惊碎了昼华手中的玉杯……
“长离……”
上官昼华猛然抬头，如梦似幻处一抹素白映入眼帘，如梦似幻……

赞一个，楼楼又开新坑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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