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dividual
1．
他早知道星杯骑士不好当，但也仅止于知道而已。
直到他得知瓦吉.赫米斯菲亚的死讯为止。
彼时支援科早已各奔东西，虽不至音讯全无，但所谓并肩战斗过的友情也只剩点头之交。在出生入死中建立出的堡垒般坚固的友情，终还是被平淡而荒芜的日子磨为一盘散沙。
所以，当他再次看到那个一面之缘的葱头神父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他面前时，惊疑大过对故人的怀念。
“瓦吉.赫米斯菲亚死了。”连寒暄的情分都没有，那来人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连脸上让人看了不爽的笑容都没有动一动。凯文还没有和罗伊德熟道需要装作悲痛的程度，和瓦吉也没有。罗伊德没开口，但仿佛看破他的踌躇，那神父，不，是星杯骑士又补了一句，“一年前，死于反噬，理解为被圣痕吃掉就好。”
罗伊德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并不存在的悲伤才算得体。正当他纠结地摆弄着五官的时候，凯文忽然大笑起来，又忽然没了表情，好像他刚刚看到的听到的不过是窘迫之中出现的幻觉。“那，走了。”来者散漫地挥着手，走的和来的一样莫名其妙。“哦对了，”连头都没回，神父无意义的慨叹着，“之前那个很不错的面包店，炸飞了呐。”
即使凯文走了以后，罗伊德依旧没有想好用什么表情。他突然对这张跟了自己四十多年的脸感到陌生。结果最终，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多问那个人。譬如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为什么要告诉他这种愚蠢的问题。他可以想象出所有问题的回答，也知道那些回答都掺了水，其可信度甚至比不过小贩宣称的果汁含量。
除了瓦吉死了那句话以外。
罗伊德无从查证，也没必要查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没谁会大老远跑来骗一个不熟的人，更何况没钱可拿。再者，瓦吉的死于他，也不过是失了个半老的故人，就像丢了个放在墙角已经落满了灰的非必须品，如果不是丢了大概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其存在，年少轻狂时曾热衷的某个不再光鲜的玩物而已。
如果他真的舍得把那个人，那段时光贬略为玩物的话。

3.
结果到死，罗伊德也没见过他胸前的圣痕。那个被他归咎为一切错误根源的印记。
即使在爱（欲正浓时，瓦吉也从未脱下过上衣。“我怎么能让你看走我的心呢？”偶然罗伊德问起，瓦吉都带着他招牌式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抛出不像样的回答。释放出的疏离感甚至刻意到迟钝如罗伊德都能感受到。
然后他也就再没问过。
但这并不代表他失去了好奇。
那一次，只有一次，罗伊德瞥见了他胸口的一点东西，常人不该有的什么。
瓦吉从不会在别人，包括他的旁边睡觉。现在想来，隔阂的种子从那时甚至相遇开始，就已经种下了。从心底里，他定义所谓恋人应该是互无保留的命运共同体。而瓦吉则习惯于互不相干。无论如何，那天他用什么理由灌醉了瓦吉，然后用自己同样迷离的双眼，从领口扒着看到他胸口上的“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但他知道那夜以后什么东西变了。暗涌将他与他证实了些什么的愚蠢胜利感缓缓推向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沟，他不知道如何挣脱。
只有他看的出来，那之后，瓦吉再也没对他真的笑过，用他那猫样的双眼。
4.
当瓦吉最终说出身份与过去时，他分明看到了，那双莹黄色的眸子没了往日的沉着，泫然欲泣般地对他说着——
如何，你满意了吧，知道了我是被世界流放的异类。
可他的嘴角居然还在笑。
罗伊德突然对眼前本应再熟悉不过的人感到陌生与奇妙的恐惧。他身上一阵发冷，即使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那无论何时都会勾出徒劳弧度的嘴角。
很多年以后，久到再说什么都晚了，当事人已经入土为安了的时候，罗伊德才意识到自己伤他多深。
那时他眼中盛的是对他一个人的示弱，嘴角勾起的是他在所有人面前的逞强
“我啊，就喜欢你蠢的地方。”
印象中的少年这么说过，彼时他手里摇晃着一杯香槟酒，与他尚还清澈的眸子相得益彰。
年轻的自己玩笑着表示抗议，少年轻轻笑了。
“你的不解风情也好，率直也好，现在看来都是我喜欢的地方，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毫不做作地，少年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不过太笨的话，可是会让人伤心的哦。”
罗伊德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一丝颤动，但定睛看时，却发现那不过是晃动的酒杯在眼中的倒影。
轻描淡写的戏言，一语成谶。
聪明如他，当应已预料到了终结。
怪他太傻，当时他本打算像平常那样拍拍他的肩膀说些鼓励的话，像平常那样就好。如果他没看到那嘴角，那眸子的话。可他却偏偏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作为领导者的那份也好，作为所谓恋人的那份也好。罗伊德转身任凭同伴们不自然的喧嚣盖过尴尬的寂寥，任凭他眼中的某种期待褪去，转变为洞悉无常的冷酷。
从那之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过什么像样的对白。
某种东西在他们之间心照不宣地分崩离析，而他们都知道再也拼不回去了。
青鸟飞走了，他没法去追。他知道那鸟不会再飞回来，永远。

5.
十年后，他又见到了瓦吉。延迟十年的补刀。
故人已不似当年。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人竟然只有二十七岁。枯稿的头发将神采替换为廉价的落魄，褶皱的皮肤明目张胆地嘲笑着其主人的衰老。他的身上依旧是那身星杯骑士装，却不合身到像偷来的一样。岁月的恶意在他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剥去了他的一切美貌，以及伪装。
“你憔悴了。”
憋了半天，罗伊德终于找到了一句听上去不那么伤人的开场白。
“你在说谎。”
浑浊的黄色眸子毫不掩饰笑意与恶意，松弛的嘴角勾出弧度，承载的只有恶毒的嘲讽。用与外貌相符的磨砂般的声音，他这样说了。
罗伊德拼命抑制着起身走人的欲望。
——别玷污我的回忆与梦想。
“你的梦想，现在是梦魇了，感觉如何？所谓色衰爱弛，也不过如此吧。”
“感激我吧，为你断了没必要的念想。”
眼前的人无疑早已看穿他的狼狈，毫不留情地，用磨砂般的声音击碎了罗伊德最后的伪装。此时后者正在试图以点咖啡显示自己不存在的诚意。“点你自己的一份就好，我走了。”
罗伊德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而瓦吉已然出去了。
他，他们，虽已陌路，却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解脱。
出门那一刻，瓦吉回头说：“我知道你并不想挽留我对吧。”
“别对自己的心说谎，因为你还有颗心呐。”
他仿佛看见瓦吉点点自己的胸口，那个从没向他袒露过的地方。
“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给过我的那玩意，也能叫爱么？”
即使没看见，他也知道他说那句话时在笑。
一定在笑。
空气中恶意的密度浓得令人难以置信，带着某种粘腻的名为决绝的绝望，固执地附着在他全身。他只感到刺骨的寒。罗伊德顾不上什么装模作样的咖啡，放下钱转身便想走，但又怕走得太快正遇见瓦吉，于是只好踌躇地坐下喝完。
他发誓那是他人生中最苦涩的一杯咖啡，苦得如梦魇一般。
6.
后来他听说，忘了从哪里听说的，瓦吉是被他身上的圣痕侵蚀成了那样。那块石板终究没放过他。赎罪般的，瓦吉将一半的生命力献给了它，所以衰老的速度比常人快一倍。
后来又有人说，瓦吉死的时候没有了心脏。
但那对他都不重要。
他一直在想会不会在某个时空里，灵魂可以出现，而死人死的不耐烦了也可以复活。也许某天他就以初见时清冷的少年姿态，慵懒而淡漠地站在他面前，像他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那样，俗套地对他说句好久不见。或是用他那被圣痕榨干的身躯从坟墓中爬起，带着心脏上的空洞，挑起牙齿掉光的嘴角，不复当年神韵地笑。
而他又会用什么表情与言语应对呢？
他没来由地这样想着，不禁笑出了声，笑出了泪。
如果他们这般罪孽深重的人类，真的配得上一个天堂的话，那么多年后，或过不多年的某一天，在天堂某处相遇的话，他又会对他，说些什么呢？
大概依然，也只能是那句，俗套到不行的——
“好久不见。”

-end-
顶锅盖跑

顺便渣浪无泪de哀伤_筋力E 求同好互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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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兰迪画的好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