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
夜色静谧，风在林间咆哮，水面上轻泛涟漪。
石桥掩在夜幕里，桥头立的少女一身素裳，倚在石栏上，绣着紫色流云的广袖半挂下来，紫发垂在肩头，轻纱掩面，恍若出尘。
小林后有一小楼，檐角华灯，夜宴竹笙，和这无尘世扰扰、凡尘喧嚣的小林格格不入。
约莫一个时辰，天边的皎月被乌云轻掩，林间失了一片月色，火焰刹那间爬满了整座小楼，楼内的竹笙失了音，继而是人们的惊叫声在林间回荡。
少女听闻，紫眸斜睨，慢慢向林间踱步而去。
风骤起。
不少华衣贵族跌跌撞撞地冲进小林，望着被夜色掩埋的少女步步踱到他们面前，惊恐和扭曲遍布了满张脸，又是三步一跟头地往四周跑去。少女抬起素手，指尖带着莹绿在黑夜中画下咒印，从四周的树中忽抽出几条叶链，带着风掠过少女两侧，紧追着前方逃亡的人们，几声尖叫，变没了气息。
带血的叶链忽在娇小的少年面前散成枯叶，她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借着月色端详一番，唇清浅一勾，指尖凝成一柄叶刃，架在少年的脖颈处。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拽住满是血污的衣角。紧贴着身后的树木，仰起头胆怯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呵，”少女一声轻笑，散了指尖的叶刃“你叫，什么名字？”
“星辰的辰，秋暝的暝，辰暝。”少年的声音很弱。
“辰暝，好名字。”少女顿了顿“你可愿入我阴阳家？”
少年有些胆怯地点了点头，便被少女一把览起落在桥旁的小舟上。
湖面上涟漪微动，惊扰了一池月色。船似乎随着少女的心意在湖面上自如穿行，掩进薄雾。
一时无言，船尾蜷缩着的少年抬起头，轻道：“你，叫什么名字？”
船头的少女微侧缓道：“我无姓无名，阴阳家少司命。”

第五章
几日后。
榻上的她缓缓睁眼，眼前依稀是熟悉的模样。桌上的香炉冉起轻烟，阳光透过窗映满了小阁，院里的桃花开的正艳。
“回来了啊。”她轻哼。转身下榻，脚尖刚轻点地上，左腿猛地传来一阵麻木，随后就是镇痛。她轻咬了下唇瓣，扶着屏风站了起来。
屋上瓦片轻响。
“谁？”她冷声一句。忽有黑影从窗而入：“师父，你好点了么？”
面前的少年轻笑着，她略松了口气。窗外暖阳，映着少年棕色的发，掩着幽蓝色的眸子。他欲言又止，张了张嘴，紧接着合上。她看出了端倪：“怎么了。”说着，押了口茶。
他抿了抿唇，强装笑容：“没什么，东皇阁下让我去闭关，出关后坐护法之位。”声音渐轻。
她端茶杯的手滞了滞，带着丝许愠怒的音色：“几年？在哪儿？”
“三年，炼狱……”他额前的发掩住了他的表情，声音若游丝，消散在空气里。
“嗯，知道了。既然是偷跑出来的，就赶快回去吧。”她放下茶杯，轻笑一声，转身离去，就算他怎么瞒她，她一样能猜中他的心思，他此番来她的厢房探望她，必是偷跑出来的。
看着他在和煦里走远，她垂下冰冷的眸，缓缓走向阴阳殿。
阴阳殿——
“东皇阁下。”她半跪在地。
“我知道你此番来是为了何事，我让辰暝闭关，是看中他的资质，若是成功出关，必成大业。”座上那人缓缓开口。
“东皇阁下也不询问我这个做师傅的意见么？”她是第一次，第一次这样顶撞东皇。
未料东皇一笑：“这是他的命，”最后一句淡淡消逝在空中“亦是你的命。”

第六章
舴舟而泛。
两人皆是不语。
“师父，好不容易又偷跑出来。我是来....道别的。”渡船的少年抿着唇。“我知道师父你最喜欢在此地坐船赏景....这一次，作为道别的礼物吧。”少年的斗笠把表情遮挡住了。却可以听出声音中的哽咽。
船头少女执青伞的手怔了怔，颌首，伞骨倚在肩上，望着云雾遍布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细雨落在她的睫上，铺了一层水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船尾的少年收了竹篙，倚在船沿上，与少女一起望着青天。“师父，如果有可能，我们一生一世都这样好不好。”少年浅浅笑着，似是并不准备听回答。
陷入沉寂，雨幕在江上泛起涟漪。云雾似是要吞没了两人。
良久，船头的少女空灵一声:“好。”
船走了一段路，雨小了。
少女轻唤:“暝。”
“嗯?”少年应声。
“对不住。”少女足尖发力，来到少年身后，未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手刃将他击晕了。
少年落在少女的怀里，那张清秀的脸上双睫微颤。
她扶着他坐下，他枕在玄衣的膝盖上。她轻抚他的碎发，轻唤他的名字，却无人作答。
“辰暝……”长睫覆住紫眸，轻颤着，蒙上了一层水汽。
雨随风有些狂乱地打来，她将他拥入怀中。
“辰暝，如果有可能，我们永生永世都这样好不好？”
“呵，真是我自作多情，我想，你不需要。”
她的泪水已是抑制不住，湿了他的衣襟，颤抖着扬起双手，极缓地变换着，正是阴阳家能窥探篡改记忆之术。
结下最后一个印，她的手已是颤抖着。
他不记得了。这句话在她心里想了千百遍。
雨又大了。湿透了她的衣裳。紫发紧紧贴着那满是雨与泪的脸。
她浅浅地笑了，这样，乱世中你也没有羁绊了吧。她想着，抚上他的脸。你还是像以往那样天真，可是要想有权利，要想在这乱世里苟活。不需要。
她轻啄了下他的唇。
那一吻，恍如隔世。

第七章
月圆。
正是他出关的日子。
她轻立檐角，紧紧盯着炼狱的那扇大门。起风了，撕扯着黑暗中的一切。
许久，一声沉重的开门声，她看见了满身是血的他。下意识地瞬移到他身边，却生生止住了步伐。“出铜门十步者亦生。”她心里回荡着这句话，远远盯着门下倒地的他，心中却不是滋味。
他费力地爬起，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九步，还差一步！汗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滴在面颊上，嘴唇被咬的发白，视线渐渐模糊，不禁又颓然倒地。“可恶……”他轻哼一声，顿时光芒暴涨，他竟动用了自己最后的内力。
勉强走完十步。
她足尖轻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瞬移到他的身旁。他倒在她的怀里。好似从前一样，不过可笑的是，两个人都变了。
她抱紧他，来到自己的厢房，让他平躺在小榻上，她细细端详着，他的左脸上爬满了蓝色妖冶的花纹，一张惨白的脸，眉宇间没有三年前那股天真，有的是戾气，她抚上他的额头，轻叹了声，指尖泛起盈盈绿光，他身上的伤痕渐渐减少，她额上的汗珠也随之愈多。
一炷香后，她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面上却是一片潮湿，她扶着屏风走出厢房。榻上的他微眯眼，却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张口欲说什么，却想不起那倩影是谁。
夜色还未尽，她立在千机楼的檐角上。反复思索着，却见海平面上升起一团血红。呵，她轻笑一声，终是她害了他。
黎明。
空中忽掠过一道白影，她身旁多了一个白衣男子，便是流沙白凤。虽是不同派，却也是一个少许能和她谈心的人。
“他回来了么。”白凤轻挑眉。
“嗯。”
“还打算继续守下去？”
“我说过要守他一生一世。”紫眸变得深邃。
“即使两败俱伤……”白凤话未说完，她便轻道了声：“不悔。”
不悔……许下的约怎敢反悔。

第八章
第三个晨晓。
她斜倚在小几前，似扇的睫毛轻颤着。脸上写满了倦意，她已有三夜未眠了。
偏近中午，榻上的人虚弱地睁开眼。她轻一震，颤巍地站起，向榻前走去。有些沉混的眸子望着榻上的那双深邃的蓝眸。
他撑起身体，足尖刚碰到地面，头部猛地传来一阵疼痛。他抱住头部，咬紧牙关，颤抖地发不出声音。
她一怔，看见他脖颈上的咒印，慌忙抓住他的腕。气息紊乱，有所束缚。
垂眼，束缚力量的咒印么，东皇还真是狠得下心。
他发出痛苦的呻吟，眼里泛着红光，唇已被咬的泛白。那紧蹙的眉蜷皱在眉心。
她不禁心疼，伸出手便要点他的穴。
他飞快的伸出右手紧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不禁倒吸一口气，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他一声怒喝，左手掌心燃起紫色的光芒，直向她的胸口打去。
走火入魔了么？她飞快地单手结印，却被左手传来的疼痛生生止住了。
紧接着，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抬头惊愕地看着眼泛红光的他，却是再难与当年那个无邪的孩子相重合。
她被内力打出撞在了墙角上。他因为内力耗尽又躺在了床上。
她猛地突出一口血，凌乱的紫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脖颈上，猛烈地喘息着。
视线渐渐模糊，恍惚间看到从前的他。
她捂着胸口苦笑一声。
你知不知道这里曾深藏着一个人。
也罢。
你没必要知道了。

第十章
她背着昏迷不醒的他在林中穿梭，体力不支的她面带倦色，汗水沾湿了刚刚干的衣裳。
足尖轻点，轻盈地落入一处避雨的山洞。
放平少年，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裳，指尖运起绿莹的光。
……
不知何时，已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雨水顺着崖壁在洞外落成了一道雨帘，散发阴森的寒意。她脱下肩上的袍子改在少年身上。
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却又有些急促。额角沁出细汗。
她心疼地伸出那双沾满汗水的手理了理少年的发。
天边响起一声惊雷，打破了洞中的寂静。
皓腕轻抬，绿色藤蔓从岩壁中生出，挂下密密的枝叶，挡住了洞口的寒风。
她极轻地起身，调节好气息。走至洞口，无声地等待来人。
伴随着天空电光一闪，一股强烈的杀意穿过藤蔓杀入洞中。来者似乎是前边刺杀团的余党，像似暗器高手却不善用毒。
一瞬间数把一寸长的暗箭只向少女袭来。素指微动，绿叶已与碎成几瓣的暗器落在地上。她面色淡然，又在指尖蕴起光芒，石缝中生出藤蔓，生生将那人定住了。
似是知道性命不保，将身上的所有暗器都一同射出。映着洞外的雷光，忽而一阵箭如雨下。
她指尖飞快地结印，绿叶腾空而起，将暗器尽数击落。困住刺客的藤蔓没有结印的辅助，忽然如死蛇一般瘫倒在地上。那刺客冷笑一声，借着她抵挡暗器之时飞快腾空逃出山洞，转身又从足尖射出一把匕首。她本欲躲开，却望见身后的辰暝。心一横吃下了这记飞刀。
抬头望去那杀手早已隐没在雨中。
她利索地拔出短刃，秀眉一蹙，伴随着一声轻哼。伤口之深似乎能看见森森白骨，幸好是没有荼毒的刀刃。她指尖点点荧光草草地做了止血的工作，又随意从身上扯下一段布料包扎好。
现在的位置已经暴露，只得等雨停了继续上路。
擒贼先擒王。
她勾起一抹冷笑。

第十一章
夜色溶于水。山间没有一丝月华，唯有山顶的一处华丽的驿站灯火辉煌。
她细心将少年安顿在树下，足尖发力，轻盈地立在距离驿站十丈外的巨树上。
卷着夜色寒意的风轻轻撩动她的衣袖。良久，她遁了身形，已悄无声息地逼近驿站。
她轻盈地翻过小院的墙头，指尖射出几片绿叶，已在刹那间取人性命。
她又将身形隐于夜色。
……
“叮——”檐角的铜铃微动，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整个驿站已充满了血腥味。她淡然地踏上通往小阁的阶梯。雕花玲珑的门里闪着浅黄的烛光。她轻抬皓腕推开了门，却见一未及弱冠的妖媚少年慵懒地倚在座上，听见微弱的开门声，半睁丹凤眼，一脸戏谑道：“想不到来的竟是个美人。”
她眼眸一暗，手指蕴起绿芒。
“诶诶诶，在姑娘动手之前不妨听鄙人一言”少年将唇角勾起，“听闻与姑娘同行之人中有人中毒？”
她结印的手一滞，“公子这一计当真是妙。看来这中毒还有一切你都已经策划好了，然后你为他解毒，以求我放过你得以自保。当然你也很清楚，这毒除非拥有珍贵草药的名家和制毒者本人，根本无从可解。”她淡然开口。
那座上之人似是略有惊讶：“姑娘果真是聪明人。但是这策划，非也。不过是以不变应万变。我本欲在你们舴舟赶往之时便将你们赶尽杀绝，却未料派去的高手杳无音讯。无奈只得再次派人偷袭，因此得到了有人中毒的消息。不过，闲话说到这里，既然姑娘已知我意，不知姑娘抉择？”
话音刚落，纸窗被一双纤手推开，来人是一个清丽的美人，怀中正抱着昏厥的辰暝。
她眸中霎时充满了杀意，能破了她结界的人，来头不小。素指飞快结印。
座上妖媚的少年轻启薄唇：“姑娘不必动怒，此乃无奈之举。鄙人与卿浅的两条命已经在姑娘手中了，就要看姑娘如何抉择了。”那少年的眸子逐渐冷了下来，轻轻地落下最后一个尾音。
她思虑片刻：“将解药予我检查。若公子不负初约，我亦不会。”
妖媚的少年轻轻笑开了：“看来姑娘选了一个极明智的选择。”

第十二章
那少年是极守信用的，不出三日，已将辰暝的毒给解了。
第三日薄暮，那少年携着那名为卿浅的女子抱拳相别，便融入暮色。
她转身回到小榻，望着榻上熟睡的少年。心中的石头悄然落地，已守了三夜的她竟倚着窗棂熟睡。
半夜，榻上的少年轻轻起身，望着周围的环境着实一愣。在刹那间明白是非缘由之后，眸色一暗，嘴角勾起肃杀之意。
他极轻地下榻，怕是惊扰了窗边的少女。一闪身已将小窗关上，将少女放在榻上，掖好被褥。转身踏出驿站。
天边的初晓破出云层，一身玄衣的少年出现在山谷，截断了那卿浅二人的前路。
“叛逆首领苏慕之，本座可是恭候多时。”他扯出极邪魅的笑。
“阁下可不得不守信用。”苏慕之闻言自知不妙，暗藏在身后的手打着手势示意卿浅趁机离开。
“哦？信用？”他闻言挑眉，“这只是她与你定下的约，本座的任务，只是取你性命罢了。”
“看来真是失策……天要亡我矣，这孤注一掷终是我输了。”苏慕之的眼里唯余没落。静静阖眼等待死亡的来临。忽的，他感觉到手心里一阵温润的触感。卿浅轻轻握住他的手。苏慕之将那软玉紧紧攥住，唇语轻道：对不住，是我负了你。卿浅极轻地摇着头，一时万籁俱寂，时光似乎已在此静默无声。
辰暝一声轻笑，手执暴戾的气刃。刹那间唯余一片鲜血斑斑。
那极妖媚的少年紧抱着怀中温润清丽的女子，渐渐失去体温。
林间竹影斑驳，笼着少年消失在竹林深处。
夕阳在山头摇摇欲坠，斑斑驳驳的斜阳映照着跪在门前的少女。黛紫的长发随意地披着。青肿的膝盖似乎已经跪了很久了。
少年穿过竹林，望见跪在驿站门前的少女。不紧不慢地徐徐踱过去。
行至门前，少女欲要解释，少年冷声道：“你不和我说你以为我就猜不出来？呵，与敌人作约，与虎谋皮。罚跪至明日清晨，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
少女默不作声，微微点头领罚。
少年冷哼一声，逐渐走远，忽而停步：“本座，还轮不到你来救。”

插楼～（楼主不介意吧青兰就是想混眼熟，膜拜一下大神）

第十六章
是夜。
夜弄得像化不开的墨，夹杂着滂沱的大雨。天地间一阵昏暗。
少年将怀中的少女抱得更紧些，在林中穿梭。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滴滴落在少女脖颈的伤痕处。敲在她的心里。
少年身后似乎有五六个杀手紧追不舍。
他冷哼一声，转身劈出一道气刃。暴涨的紫芒好似天边的惊雷。
应声倒下三四个。血液的腥味很快蔓延开来。
“真是麻烦。”少年剑眉一挑，右手一动又是两道气刃破风而去。
几具尸体横躺在林中，雨水与血水交织成河。少年似乎很放心，转身欲提步。
忽而一只短箭飞向少年，少年一怔已来不及转身，那断箭正射中他的左臂，抱着少女的手猛然一抖。
他带着愠怒的眼睛扫过身后，那杀手射出这箭后便一命呼呼。
林间又回复寂静。
他将少女放下地，她扶着树干站着望着他。
少年全身浸透，左臂隐隐能嗅到血的腥味。他欲拔出断箭，却感觉到衣袖被人一扯，转头看向雨中的少女。
她摊开他的掌心，轻轻划了几道：我来。
少年靠着树干，少女握住他的左臂，抬头望了他一眼。少年微微点头。
利器拔出血肉的声音——
少女能感到少年轻轻一颤。随即从自己衣袖上扯下一段布料做了包扎。
然后又摊开少年的掌心：这算是报答吗？轻轻一笑，没有想听回答。
又轻轻划着：我自己能走，不要让伤口被雨水浸透。
“小心一点，我可不想带着伤照顾一个无用武之地的人。”少年极轻地说道。
他握了握拳，似乎还能感觉到掌心里的余温。
和着她的浅笑。

第十七章
“顺着这条河一路南下，出了大秦的国界，我们就安全了。”
少年倚在小舟上，望着迷雾蒙蒙的水面，淡淡道。
少女也不语，淡淡地点头。
一时湖面上万籁俱寂，风吹开了湖上涟漪圈圈。
少年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下一刻，已是千万支羽箭向他们袭来。她指尖快速结印，遮天蔽日的绿叶将羽箭尽数击落。少年手执暴涨的气刃劈向竹林，惊起了飞鸟。
鲜红的血水汇入河流。
可是事情并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这回可不只是几个杀手了。已有半个军队之多来追杀他们两人（古制12500人一军）。
从晌午至入夜，四处横尸遍野。清澈的河流此时已如忘川血河一般充满死亡的气息。
竹林深处似乎又有一片火光接近。
呵，少年自嘲地冷哼，为了清理阴阳家，李斯还真是煞费苦心，花了这么大的血本。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怕是他难逃生天。
天边一声惊雷，竟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少女气喘吁吁地坐在小舟上，浑身布满了伤痕。少年受的伤要少些，但鲜血仍然染红了玄色长袍大半。
他迎风而立，回眸一睨那浑身伤痕的少女。
迷雾中，刚刚被击退的杀手划着竹筏，举着火把又向他们驶来。
他暗自握紧了拳，继而又松开了。
他终究还是怕的，
怕此一别，
终成长诀。

第十九章
她躲在关外的一处茶铺内，茶铺的老板娘似乎精通医术，便将她留下照顾。
秦兵似乎也未再追来，但他也没有回来。
她倚在窗棂上，望着茶铺门前的小道一路向大秦的边界延伸。听着楼下茶客的高声笑谈。
忽然听一位茶客低下声来说道：“诶你们听说了吗，那大秦的前任国师，就是那个天才少年似乎一直叛逃到这里，然后在河那儿被秦兵刺死了！”
“天妒英才啊……”
她握着窗棂的手突然暴起青筋，后面的对话她听不下去，一下跌坐在地上。
刺死。
她一下失了心神，空洞的眼睛里流出暖流，湿了衣襟。
她想叫他的名字，她想听他说，师父，我在。
耳畔突然充满了他轻轻的呢喃，挥之不去。
辰暝，辰暝，回答我啊……辰暝……
你说你要来关外找我……
要来问我要渡船十里的褒奖……
莫非你还想在来生向我讨？
可是啊，
辰暝，
你知不知道，来生是个很远的距离。
远到，连执念都寄不到。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又要如何在来生寻我？

第二十章
她自此之后，总是来到当时诀别的河边。
一直轻轻呢喃着，
辰暝，我叫玄衣。
她总是在呢喃几次之后便忽然泪如雨下。
她只是想听到那少年的回答。
她不知她在此徘徊了多少年。直至汉军揭竿而起，整个秦朝开始覆灭。
她暗中与张良合谋，却又不为汉王麾下的忠臣。
她只是想看着大秦江山覆灭。
她就是要这大秦江山生灵涂炭，十里荒芜。
为她的辰暝陪葬！
辰暝，辰暝……
她独自倚在长桥的玉阑上，望着水面呢喃着，却没有任何声音。
辰暝，
我这便来寻你。
她纵身跳下，唯余那声“寻你”的千古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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