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蝶姬』
①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门外那些有点年头的青石板上，发出的叮当声仿若悦耳的乐章，轻缓地敲击着人们的耳膜。
素白的裙裾染上了几点从屋檐上滴落的雨滴，这灰黑色的痕迹在素裙的衬染下格外显眼，但身为当事人的苏沐烟却丝毫也不在意这星星点点的污渍，柔软无骨的身子半倚着棕色的门框未动半分，出神地盯着廊外下个不停的绵绵细雨。
眼前升腾而起的袅袅烟雾有些迷了苏沐烟的眼，本能的微微眯起了红眸，苏沐烟捏着烟杆的右手拇指不着痕迹地摩娑了一下圆润的烟杆，艳红的嘴角初轻轻绽开了一抹笑。苏沐烟此刻看起来倒不像一家名闻天下的裁缝店的老板娘，更像那些烟花之地里舞姬妖娆惑主的模样，慵懒而迷人。
「看这春雨不停，约莫是没了生意罢，唉……」苏沐烟磕熄烟杆取下烟袋，望了望庭院里那些在风雨中摇曳的娇嫩花朵，无言的叹了口气，转身撩开珠帘进到檀香缭绕的屋内。被檀香一熏，苏沐烟默然笑了起来，空寂的房间里回荡着她的低语。
「本以为有这春雨，今日便可不接生意了，可这雨燕儿还真是不想让我如愿罢？」

『鬼蝶姬』
②
当门庭外响起一阵轻细的踏水声的时候，苏沐烟正垂眸在那如血般大红的嫁衣上用金丝线绣着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偏偏头，细细听了会儿门外徘徊的脚步声，无奈地笑起来。想了想，苏沐烟起身进了里屋取出一把油纸伞和一块油布，抱着这些东西撩开珠帘。
狭长的凤眸扫过门庭外那个因她的出现而惊了一跳的小女孩，淡淡的笑意在眸中漾开。苏沐烟一手撑伞一手抖开油布，动作小心地盖在在风雨中苦苦支撑的花朵上，随后压好四角再没瞅过那个面露犹豫的女孩，转身正要进屋，却是被一到胆怯的声音喊住。
「那、那个——」女孩有些紧张的咽咽唾沫，眼神紧紧粘在苏沐烟的背上，直到苏沐烟略略偏头斜睨着她，她才小心翼翼的继续「您是『鬼蝶姬』的老板娘吗？」
苏沐烟转身，略略打量了女孩一番，垂眸低首，行了个简单的礼，其声如泠泠珠玉，落在女孩耳边叮叮当当「是。小女苏沐烟，正是『鬼蝶姬』的老板娘。你找我，可有要事？」听见苏沐烟确认了她的身份，女孩舒了一口气，微微抬高手中小小的油纸伞，福了福身子，便道「奴婢慕夏，受叶浅小姐之意，来取她后日的出嫁嫁衣。」苏沐烟想起刚才手中还未完成的牡丹，抿唇看了眼那小女孩遗憾道「真是抱歉了，请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那嫁衣上还有一朵牡丹未完成，不如明日来取罢」说罢转身便要进到屋里去。慕夏一惊，想起叶浅嘱咐她今日一定要拿到的嫁衣的话，急急唤住苏沐烟「苏姑娘，小姐嘱咐我今日便要取了嫁衣回去，不知姑娘可否让我在这里等上一等？」苏沐烟想了想，觉得似乎并无大碍，便招手让她过来「那你随我来。」
随我来罢。苏沐烟嘴角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鬼蝶姬』
④
我叫慕夏，是叶家的婢女，七岁那年我被叶家大小姐叶浅捡回府做了贴身奴婢，现如今我已十三，想来已有六年了。
我曾经是一只妖怪，原型是雨燕。说是曾经，那是因为后来雨燕一族落败，濒临灭绝，迁徙途中，一些老弱病残被留在了本族族址里自生自灭。我就是那弱中的一只。负责维持结界的雨燕妖走之后，本族的结界便消失了，越来越多的道士前来灭我余族，为了生存，我便从族址里飞出来，来到人间。
我那时还很弱，不能化作人形，只能以雨燕的姿态去觅食，但是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不能化形为人，我迟早会死掉。后来的某一天，我饿得不行，躺在某段小巷里奄奄一息，我以为我就要死了，却被一个男孩子捡了回去养着。
他名唤清烨，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但他待我很好，从不用笼子圈养着我，还供给我足够的水与食。我在那里生活的很快活。
但这般快活，却持续了不到一年。那一天的变故，却是我穷尽了一生也万万料不到的。
日落之后月出之前，他出门替他爹买酒却久久不归，我怕他出事，便飞出院门寻他。却哪料人未寻得，转眸便看见他家的方向起了大火。火光连绵一片，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我的眸。
我蓦然想起他父亲还在家里呼呼大睡，顾不得想其他什么，便飞回去冲进了大火。可是我怎还记得我是一只雨燕？这般弱小的能力，能救得出谁呢？只一心念着不要他为了他爹的死亡伤心……
我没能救出他爹。
火烧毁了我几乎半个身体，我的一只眼也被烟雾灼伤，迷糊之间我看见他痛哭流涕地跪倒在他家的废墟浅。而后眼前一黑，醒来时就已经化作一个女子身在叶家了。
我寻了清烨六年，却无半点消息，如今……

『鬼蝶姬』
⑤
苏沐烟缀了口明前龙井茶，托着茶盏眯起酒红的双眸，悠悠接话道「如今清烨就要和其他人成婚了。」
慕夏脸一白，用复杂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垂眸盯着手中碧绿的茶水，微微点头「他，就要和叶浅小姐成婚了。」
苏沐烟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春雨绵绵的，居然还会有生意，但若要恢复慕夏的容颜还要把她变成叶浅的样子，却只用一块妖骨来换，也太不划算了……
「话……话说，苏姑娘不怕吗？我……我可是妖怪。」慕夏有些怯怯地问正在神游六界惦量合算不合算的苏沐烟。后者回神，偏偏头，绽开一抹微笑「妖怪也分好分坏吧？慕夏是一只好妖怪。更枉论……」苏沐烟闭上了美丽的红眸，轻声昵喃「我也是妖怪啊~」
慕夏呆滞地望着苏沐烟背后若隐若现的蝴蝶样子的翅膀，以及她眉心处浮现出的展翅欲飞的蝴蝶纹身。
那蝶，是赤色的。
「赤……赤蝶。」慕夏轻轻动了动嘴皮，只能在惊异中吐出苏沐烟的妖怪原型。
「是哟~」苏沐烟微笑着，像平常引诱那些顾客一般笑着「吾乃忘川河畔衍生的蝶之一族——赤蝶。」
「汝之愿望，吾可助汝实现。」
「给吾汝之妖骨，七情六欲之一情一欲，吾便完成汝之夙愿。」
「真……真的可以吗……？」
「嗯~当然。」
「……赤蝶大人，拜托您，帮助我。我……我想要和清烨成婚……我……我想成为他的妻子！」
「如你所愿罢。」
幽叹一声。

『鬼蝶姬』
⑥
叶浅面带愁容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模糊的自己，门外有奴仆轻轻扣门「大小姐，门外有人求见，自称是『鬼蝶姬』的老板娘，来给您送嫁衣。」叶浅抚着自己漆黑如瀑的长发，疑声「我不是已经派慕夏去取了吗？」顿了顿，又道「罢了，让她进来吧。」「是。」
苏沐烟收起油伞放在门口，紧了紧怀里抱着的油布，踏进叶浅馨香的闺房。
「苏小姐，慕夏呢？」叶浅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略抬下巴示意仆人出去，然后看着苏沐烟一言不发的坐在她对面端起为她备好的茶盏细抿一口「慕夏在我店里睡下了。」
叶浅一听，脸上虽没什么表情松动，细长的柳眉却略略一挑「那我的——」「你的嫁衣，」苏沐烟笑着打断叶浅的问话，把怀里的油布放在桌上轻轻拉开，一件华丽的嫁衣出现在叶浅眼前，「在这里。」
「不愧是『鬼蝶姬』的老板娘，」叶浅迷恋地伸出手抚摸着那件华丽的嫁衣，「手法果然很好。」苏沐烟不置可否地笑笑，放下茶杯不着痕迹地拂开叶浅在嫁衣上游走的手「很漂亮对吧？」叶浅着迷地点头，苏沐烟继续笑「那么让我来猜猜看吧~叶小姐您这么着急拿到这件漂亮华丽的嫁衣……是想和林君言成婚吧。」这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让叶浅眉梢一跳，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煞白。
苏沐烟蓦的笑了起来「我说中了？」叶浅抖着双唇，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怎么承认……怎么可能承认！君言……君言还在等我！「对，没错。我要和君言成婚。我之所以这么着急要嫁衣，相信苏姑娘也猜到了，我今晚要穿着嫁衣出逃——去找君言。」叶浅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此生，我只愿为君言之妻。」
苏沐烟淡淡一笑「哦？可是叶家这么守卫这么紧密，怕是叶老爷子早就洞悉了你要出逃的心思了罢？」叶浅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握紧，苍白的脸色让人心生怜惜「就算……就算这样，就算最后会被抓回来，我也……我也不会和那个清烨成婚的！」说到最后，叶浅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哭腔。
「我可以帮你啊。」苏沐烟理了理鬓角散落的发。

『鬼蝶姬』
2015.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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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鸢

我就说你一动笔绝对甩我老远

尾尾果然是个触OVO

@觊觎Ptrich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