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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____凉人凉辞|只有死亡能让我们分开|
玄冥府里的烛火异常黯淡，笼罩着一层死亡的气息，谁都知道，下一次的任务很艰巨，没有人知道他们会不会有命活着回来。
“大哥，你有想过死亡吗？”常萱灵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
“萱灵，你这小脑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常昊灵放下手中的地图，然后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常萱灵的额头。
“大哥，我是认真的......”声音越往后就越小，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到。
“有啊，如果萱灵死了，大哥也会死。”常昊灵坐到常萱灵的身侧，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没有了萱灵，大哥怎么会活得下去呢？”
“大哥，我们都不可以死......不可以......”常萱灵在心中默念道：大哥，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地......
这一夜，他们都无法入眠，他想的是她说的话和最后黯淡的神色，而她想的却是他那句“没有了萱灵，大哥怎么会活得下去呢？”。
只有死亡才会分开两个人，两个相爱的人。但是有些人却是连死亡都无法分开的。

______凉人凉辞|守着我冰冷的尸体|
那天下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血渍飞溅在他的脸上，我却无力再为他擦拭。
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和兵刃，数不清的哀嚎响彻天际，我只知道我永远失去他了，就好像他永远失去我一样。
“大哥！”这是我说的最后一句，然后一支箭穿过人群直直的刺中左心口那个地方。
一瞬间，我突然听不到世间的声音，然后反应过来，只有血肉撕裂的锺音，那么模糊却又那么真实。
身体从半空中垂直落下，然后重重的摔落在地面，可我却无暇顾及疼痛，鲜血汩汩涌动的那个伤口麻木了我一切神经。我忘记了我是怎么阖上双眼，怎么任由手无力垂下，怎么停止了原本就孱弱的呼吸。我总记得，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灵魂脱离了躯体，我漂浮在空中，看见那个黑色身影抱着我支离破碎的躯体直到我全身再无温度也久久不肯离去。

______凉人凉辞|相拥而眠|
黄昏时分，骤雨初歇，雨后泥土的潮湿气息蔓延开来。
他抱着我的躯壳呆滞了很久，我亦是如此。
良久，他开始抚上我的面颊，他的舌尖舔着我的面庞，那张如同死灰般的面庞依旧是如此冰凉，带着他的体温。我不禁掩面啜泣，可我啜泣的声音却再也传不到他的耳鬓。
伸手抚他的眉眼，我却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躯壳，双手又一次无力的垂下，这一次还是一样的无能为力，“大哥，我好想抱抱你......”
“萱灵......”他只是低低的唤着，声音略带哭腔，还透着几分沙哑。
“大哥......”我应着，他却无法听见。
入夜，他抱着我早已冰冷的躯壳相拥而眠，我望着他脸上残存的泪痕不住的嘶喊，可他却是听不见半分。
伴着蝉鸣，伴着他的呼吸，骤雨又降。
墨黑色的长袍将那副冰冷的躯壳紧紧拥入怀中，生怕她会被雨水淋湿。我多想告诉他，他的萱灵再也不会因为被雨淋湿而低咳，可我不能，而且，是再也不能。

______凉人凉辞|被旁人拉走时绝不放手|
天刚破晓便有玄冥教教徒若干团团围立两旁，就连久未露面的孟婆也亲自前来。
得到孟婆的示意，几个教徒上来就要抬走常宣灵的尸体放在棺木中回教，不料却被常昊灵一掌打死。这样反反复复几次，常昊灵的双瞳开始因为嗜血而变得暴戾、猩红。
他并没有丝毫松开我的意思，“不要碰她！”
孟婆一声号令之下数十个教徒将他强行拉开，他却死都不肯松开抱住我躯体的双手。
“也罢。”孟婆见势便也不再强迫将我们二人分开，“回教吧。”
那抹原本坚毅的黑色身躯开始抱着他怀中的白色人儿缓缓起身，然后步履踉跄地一步一步穿过竹林，时不时在他的身旁还会落下几片竹叶，他只是细心地将落在我死去的躯壳之上的竹叶拂去便无暇顾及其他。
四周静谧，一行人只是紧紧护在我们二人周围，谁都没有开口，原本轻功只要一炷香时间的路程开始变得漫长起来。

______凉人凉辞|特制的棺木|
玄冥教黑白无常的房间内灯火通明，常昊灵近日来都有一个习惯：白天亲手做一口棺木，夜晚抱着常宣灵入眠。但无论是黑夜还是白昼，他们的房间里都始终会有闪烁的烛火，因为常昊灵说常萱灵怕黑。
连日来总能看到数十个教徒搬着上好的珍宝奇石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那日他回来，只撂下一句话，“我要给她做一口独一无二的棺木。”
他想做的并非是普通的棺木，他要的是一口水晶棺，因为只有水晶棺才能透过棺壁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她，他不想她长眠的时候看不到自己，其实是更怕自己看不到那个平日里形影不离的人。
日夜的锻造，他的双手变得略微有些粗糙，不似之前那般光滑，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有些伤口已经结痂脱落，但有些伤口却还在渗透着血迹，而最致命的又岂是他外表的伤痕？他的心里，想是已经自责咒骂过几千次几万次了吧。
“萱灵......”此时此刻的他早已哽咽说不出话，只是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口水晶棺。
我在一旁看着他，心里却由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常昊灵将常宣灵小心翼翼地放入棺内，然后抚上她的面颊，整了整她的衣冠，拢了拢她的青丝，最后在她的额上浅浅一吻。
他就这样呆呆的瘫倒在我的身边，我们之间的距离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______凉人凉辞|自己的葬礼|
我的葬礼其实是很简单，并没有富贵人家那样将白绸挂满整个府邸，也没有像普通人家那样一群亲戚跪在我的棺柩前痛哭流涕。一来是我除了大哥之外没有亲戚，二来是因为玄冥教从来不会因为某个属下的死而悲恸。
那场葬礼只有我的大哥，他还是那袭黑色的常服，然后静静的伫立在我的棺柩前面一动也不动。此刻的我就站在他的身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葬礼。
尘世间的肃穆莫过于此吧，不过是悲伤到了极点而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葬礼的第三天，孟婆派人来取回我的腰牌。
这是玄冥教历来的规矩，凡是有品阶的属下都会有一个玄冥教的腰牌，而死人和叛徒则是会被收回腰牌，前者是因为用不到，后者是因为不配。凡是收回来的腰牌都会被烈火焚烧成为灰烬然后装入一个瓷瓶之内，若是死去的则随着他们的尸骸长埋地下，而叛徒的则是施以第二重烈火燃烧殆尽。
“立刻回来交还给我。”腰牌从一双手交到另一双手中，那声音略带颤抖和迟疑，却是一种命令的口吻。
我的棺柩在灵堂内安放了十天，然后下葬。

______凉人凉辞|殉情未遂|
一连几天都没有离开我衣冠冢的他却在下葬后的第五天清晨突然离开。
他用轻功飞跃到那片我曾常去的漓江，然后一个人沿袭着我当初走过的路走了一遭又一遭。
我看着他慢慢走向江水深处，他的双腿开始被江水所没过，接着是他的脖颈，最后整个人消失在江水中。任由江水拍打着浅滩，一遍遍冲刷着他来时的脚印。
我的魂魄也随着他在江面上浮沉，在江水深处，我看见两三个水鬼正拽着他的衣襟往下拽。而他的呼吸也开始渐渐孱弱。无数的气泡上升到水面，然后被阳光灼伤。
“大哥......”低低的唤了一声，他的眉有了轻微的蹙动。
我飘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而他的双手也开始环绕在我的腰身处，见他还有意识便带着他撇下了那几个水鬼的纠缠直往岸边离去。
“噗——”被我救回岸上后不久，他的四肢便恢复了知觉，一口江水从他的口中吐出。
沉默，这是他醒来的反应。
良久，他说了一句，“我以为我可以见到你......”
其实，我也很想见到你，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是我不能。

______凉人凉辞|舔舐你伤口的血渍|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沉迷于杀戮，他说，“宣灵，只有杀戮的时候，我才不会想起你。”
几乎是每天清晨他都准时起身执行任务，然后暮至黄昏归来。
房间里挂满了黑色的衣物，我记得他说过，“黑色的常服很难看出血迹，宣灵自然就不会为我担心。”
他静静地伏在榻上，然后在剑伤处撒上家族秘制的金疮药。这种药虽然能够使伤口尽快痊愈，但是这其中会带来剧烈的疼痛，并且伤口处会渗透着丝丝血渍。
而此刻，我就站在他身边，伸手细细拂过他的伤口，然后伸出舌头，为他舔去血渍。
他的睡脸其实很安静，并非平日里那般，但是他每次都会浅睡，一有什么动静便惊觉起身。
冰凉的泪水滴落在我的掌心，他的眉眼间也微微动了动，其实他和我之间就算是生死相隔也还是会有心灵感应的吧。
数着他身上的伤痕，每一道伤口我都记得。

______凉人凉辞|那两个孩子很像我们|
[url]http://孟婆[/url]将他独自一个人召唤前去，给了他一个很棘手的任务。
三天后那身黑色常服出现在洛阳的一座府邸门前，他一扬手便撂倒了几个看门家丁直闯入府宅深处。
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个原本显赫的爵爷一族惨遭杀戮，全家上上下下七十几口人连同奴仆在内的四十多口人全部无一幸免。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原本养着一尺青莲的池水也沾染上了血液的污秽。
他辗转各个角落，然后在一处半掩的房内看到了两个瑟瑟发抖的孩童——一男一女，看起来应该是兄妹。他并未言语，只是径直离开，他[url]http://狠不下心[/url]杀害这两个孩童，因为这像极了他和我小时候的模样，一样的怯懦，一样的无助。
回府的时候他只是淡淡的禀了[url]http://孟婆[/url]一声便也就退了下去。
他走之后，一个教徒从暗处走来在[url]http://孟婆[/url]身边耳语几句也就消失在暗处。她拄着拐杖轻笑了一声，“你还真是难忘旧情。”
不去试想那对孩子的未来，我不愿看到他们和我们一样无助，就好像你和我无可奈何为这个人间地狱卖命。

______凉人凉辞|两个人的碗筷|
他一如往常的做好了饭开始摆碗筷，然后习惯性的唤了一声，“萱灵小馋猫......”房间内留给他的是空荡荡的回音。
默不作声地坐在凳子上动筷子，然后望着对面那双碗筷簌簌落泪。他只能一个劲儿往自己的嘴巴里扒饭，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塞不进去为止。
我看着他停止了动作，然后泪水滴落在青瓷碗的碗壁上，和烧制过的瓷胚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飘在对面那个位置上，我竭力想提起那双筷子，但却穿透了筷子，然后再试再穿。
“你都不回来看看我......”这是他口中含着饭粒哽咽出来的言语，像极了一个孩子要糖吃的口吻，但却让人那么心生不忍。
我多想告诉你我就在这里，我多想提起筷子陪你吃饭。
往后的餐桌上每次都是两双碗筷，可却只有一双筷子上沾染了菜汁。

______凉人凉辞|无法抹去的泪水|
每天黄昏他都会回来，带着一身的血腥，然后换了件衣服守在我的坟前。
“宣灵，今天我去了洛阳，顺便逛了逛你平时喜欢的灯会......”
“宣灵，你那盒胭脂已经用完了，我帮你买了新的......”
“宣灵，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糖葫芦，还是你最喜欢的唐记的......”
“宣灵，渝州那里新开张了一家店肆，听说他们家的蜜饯很好吃......”
他喜欢对着我的石碑说话，说着说着还会时不时抚上我的碑拓，就好像在理了理我耳鬓散乱的发丝。
他近日来多了一些不稳定的情绪，总是会不经意地哭出声来，然后眼泪从他湿润的眼眶滴落下来直至他面前的土地上，然后晕开。
他的泪水是温热的，落在地上却瞬间冰凉。
几次我伸手想去擦拭他面颊的泪痕，然后换来的是徒劳。
泪水明明就在那里，我却无法抹去。只能任由它沾湿他的衣袍，然后那张本应该冷峻的面庞却早已泪眼朦胧。

______凉人凉辞|不愿轮回|
离我死去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原本我是忘了的，可就在遇见她的那一刻，心又猛地抽痛了起来。
“常宣灵。”迎面撞上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女子，她也是一个鬼魂模样，“跟我回去轮回。”
“你是地狱引渡的使者？”听着她虚幻的声音我不禁有些慌张。
她并没有回答，仿佛是洞穿了我的心思，“你不必害怕，轮回是一种解脱。”
看着地上那个悲恸的男子，我不禁吐出一句让她惊讶的话，“如果，我不愿意呢？”
“为什么？”她将那副锁链在手中紧了紧，然后打量着我，“阴阳相隔，人鬼殊途。”
“你又能奈我何？！”我突然轻笑道，“我已是鬼魂，你也是鬼魂，我不怕你。”然后细细打量了她的全身，“而且，我的本事不在你之下。”言罢，一掌打过去。
她整个人瘫倒在地，那副原本囚禁我的锁链沾上了她的鲜血。
看着她颤颤巍巍起身，然后消失在我面前。
大哥，你是我不愿轮回的理由。

______凉人凉辞|地狱也不过如此|
不愿轮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阎王那里，他大发雷霆，不仅杖责那个小鬼的失职，更是派出了勾魂使者前来带我回去。
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拼死反抗，而是很果断地跟他们回了地狱。
“听说，你不愿意轮回？”阎王正襟危坐在正中央，左右两侧站着判官和勾魂使者。
“是的。”我站在他们对面，语气中带着不可置否的坚决，“我宁愿做一个孤魂野鬼也不愿轮回。”
“那你之前阻挠水鬼一事呢？”阎王将那本生死簿扔到我面前。
“他不该死。”我又将它扔了回去，显然这一举止激怒了面前的人。
判官对我做出了审判，他还是心慈手软的，不过让我接受一些酷刑罢了。
“也不过如此。”这是我被使者带下去行刑前的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