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好读书，但有趋功近利之心。百二卷帙，三日读罢；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徒耗日力，不能入理。余惑，常问先生何以扶危，揽收读书之趣。先生观余之缺漏，惜余好古文，乃劝余修读《文选》《中庸》二书。得书。嘉其文藻之妙，礼义之正。夙夜诵读，枕边窗前不释余卷。于是沉心思辨，心智渐开，明书品之上下与为学之美劣。比来数年中，诗赋以愉志，史籍以览古，经子以修身，文章以养气。学虽未立，但凭余驽马十驾之心，终余年岂不得哉？

读书之理，在于躬亲，而非夫子之教。欲读书，定先调心，心稳气定，资于主敬，赖于笃行，方可入书得理。若以散心读书，心神杂乱，劳而少功，可曰未学。读书在于得理，得理可略文藻。读书不穷理而逐辞藻者，譬犹买椟还珠，持琬琰以易羊皮，安有用处？可谓因小失大哉。论才有道，明德可见，涵蓄内心为余所欲也。遍观扰扰文坛，与市集流传之书籍，亦有驰鹜逐名者，执几分知解，傲然自足，环佩外饰，口吐粪壤焉。此之谓失其本心。于是佳作难寻，妙笔难遇，只得续修古文，以娱吾志。

时阅古文，深感嘉义。古人心得现者也，蓄之于己，则自之心得与之呼应，精神悦也。每宵夜独作文时，月影疏照，便觉孤独无友，离群索居。故愿得友切磋一二。精文章之妙，得经子之理，雄韬伟略，满腹经纶。区区之心，窃慕此尔！遂遍访同好，不豫此乃忧患之初也。凡诸去处，金卷砂砾，鹤鸡同笼，清浊难辨，广纳增员。察其幅员之辽阔，莫不赞古文之风益盛耶！然细辨之，好读者众而能作者乏，能作者乏而妙笔者益乏。学未成而自嚣者众，空砌辞藻内无才思者甚众，金玉满袍而恃才放旷者益众，积学甚薄而妄为师表者亦众。何哉？

古文之道衰之久，定心从之者鲜矣！自仲甫起，白话之风兴，古文之道衰。市面之流传，与日夜而书者，皆为白话。旦夕渐进，劳作渐忙，于是古文之理渐忘。今众人欲阅古，作古，修古。无嘉者与先贤之指引，随歪流而不自省。前辙既弯，新辙亦弯，乘车者便随其登曲径，行旁路，不亦可惜者哉！观假借之敛利收财者，鄙陋之众也；假借之炫耀文辞者，自大之徒也；随之而捧之者，庸人也。此三者，同臭成群，称兄道友，谄媚阿谀，以为正道。何可笑也！于是诸才人投笔咨嗟，叹浊世无清流，泥塘无青莲。此不妥哉！

夫天下之书不可甚读，天下之人不可阅尽。涉世大海，茫无津涯。且定心而从学，蓄德而明志，自修己身。所谓衡诚悬，则不可欺以轻重；绳墨诚陈，则不可欺以曲直；规矩诚设，则不可欺以方圆。如此便可复使清流濯缨哉！余非昂藏智者，亦非登顶之腾跃者。不才略议一二，以表吾志，但求无愧于心。臧否好恶略有己情，但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