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忽见陌头杨柳色
自那天醒来之后,因为清夙始终担心她会落下什么隐疾,所以让她又闭门调养了几天。直到这天天气大好,易清夙见她实在闲得发慌,才允许她在御花园里走走。若不是穿越来了大胤,萧飏恐怕永远也没有机会见到这般气派的园林——这里处处都是她在现代见所未见的奇花异草,上百园丁无时无刻不在维护着这座恢弘盛美的皇家园林,确保每一棵草木都摇曳生姿,每一片花瓣都娇艳欲滴。这偌大的园林占地极广,其中有四座巍峨华美巧夺天工的假山水池,分别是按照大胤四大名山的形状一点点雕出,奇松怪石无一不纤毫毕现,足以让人们不出宫墙就览遍天下。而最让萧飏喜欢的是这御花园独出心裁的设计。依照风花雪月四个主题,这花园被巧妙分隔成了四座各有特色的小园林,可谓园中有园林中有林,分别被命名为“疏风”“簪花”“陌雪”和“淡月”。每一处园子都构思精巧,有移步换景之感,萧飏带着几个宫婢颇有兴致地在园中走了大半天竟也不觉得乏味。
直到这天傍晚,萧飏才走到了淡月园。她本还好奇这“月”字的意境该通过怎样的景致才能诠释,因此一进入月园的地域,竟被眼前的景象怔在了当下。
映入她眼帘的,是大片一眼竟望不到头的湖水。也不知这大胤为建造这座淡月园花了多少心思,竟能在生产力这样落后的古代造出这样壮观的人工湖。此时霞光漫天,落日在湖水的那一端渐渐西沉入水,将无风如镜的湖面照得赤红。满园都是月桂的香气,雾般的浓香娉婷地流转在淡月园的每一个角落。萧飏从这般油画般的美景中回过神来,起身去追寻这香气的来源。她抬手拨开头上桂树苍翠的树叶,叶下藏满了一簇簇盛开的小黄花。她踮起脚尖想摘下枝头最繁盛的那一朵,可无论她怎么努力,手指离枝头都始终差一段距离。
就在她暗自气恼的时候,一只修长优美的手伸了过来。只轻轻一折,便将那枝桂花送到了她面前。
萧飏抬眸看去。那时一个男子,一身素白衣袍,墨般的黑发简单地用玉冠束起,周身简洁得没有一丝赘余。他微笑着抬头,维持着将花递给她的动作,轻声道:“陛下。”
她默默接过了那枝桂花,一眨不眨地望向他。那是一个怎样的一个人啊,一身缟素,却仿佛沐浴着月华天光;眼底笑意浅淡,却让人丝毫无法从那张俊美脱俗的脸上移开视线。单比容貌,他或许比不上月铮的精巧绝伦,可他身上那种清雅疏朗如晚风霁月的气质,却是萧飏生平仅见。
他们彼此对望良久,直至夕阳的光晕愈来愈弱。萧飏这才发现身边的宫女不知何时已全无声地退了下去,这长长的十里桂堤上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而视。方才他靠近她时,她竟没有一丝发觉。许久,萧飏才缓缓开口:“你是谁?”
他眼中光芒微动,微笑道:“陛下竟是不记得了么?”
“朕自遇刺以来,就忘记了许多事。”萧飏说得自然无比。这套说辞这些天来她已经在心中反复演练过多次了。
“原来如此。是臣失礼了。”萧飏仿佛看见他眼中笑意忽然更浓,刚起疑心便见他迅速收敛了表情,拂衣下拜:“臣沈重奕,拜见陛下。”
“沈重奕?”萧飏一凝,凭借良好的记忆想起了这个名字。这不就是以前和飏公主订过婚约的人么?当朝左丞相沈重奕?她还暗自猜过他该是什么模样,没想到……是这样。
“正是微臣。”他依然微笑着,墨玉般的眼眸一直注视着她,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难道这样他就对她起了疑心?萧飏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伸手将他扶起:“日落了,爱卿为何仍在宫中?”
“本是想来看看陛下龙体如何的,今日见陛下气色不错,臣也就安心了。”他笑得那样温柔,让萧飏竟产生了刹那的依赖感:“陛下果然还是和以前那样,喜欢来淡月园走走么?”
“朕……以前也很喜欢来这里?”萧飏一凝,看向他。
“御花园是先皇后亲手设计,淡月园更是皇后生前最爱……陛下还是公主时就偏爱此处。”他与她一起并肩看向湖水,天黑的很快,一轮浅白的弯月已出现在了水镜般的湖面上:“以水盛月,将天上之月收入一园之中,便是先后的巧思……再冷一些时候,水边的梅花就会开了,淡月园的名字就是取自‘淡月失梅花’的名句。”
微风乍起,吹皱一池月纹。就是在这个瞬间,看着身边的人,萧飏突然觉得,自己日后的生活,还有很多事可以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