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哥在襄妃身边立着，瞧着她许久不动筷，出言道，“大格格，莫不是今儿个的饭菜不合口味？”近几日来，宫里甚是沉闷，若问起缘由，还不是宫中的几位主子接连去了。宫中胆小的奴才终日惶惶，谈论什么凶兆鬼怪的滑稽之谈。东哥却不以为然，只当是那些个主子有命得荣华，无命享富贵。尤数那位端熙贵妃，想当初她倍受皇恩，不出几年便从小小贵人一跃成了双字贵妃，更是得了储秀宫的主妃之位，那一阵儿还有不少人猜过不了几年，这位墨尔哲勒氏怕是就要入主中宫了。可谁承想，造化弄人，墨尔哲勒氏终归是没有那份福气。
旁人的生死与东哥无关，东哥心系的唯有襄妃一人。襄妃食欲不振，东哥却是心疼得紧，“大格格想吃些什么，东哥让御膳房去做。”

“逝者安息，大格格莫因黄土枯骨伤了自己的身子。”东哥瞧着襄妃的模样，只能劝，可这劝又未见得有用。
东哥动手将一个蒸饺夹到襄妃碟中，如同哄孩童般道，“大格格，尝尝这个，听说是御厨新琢磨出来的菜品，很好吃。”东哥此时却是怨那几位亡者，生前未有待襄妃的善举便罢了，这死后却仍要伤着襄妃的心。东哥想着想着竟险些哭了出来，“大格格，这要是饿伤了身子，可教东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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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曌是恼。好像是初春的时候方与懿妃说过，已堪堪六年，景不变，心变。这年关方过，眼瞧着就又长了一岁。如今却是寂寞空庭，再也没有往日里的熙熙攘攘。岳曌还记得，初见墨尔哲勒氏的时候，岳曌唤她阿瑶。呵，对，后来与富察氏在储秀宫前争执，富察氏怒目圆睁的模样。德妃也在病前来过翊坤宫，说是讨杯茶喝。那杯子当时许给了她，她却再未来过了。
东哥执起象牙包金的筷子夹了一只蒸饺，岳曌瞧着她，想是不能教她忧心，便接过来咬了一口。
“你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她们都走了，我还清净呢。来，你坐下，陪我吃。”

东哥念着规矩礼节束缚，本不敢同襄妃同座而食，可又怕自己一推拒，襄妃又是不吃了，只得硬着头坐下。东哥坐下后，却也不是，只是一再给襄妃夹菜，然后再将那菜肴夸上几句，非要见襄妃吃下才肯。
东哥随着大格格入宫已有七年光景，大格格变了不少，东哥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变，也正是因此，东哥才扛住了这紫禁城里的波云诡谲，才能跟着大格格到现在。曾经的东哥从不曾怀疑大格格，可如今她也迷茫了，她不知道她的大格格还能走多远，是襄贵妃，襄皇贵妃，还是万凰之王。如果远途意味着危险，那么东哥似乎更愿意让大格格走得慢一些，走得近一些，这样才有她们的天荒地老。
“东哥只想大格格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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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四九城中，走的每一步都难如登天，若错半点，便只能遭挫骨扬灰。墨尔哲勒氏一路顺风顺水，却也落得如此下场。自己呢？又能活多久。
东哥忙不迭的往岳曌面前的青花小碗里夹着菜，自己却没动一两口。岳曌嚼着那些佳肴，却有些食不知味。便也往东哥的碗里夹了些鱼，朝着东哥说
“你也吃些，吃些。”
看着她吃了，岳曌方笑。薄唇一扬，问的却是，
”你年长我些，再过两年也要二十五岁，是出宫的年纪了吧。“

东哥顺势吃了襄妃夹给自己的鱼，鱼肉鲜嫩爽口，是东哥这样的奴才从来不可能吃过的美味佳肴，然而这种享受，东哥也从来不曾奢求。东哥不争不属于自己的，却会想拼尽全力留下曾经属于自己的。
“二十五岁……”东哥放下碗筷，喃喃，“大格格，你还记得东哥曾经说过愿意一辈子陪着您吗？”
紫禁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东哥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来的，但是因为大格格，她来了，而且大格格在这儿一日，她便愿意在这儿一日。
“东哥如果出了宫，能去哪儿呢？”

一辈子，一辈子，多少承诺说是一辈子，又有几个真的是一天不少，一分不少的一辈子呢？东哥没什么本事，她只想做好这一件事，守好她对大格格一辈子的承诺。
“大格格，东哥的心，您还不知道么，东哥怎么会愿意出宫？”东哥伸手去握住大格格的手，“哪怕大格格百年之后，东哥也是要跟着去伺候服侍您的。”
东哥知道，大格格心里的男人不可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那么东哥自己便做仅属于她的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