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王耀有的时候在伊万面前正常的很。没有悲伤没有烦躁,行动矫健丝毫没有迟缓,有的时候窝在被子里蜷成一个球读着木心的诗还会笑出声来。然而疾病的感觉突然像雪崩一样铺天盖地地涌来的时候王耀就像在漫山大雪里艰苦卓绝行进的路人,对于茫茫的一片白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他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一瓶一瓶的酒,发呆,进行一些恐怖或者凄惨的幻想,那段时间里他甚至学会了怎么样醒着做梦。更多的时候是大哭一场却在某个时间的节点突然抑制住哭声,像关上水龙头一样关闭眼泪,然后呆呆地在手臂上用小刀划出一道道狰狞的口子。
这个时候伊万总是拿着备用的钥匙疯了一样打开王耀房间的门,冲上去抢下酒瓶和刀,简单处理伤口之后把他安静地拥在怀里,轻轻地给他唱俄语民歌,像哄小孩子一样。他能看见王耀轻轻地开始啜泣,眼泪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轻盈易破。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是精神医生,却始终无法治疗王耀的痼疾。
像眼睁睁看着一把火被埋葬在深海冰山里,再无燃烧的可能。而他却无能为力。
伊万试过很多方法开导王耀,几乎使出了从医至今的浑身解数。他见过无数奇奇怪怪的病人,比如相信自己就是上帝的,比如每天都觉得自己会被蜘蛛咬死的,但是向王耀这样间歇性的如此严重的抑郁病症,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每次谈论到疾病和死亡,王耀总是像一只受了惊的猫,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把伊万赶出自己的视线。很多医生甚至王耀的家人都劝伊万放弃,但伊万不想。
他们问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他爱他。
在七天以前王耀再一次发病被伊万搂在怀里的时候他没有再哭,只是目光空洞地看着洁白的墙壁,他问了伊万一句话。
“你害怕死亡吗?”
伊万轻轻地把埋在王耀肩窝的头点了点。
“你说,如果把死亡变成现实,而不是惧怕它,是不是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就像我们追求了这么久的虚无缥缈的浮生。”
诡异的思考方式,坚定不移的语气。
伊万背后一凉,却也只当是病人的胡言乱语。
但他没想到所谓的胡言乱语最后还是成了现实。
那天下午他像突然失去了牵线的木偶,闷热的空气把救护车尖锐的嘶鸣和奔腾的河水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几乎与斜射的阳光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