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以前就经常这样笑，笑的人很舒服，一看就知道这人脾气好，温和。但是这几年…那种笑已经完全不会出现在他脸上了，他现在就像个……真正掌权者一样，不笑，不怒，说出的每一句话必然都是都是极重的分量，每一个决定每一个动作都是能有直接的后果，他已经能把所有事控制在手里
但王盟也越来越陌生这样的老板，他偶尔露出的一点点疲倦和漠然像个老人一样，也就对着胖子还会有点人情味，其他时候，决定了做什么事就是四面悬崖他也会冲出一条路走过去，谁也不知道他那张冷漠的脸下面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
王盟不知道这样的老板累不累，反正他看上去是挺累的，王盟很希望他像以前那样，起码自己还能和自己说这个人还知道让自己努力开心一点，可当他刚刚真的又笑了，他才发现真的不一样了，就连那个笑里都是满满的疲倦
再次走进那条小小的山道，跟着董良一步一步走的极稳的背影，看在眼里也一点点透出了些疲倦

到了一处深入山体的裂缝前面，王盟已经认出那就是每年他们进入长白山后会暂停休息的地方，从那条裂缝一路往前，就能进到长白山内部，最终的目的地
董良靠着石头坐下，松了一口气一样对吴邪说；“吴老板，这下可按时到了，我们说好的那价钱……”语气三分试探七分贪婪，王盟不太喜欢这样把欲望放在脸上写的明明白白的人
吴邪轻飘飘的望了他一眼，微微点头：“下面的路你也不用跟着了。”
“好好好，眼下风也小了，我这就走了。”董良一脸欢喜：“现在三位老板是还要接着往前么？”
“不，休息一晚。”吴邪说着还偏头看了一眼王盟
王盟正翻着自己的包，扒拉着吴邪塞进去的东西，听见吴邪这么说眼睛一亮——总算想起自己这个苦命伙计了？
董良也就随口一问，钱到手了哪管他们三人什么打算？坐着缓口气就背起包顺着来时的路走了，这一片地方只剩了他们三人
王盟看着连离去背影都透出欢喜的董良，啧了一声，要钱不要命
“你又咋了？”胖子正拨着无烟炉，听见他这一声抬头问
“没，就想，你们开了多少钱才让他这么不要命的带我们来。”对自家老板的家底王盟还是多少清楚的，却也不太愿意去想那个人是开了怎样的条件让人奋不顾身为他冒险
吴邪淡淡道；“这一片的居民条件本来就不好，带带游客赚的钱算是让家里好过一点。”
——合着你真把自己当上山玩儿来了？
王盟心底默默跟上
利益驱使人心，他一直不愿意想自己老板如今也会惯用这些
“他能给自己孩子换个好点的学校，给妻子买俩件新衣服，下半年日子起码不会这么苦，拿自己命来赚，值得”吴邪居然一板一眼的这么说
王盟有些惊讶——都是抬手杀人眼都不眨的当家人了，说出这种…像十几年前才会的话，不觉得很别扭么？
想了几圈，王盟觉得吧，他这又是瞎扯些话来忽悠自己
胖子倒是没说什么，弄好了无烟炉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自己捏了一根然后把剩下的抛给吴邪，没递给王盟——王盟不太抽烟，尤其烦这两人抽烟一个比一个凶的架势，要是在古董铺里，八成是烟一掏出来他就厌恶的闪一边站着了
吴邪接过烟盒，点烟的动作娴熟，片刻就飘起细细的白烟
这一片地方小，两根烟点起来不一会王盟左右都是烟味，皱着眉头没地方躲只好把脸再摆的冷硬一点，可惜那两人可不管他的脸色如何，胖子还嗤笑一声冲他挑挑眉
吴邪吐出一口烟后开始不住咳嗽，王盟递了水壶过去被他推开后眉头皱的更紧了

咳一会儿后声音小了，显然是吴邪压抑着不出声，喉咙里却依然蹦出几声急促轻咳
王盟恨不得直接掐了那支烟：“脖子破的跟锣一样了还抽抽抽，抽不死你！”说完狠狠白了一眼还在一边吞云吐雾的胖子
胖子抖抖腿斜着眼道：“别护崽似的，有人自己不惜命老子凭啥给他惜？”
吴邪拎过水壶灌了几口，终于不咳了，好像是笑了笑，没说话
看着他又打算把烟往嘴边送，王盟真的跳起来一把抢了他指间烧到一半的烟按在地上，烟升起一缕白烟，在泥土上烫出一块焦黑
王盟狠狠的碾着烟头，力道大的他怀疑其实自己想这么碾的是不是自家老板的脑袋
这么些年的吴邪冷漠狠辣，王盟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底线在哪，对自己，对王胖子，大概就是怎么闹怎么作死开玩笑他也不会发火。所以自己敢在只有这几个人的时候咋咋呼呼，敢冲他甩脸色掐他烟——很多时候自己这么做的确太做作了，可他觉得……这是老板身上他唯一还熟悉的东西了，他不想这点东西也消失在那张越来越疲惫的脸上——说不定自己这么作下去，这人还不至于变成冷石头呢？
吴邪当真不以为然他这番动作，连个余光都没落在那支碾压的不成样的烟上，而是抬了抬头看着还在斜眼的胖子认真道：“我比谁——都惜命。”
“神经病，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拼命呐？”王盟翻着眼睛骂一句，惜命的人会干这些事？
胖子听他这么一句立马就乐了：“说的好，不过你家老板不是拼命，是玩儿命。”
“这些事可不是要玩儿命才能做的吗。”这接话接的轻轻巧巧，说完后却安静了下来，吴邪半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胖子的脸隐在吐出的烟里，谁也没说话
王盟鞋尖蹭着地上薄薄一层碎石子，觉得这安安静静的感觉实在不好，不知道怎么的就从当年大学毕业想到那间古董铺子，又从无穷无尽的扫雷想到悬崖边冲他挥手的平静身影
他不知道那一次老板是怎么回来的，反正他把车开到哪儿就和老板失去了联系几个月后老板回来，外套搭在手上，那双眼里燃着的东西，身上透出的东西，王盟看不懂，却觉得——这个人像刚刚从神经病院出来一样
看见他那个样子，王盟硬生生把想问的话给咽了回去，直觉敏锐的说，那几个月的事不是自己可以了解的
然后又跟着他去底下堂口，他坐在主位上时的气势让人很难有什么念头，就下意识的认为必须听话，不然他立马可以从口袋里拿出枪指着自己脑袋什么的
大概就是从那以后，他眼里总是有水一样的平静，做事却比之前更加孤注一掷——他听很多人悄悄说，老板这些年真的变了，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能感觉到这种变化

有一次跟着去办事，半夜开车回来，到杭州时吴邪已经把头侧在车窗上睡着了，他打开灯找钥匙的时候一抬头就瞥见他被竖起的衣领半掩住的脖子上横着一道疤痕，看不太清，却足够辨认出是刀伤，很细，但能留下那种疤痕，肯定也是很深的。自己当时手抖了抖，手里钥匙掉在脚边发出的声响把他给弄醒了，一睁开眼又是那种表情
回到家躺上床了他脑子里晃晃悠悠都是那道疤，还有沙漠里半撩起袖子下手臂上同样触目惊心的十七道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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