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的结局是喜是悲，取决于你决定把句号放在哪一个时间的节点上。

我没有家人，是被师父养大的。我的师父说他喜欢云、山和月亮，所以我叫云山月。
我不知道他本来叫什么，但大家都说他是当世无双的剑客，项公子。只要他手中有一柄剑，就没有人能杀的了他。
他从来不教我剑。他觉得小姑娘不应该拿剑，应该弹琴。但他的琴艺不如他的剑术好，很快，我的琴就弹得比他好了，但我还是叫他师父。毕竟，我总不能喊他阿耶，或者阿叔、阿伯，这样的称呼实在别扭。
一开始，他找来琴师先生教我弹琴，可后来我们没有钱了，只能作罢。使剑的粗活赚不了多少钱——即使他是天下第一的剑客。
但我还是坚持着每天很早起来弹琴，因为这样我就可以一边随手拨几根弦，一边偷偷望向庭院里，师父练剑的身影。他一袭白衣的样子，真是好看啊。

长安来了一名西域剑士，他的名号是卓罗。
这件事，是在小饭馆里听说的。那是我久盼的、一月一次的“红烧肉”之日。和往常一样，我扯着师父的袖子，被他拖着来到饭馆。当然，拖他并不是我不愿意出来吃饭，只是我习惯了扯着别人的袖子让人带着走。
我们点了红烧肉和胡饼，还要了一壶茶。师父开始喝茶，我就撑着下巴欢欢喜喜地等我的红烧肉。这时，我就听见旁边的大汉嚷嚷说，长安城里来了一位厉害人物，是西域的剑士，叫卓罗。
很清脆的一声响。我被吓了一大跳，愣了好久，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低下头看——满地都是瓷杯碎片。
我的师父从来不会打碎任何东西，就算是一时不小心，他也能极快地蹲下身，在物件落地前接住。这是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了。

回家的路上，师父的脸色一直阴沉沉的。不论我做什么样的鬼脸，他都不笑——真的，一点儿也不笑。后来我就泄气了，和他一样低着头，慢慢地走。
那天晚上，我在床榻上翻来翻去，心里总觉得慌慌的，一直睡不着。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师父可能丢下我的可能，但那一天，我突然很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我起床去找师父，想让他保证永远不会离开我，这样我才能安心地睡觉。
我摸黑去到他的屋里，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第二天早上，西域武士与大唐剑客的较量已经传遍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坊间的传闻是，一位贵人请那位卓罗当了他的门客，并设下高台比武，胜卓罗者赏黄金千万。这些贵胄的游戏，永远是我们这些市井人所不能理解的。
隔壁家的张爷爷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十五年前也有这样一场较量，也是这位武士卓罗同另一名大唐的剑客。那时项公子的名号还没有人知道，但今时今日，他已经成为能和卓罗面对面同台相争的人了。
我一点也想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没有黄金千万，我们的日子一样过得很好。只是聘不起教我琴艺的先生而已。这没有关系，我可以跟着师父学剑呀，这样我也会成为一名剑客，可以和他一样出去挣钱。
可师父毕竟还是抛下我，找卓罗较量去了。

没有师父的日子很无趣。偶尔我也弹一弹琴，但既然没有人听，为什么要弹琴？
我养了一只小白猫，给它取名阿容，因为师父也说过，他喜欢容这个字。我一个人也不怎么出去吃红烧肉了，靠着师父攒在床底下的积蓄，日日清水白菜半张胡饼，逗猫、弹琴，就这样过了几个月。
老早定下的比武大会的日子，如期而至。我抱着阿容站在人群里，终于又看见了师父白衣的背影。师父的背影瘦瘦高高的，一点也不像一个剑士——倒像个文人书生。他拥有我见过的所有剑士中最温柔的轮廓和笑容，眼神却是最坚毅的。近看过他面容的人都会说，这样的眼神，才是一个剑士该有的眼神。
我一直等着他扭头，向人群中看过来，这样我就能跳起来向他挥挥手，给他一个高兴的笑。我的师父肯定不会输掉这场比赛，他从来不输，他是大唐的第一剑客。所以他不需要我的鼓励。但我希望他知道没有他的日子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我还为我们找了一个小伙伴阿容，我们可以一起养大它，把它养得胖胖的。等他赢了这场比赛，有了千万黄金，就不需要接别的活了，师父、我、阿容，我们永远待在一块儿。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