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但在这北方的寒冬中,打在脸上依然让人觉得冷得刺骨。李智博自己也不清楚,他究竟在五号驻地门前站了多久。他浑身已经湿透,平日里纹丝不乱的头发打着绺儿,软软地贴在头皮上。他盯着那扇门,目光却很游离,没有焦点,完全没有了往日给人的沉稳和踏实感。
不知道是雨水冲刷掉了昔日熟悉的味道,还是觉得自己回来根本就是个错误,李智博忽然觉得自己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一想起高寒偶尔的小性子,一想起马云飞和何坚的吵闹拌嘴,一想起欧阳精心准备的每一顿饭,一想起他们团结一致完成的一个又一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一想起那些虽然危险但人人无所畏惧的日子,李智博心里就升腾起一股暖意,嘴角也不禁微微翘起。
不错,这里是他并不熟悉的天津,不是他们曾经同生共死的上海,李智博甚至还没有在这里住过。然而,对于如今的李智博而言,有这几个人在的地方,就是家。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他们在一起时的那种味道,并不随着地点的改变、时光的流逝有任何改变,反而是只会如陈年的酒一样,越来越香,越来越醇。
想起“家”这个字,李智博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想起了以前欧阳每次把电报递给自己时那种信任的目光,他想起了得知刘涛是叛徒后欧阳靠在他怀里时的无力感,他想起了欧阳拿着自己送的的胃药时脸上的红晕、他想起了衢州机场拆弹时欧阳少见的慌乱……欧阳坚强、大气,所以身边的人总不自觉地依靠她,而欧阳的周到和善良,让她时时把民族大义、朋友情谊放在第一位。
她心里有天下人,却唯独没有她自己。
李智博打心眼里佩服她,更心疼她。他想给欧阳一个家,即使在欧阳拒绝他之后,他也不改初衷——所谓的婚姻,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家”,则是一个港湾,是走累了能歇脚、劳累了能放松的地方,是这乱世之中能让人觉得温暖踏实的地方。
在被欧阳拒绝之后,李智博虽然不能确定,欧阳是因为害怕而不敢靠近,还是因为终究不爱他,但他仍在心里发誓:今生今世,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欧阳的家。但是,内敛如他,再加上他不肯增加欧阳一丝一毫的负担,所以万千思绪只化作一句话: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可是,如今,他要走了。
他还没想好自己会以怎样的理由或者怎样的方式离开,但他,终究无法陪伴欧阳到终老了。欧阳,到底还有谁能执你之手、与你偕老?到底还有谁,能在用鲜血换来的和平年代,让你笑靥如花?到底还有谁,能帮你扛起甚至卸下肩头的重担,让你安心做一个小女人?
想着想着,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李智博知道,那扇门的后面,有他曾经熟悉的味道,有他这一年间心心念念想见的人,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他既没有勇气对他同生共死的那四个人说:“再见,我要走了”,更没有勇气留下来。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欧阳接下来的任务,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