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周末的时候辉一又在同一时刻到店里来了。这时候店里人不多,他们站着聊了一会儿天。辉一不算很爱说话的人,但好在随和,让拓也不用绞尽脑汁去找什么话题。和他聊天意外地叫人愉快,说什么倒是次要了。
下一个顾客凑过来时拓也感到一阵遗憾。辉一喝着豆浆走出店门,门帘是陈旧的绿色,拉开时阳光透进来了一点,拓也看见他回转过半个身子,衬着门帘后的隐约可见的秋日长空,朝自己挥挥手。阳光从他抬起的手臂到胳肢到腰线都渡上了一层影子,形成了一个非常柔和的弧。
拓也突然有点口干。
他很快不再记得自己和辉一都聊过些什么,可唯独过忘不了影子顺着抬起的手肘所描画出的那道弧线。那起伏非常柔和,好看极了。
人少的时候他们会聊几句,人多的时候他们便只匆匆交换一个眼神。天气好的时候辉一的眸子湛蓝蓝的,里面像是栖居着阳光,又像是有隐秘的漩涡。
有一天辉一接过豆浆的时候有点遗憾地对他摇摇头:“我们队输了,差一个球…决赛加油吧,球赛上见不成了。”
“怎么见不成,你可以来给我加油啊。”拓也咧咧嘴,笑得很爽朗。他知道辉一拒绝不了这样的笑容,于是探过柜台安慰性地轻锤了一下对方的后背。辉一的愣神稍纵即逝,他想说体院的实力哪里还需要有人加油,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好啊。”
所以,真到了决赛那天,拓也的眼神几番往观众席下逡巡,有队友看过来时又马上心虚地缩回目光。
可一直到进场,他都没有看见那身熟悉的红配绿和蓝脑袋。
啊,当时豆浆店那么吵,自己随口说,对方随口答,可怎么就认真了呢,什么时候就认真了呢。……其实也没有真的较真,只是心里有点小小的期待。只是,也许——
那天的天气不大好,像是印证了拓也的心情。起初还有些白凄凄的日光,后来乌云便自天边泼墨般挥洒过来,还带着些低气压的沉闷。这低气压自然是感染了体院的人们,于是他们三下五除二地让对方输得丢盔弃甲。主办方看了看头顶马上能拧出雨的乌云,就挥了挥手,表示颁奖另择日程。
拓也跟着队员踢踢踏踏地走回更衣间,早点换了衣服回宿舍吧,还好体院的寝室离球场并不很远。他打个个哈欠,模糊地想起自己似乎没有带伞。
待副队长突然推开门时,拓也刚把汗津津的球衣撩起了一半。正露出了腹部结实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平时塞在宽松衣裤里的匀称体形也显了出来。
“队长,有人找。”
同为爷们儿的副队长显然毫不顾忌更衣室里一群正在换衣服的男生们,拓也也保持这衣服撩一半的动作毫不顾忌地看回去。他神定气闲,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脑袋,从副队的一边肩膀上冒了出来。
“原来你是队长啊,拓也。”辉一说。
——等等等WTF现在是什什什么情况!
拓也当场僵住了。他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突然无比清晰地闻见了飘荡在更衣间里的汗味儿。
不不不对啊我是体院生飙什么WTF啊上次的英语小测我是完美地过了倒是长岛那傻瓜非要带小抄被结果发现了被狠狠罚了一次检讨没有上报算他运气好教导处的老头子脾气可怪了上次学长他——
我·到·底·在·干·什·么。
逼拓也回过神来的是视野里的辉一从远处湛蓝蓝的一小撮变成了近处红加绿的一长条。他毫不介意地穿过左右脱着衣服的男生,走近,掂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拓也一下,然后用食指的指节敲了敲拓也的腹肌,坦然地夸奖道:
“锻炼得很不错啊。”
轰——
脑袋里裂开了一片空白。他稀里糊涂地听着辉一在一旁说什么下午突然被导员叫去了所以来迟了真抱歉和球赛他只看到后半段拓也那个射门精彩极了之类的balala,直到胳膊肘因为僵了太久而传来了一阵酸痛,拓也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维持着球衣撩一半的pose。于是急忙把衣服拉下去。
哦凑正确的动作应该是把这件汗透的球衣从头顶扔出去啊!你不是要换衣服吗神原拓也!
旁边几个队员已经施施然地把衣服换好了,拓也看在眼里突然如梦初醒,对了我有的他也有我这是在害羞什么啊看一眼敲一下谁都不会长眼疮少块肉……
——“队长,外面要下雨了,我们先走了哦。你带伞了吗?”
还没等拓也回一句给我留把伞,辉一先说话了:
“我带了。”
雨还没落下来,拓也就先听到了来自脑海的一声惊雷。余音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