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你开

【离京日前，与座师约好寻个城中小馆，饮啄一二，既饱一下口腹之欲，也算拜别京中风物。奕苍听了，也闹着要来，想也说不到什么要紧事，带上他也热闹，只是不方便再去外间，干脆于顾府设个小宴。】
【是日顾宅，傍晚天色未暗已上了灯，内厅圆桌，一二果品，三四个冷盘。候客未至。】

【要走啦。】
【一出门就刮起了老大的风，刚下了桥，前面有家新铺在装修，大风扬尘，骑在马上，依然免不了灰头土脸的下场。风一冷，就带着刃似的朝身上招呼，今年神都的春，来得晚啊。怀里揣着学生的帖，鞍前系着送他的礼，其实是要一起走的，送礼毫无必要，却仍然固执地包了两本书三盒酥，聚嘛，总得有个热闹的样子。】
【门前下马，径直入府，摆手让他们不要通知敏道来迎，自己走了进去。厅里灯明，一名女婢正低头剪烛，笑着打起招呼】快拿条巾子来，给你座师擦擦脸。

【天色渐暗，府中灯烛已亮。早早便出了宫中，提前等待。吩咐随行宦官在厅外等候，无需随侍。】
【正是望了窗景出神时，那面宗公却是风尘仆仆已然进了来。便随顾郎君一同起身上前两步，微笑颔首。】
【】

【窗外一架还没抽芽的紫藤，他已经立在那看了半晌，也不知瞧什么入了迷。神游中家中门房已引来今晚最重的一位客，还带着礼，其实若没有奕苍定要凑今晚的热闹，这送行宴连个要别过的人都没有，又是带哪门子的礼。听后话在卓尔后肩上一杵，示意他接了巾子去跟宗尚书表演一下慈孝亲爱。】
快去，没听见你师公要手巾把么，有事弟子服其劳，你当仁不让。
【金乌欲坠，堂中时有风过，免不了沙尘，令婢子退下时亦闭了门。】
先用果品，热菜都待老师来了再上，今夜您是主位。

【卓尔手不大，热水里拧起一方巾，怪虔诚地递过来，便也双手弓腰去接，好好擦了把脸，看门都关上了，才放声说话】
不敢当，不敢当，今后可得三天不洗脸，才对得起今日卓尔一濯巾啊。
【厅内只我三人，各自落了座，先取出带来的几本书，分发给他二人。给卓尔的，不是什么经史子集，却是明霞书局新出的一本汉印合编。锦囊袋里是两方青田石，一支篆刻刀，先对卓尔道】
听敏道说，已教了你临帖练字，今日赠书一本，石刀各一，都是寻常东西，练手练着。待你师回来时候，愿得你亲手刻得的章子两枚，可好？

【将湿帕绞了干，交与一旁婢子，便与二人一同落座。身量虽小，却是教婢子取了胡床，以坐得高些。】
【双手接了那书与石料刻刀，掂在手里沉甸甸，平日里见过他人篆刻印石，却未曾亲自体验，不由得生出几分跃跃欲试之感。】
待老师归来，若不嫌鄙陋，四枚六枚，也要赶着学会刻出来的。
【婢子为二人添酒，自己只是对婢子摇了摇头，示意婢子将清水换了酪浆，学着大人样子举盏。】

【本无什么事情，倒被座师这惜别寄语搞得有几分伤感起来。】
字练了几遍了？这又惦记上金石。
【嘴上虽是埋怨，心中却生不出什么不满来，又是别离前，抬手压在他肩上以作劝勉，也是宽慰自己。】
只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你顾得过来？笔画歪斜的我可不要。
还有临字，我会来看时，若没点长进的话，看我敢不敢抽你一顿手板。

【一道糟鹅掌，连续下了三次筷子，好吃。小杯子倒满也就一口，心满意足地嘬了杯，放下筷子道】
打皇子，敏道啊，你的胆子也够切一盘了。
【举杯一碰，很认真的样子】
卓尔啊，你师当年科举，时务经义，都不过寥寥几行，也不知是别出心裁与他人不同，还是天生寡言少语，总之，扎眼。你把字练好了，刻个“不二”赠他。来，瞧瞧。
【翻书给他看，找到了“不“与”二”字，笑道】
写字刻印，都是一个道理，笔画越少，反倒越难，兼顾风骨与留白，你这字，也算是大成了。

【虽是学着大人模样以酪代酒，不知为何却也感知出几分诗文里长亭短亭的气氛来。也知这般有些别离伤感的心思若教阿姊听了去，想必是一顿数落孩童心思的话。遂改了轻松语气，微笑点头。】
士别三日当刮目，一别两三月，我定每日勤勤勉勉，不落兄长们之后。
【酪饮多了口干些，夹了几筷嫩韭，落筷也是饱了。凑过去瞧着书页，果真二字笔画虽少，若要齐整不难，若是美观挺秀却不易。也翻了翻书——】
也确是这笔画少之字，练字时也觉写之虽易，骨架却难。
不如给师公刻“山中”二字可好？
此去虽山重叠嶂，却也是为山野黎民之行，“山中”也算合适。

【为座师斟酒再满，举杯对邀，今夜无需月与影，照样有三人，难得的热闹。】
不如予我刻“舒山”二字，没什么典故，就是欢喜。青山似黛，绿水长流，“不二”虽是好的，却不衬我心意。
【随便夹几块肴肉吃了，晶莹剔透蘸了醋风味更佳，入口即化，人间美味。】
皇子如何打不得，教不好再出去晃别人的眼，我的脸皮也能切一盘。

好。
【先答了卓尔，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挺会猜人心。素来好山，就连平日旬休也多爱等高临望，案前小品也以画两笔远山为乐，他选的这二字，很合心意。恰好桌上有一道焯笋，给他夹了一筷子，笑道】
等我回来，请你到府上尝尝家厨做的焖笋，品品山珍。
【敏道杯里的酒还有一半，遂起个由头去碰杯】
同是山中人，敏道，来饮一杯。卓尔，给你师倒酒！等等，先说说，你拜师这么久，可交了什么为束脩？

【长坐起身来，执了酒壶为二人将酒盏里的酒倒了几近满。又为自己倒上酪浆，一面学着大人饮酒模样喝着酪浆，一面若有所思，想了片刻，下意识掰着手指数了数——】
从宫里带出来的酥酪两盒，我最欢喜那一批酥酪了。
之前天热时还有冰水镇过的葡萄，和老师说过定要当天吃。
还有一竹筐梨子，是我和阿姊在华清池边，和力士们一起摘的，阿姊留一筐，我这一筐送老师了……
【掰完手指，倒是一时间发觉了什么，不由声音小了些。】
倒也……没有甚么值钱的束脩。

【看李奕苍此时在座师面前装的如此纯善，暗叹，再夹一筷子水晶肴肉塞进嘴里，结了冻的地方入口就是一汪水，肉质酥而不烂有韧劲，上佳上佳，老王手艺越来越好了。可惜这次出差去河南，不是江南，还闹什么旱灾，少了口福。】
啧，快些交钱。
【翻盏饮尽，再满一杯，抬腕一摇】
说到这里，我给老师那副联子写的如何，贴到门上，财源广进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