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吧 关注:50,147贴子:610,403
  • 4回复贴,共1

【楼诚-文】少年事(转载)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转自LOFTER@人间抽风客
下面授权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1楼2015-10-07 17:11回复
    已经完结了放心看。
    作者标的是无差,没有H所以没啥影响,可以的话继续。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2楼2015-10-07 17:14
    收起回复
      其实明楼哪里用得着装,他原本就是含着金汤匙出世的世家公子,温润风雅,养尊处优,这层天然的底色,无论如何都烙在骨子里洗不掉的。王天风这个人,做事要人命,开口就蜇人,简直像是出生就为和他人不对盘而来的。就是明诚有画画的爱好,也曾被那个毒蜂讥讽为“风花雪月”的毛病。
      王天风眼里,风月情浓,搁在太平盛世或者是高雅意趣,放到离离乱世却是奢侈原罪。
      “如杜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世传《牡丹亭梦》一出,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因其至情感人。明楼此刻一字一句低低将其卷首语念出来,声色沉沉,乍一听似乎满怀深情,若当真去细究,却又觉其实并无半点感情。
      曾有一个娇娇俏俏的女孩子,在最为青涩美好的时节,和他双双背着家人,偷偷摸摸进了剧院,来听这出千古情梦。而方才,戏曲唱到高潮处,汪曼春伏偎在他怀里,眼底噙了泪,动情地在他耳边说:“师哥,我真羡慕她,可以为了爱情舍生忘死。”
      若是初遇时节,这样毫不掩饰的心意,这样坦荡灼热的情话,熨在胸口,都烙铁一样几乎要把他烫伤。如今沧海横流,山河破碎,再回首看来时,余温不复,只剩寒凉和心惊。
      明楼默不作声地拢住她,顺势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发。对着汪曼春,他面上有恰到好处的动容,眼底深处却一寸一寸冷下去。
      她确实有为爱舍生忘死的勇气和魄力,只不过舍的是同胞的生,忘的是国人的死。
      据说爱是毁天灭地至死方休的心动难抑,可如今她正在慢慢夷平的,是我们疮痍满目的家园。
      旧事落地成尘,又被时间碾碎成泥,一时间光影碎作纷纷,偏还混杂着山河血泪的伤痕。明楼下意识深呼吸,却只觉吸进的都是这方空间里令人难以忍受的腌臜气,不由抬手扶额,又长出一口气:“好久不来,都不习惯了……”
      当初明楼和汪曼春的这段感情史,明诚也是全程围观过的。起初,在对待汪曼春的态度上,明诚倾向于认同大姐,却又真心体恤明楼。家世是原罪,爱情却容易被人原谅。这段往事的细枝末节,明镜都不知晓,明楼却不会瞒着明诚。
      如今他突然这样感慨,其间缘由明诚心知肚明,下意识嘀咕出声:“郎心如铁。”
      尾音还没掐断,明楼转过脸来看他,明诚立刻收了声,无辜地同他对视。
      眼见明楼眉毛动了动,明诚马上改口:“深明大义。”
      明楼还是侧着脸孔向着他,面无表情,眼睛眯起来,半晌才慢吞吞地说:“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
      他高深莫测一笑:“阿诚,不要辜负你的名字。”
      明诚装模作样地对他用力一点头:“谢先生指教。”内心却在腹诽:又不好好说人话。
      ——这时候,明诚倒忘了,究竟是谁先挑起来的话题。


      IP属地:湖北34楼2015-10-18 09:49
      回复
        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所谓的儒家精神,千年传承的中庸之道,明诚承认自己距离那境界还差得远。少年气性难平,在风起云涌的暗潮里,最容易磕碰着棱角。
        明诚也有意识到,这些年,明楼身上的气息确实微妙地变化了。
        初见明楼,明诚觉得,他的目光,他的精神,都像一把外露的剑。那时候他和他的大姐明镜,原本都是情绪都摆在脸上,澄明清澈一眼可以望到底的人。
        如今,大姐犹然还是那样剔透,明楼却成了一湖沉潭,深不可测,波澜不惊。
        那句“郎心如铁”出口时,明诚心里也曾一瞬微震。他明知道,这段未及开花结果就被掐断了根茎的恋情,到如今不过是一人从最初的不死心到如今的不甘心,另一人从最初的诛心到如今尚存的一点不忍心都消融,何苦此时拿来打趣。
        明诚抬眼,视线落回舞台。高台之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胭脂水粉描画出来的脸谱,浓墨重彩之下,吟唱的都是他人生命里的悲欢离合。
        明家家世风光,明家长子能书善画,时有附庸风雅或意图其他的人上门来求取墨宝,他年纪虽轻,画作成品也有不少。不过明诚觉得,大哥画得最好的一副画,不在宣纸上,不在画布上,而在他自己脸上身上和心上。
        明楼私下坦言自己偏爱国画,水墨铺呈在宣纸上,一层层渲染开来着实风流写意。然而公众视线下,他更多时候留下的作品还是油画。
        颜料油彩层层覆盖,以期干透以后附着力强,还得成日提防着今后色泽褪却或剥落。
        重重叠叠的包裹伪装下面,灵魂只有一个,心也只有一颗,看不见,触不到。
        他脑子里正转着这些念头,冷不防又听到明楼的声音,“带你来听戏,你却心不在焉。阿诚,你的审美和鉴赏能力还有待提高。”
        明诚忍不住又侧头去看他,但见明楼还是那样天塌不惊地立在那里,目不稍瞬地注视着台上,止水般不焦不躁不馁,打磨着世路已惯的明和平静。
        于是他又小声嘀咕一句:“假正经。”
        这回明楼没有转过视线。他的镜片反着光,声音压得低,听起来也有种欺霜赛雪的沉凉,偏偏平凉静淡中还有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无论何时都保持住风度,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
        明诚想笑,表面上还是不给面子,续上一句:“大小姐要是听到了,恐怕要嘲笑先生犬儒主义了。”
        他话里有话,看似说的明镜,实际映射的人却是王天风。明楼心照不宣地瞥他一眼,心里却道,如果是那个疯子,只骂上一句犬儒主义都是极客气的了。
        昔年明楼教阿诚习字,告诉他,书法运笔,反是笔画越少越难写。
        汉字中,除掉“一”,大抵就数“人”字笔画最少。
        那时,他尚未改口,小心翼翼地对着明楼称“先生”。明楼只说,人字无非一撇一捺,互为支撑,顶天立地。也许你写好了它,也不一定做得好它。
        先生教给他的第一个道理是你是中国人,第二个道理是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而第三个道理则是,做人也是要相互携助彼此同行的。
        明诚在那时候记住了,“人”字的写法,是相互扶持,是彼此信赖,是堂堂正正地上顶住了天下立稳了地站直了就不倒下。
        如今这人世的舞台上戏已开场,喧喧锣鼓,纸醉金迷,尔虞我诈。各方角色粉墨登场,而他与他也描脂抹粉难辨底色,幸得还有彼此可以联袂登台。


        IP属地:湖北35楼2015-10-18 09:49
        回复
          后来明楼问他那个问题的时候,适逢那年王静安自沉昆明湖。
          “明以后,传奇无非喜剧,而元则有悲剧在其中。就其存者言之:如《汉宫秋》、《梧桐雨》、《西蜀梦》、《火烧介子推》、《张千替杀妻》等,初无所谓先离后合,始离终亨之事也。其最有悲剧之性质者,则如关汉卿之《窦娥冤》、纪君祥之《赵氏孤儿》。剧中虽有恶人交构其间,而其蹈汤赴火者,仍出于其主人翁之意志,即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也。”
          拜明楼总喜欢拐弯抹角说话的关系所赐,为了能跟得上他的话题,这些年明诚也杂七杂八看了不少书。而说起这个话题,明诚脑子里最先闪现的就是这一段。
          “凡是历史上不团圆的,在小说里统统给他团圆,没有报应的,给他报应,互相欺骗——这实在是关于国民性的问题。”
          在那个人心崩塌思想重建的巅峰时期,无数的学者都在探讨着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同胞。有偏激彻底全盘否定的,有保守顽固不肯变通的,笔诛口伐你来我往,字里行间迸立着刀剑,白纸黑字都化作雪亮的锋锐。
          迎面割来风刀霜剑,几片枯黄薄脆的落叶打着滚擦着地面簌簌地跑,他顺着明楼的目光看过去,剧场门外张贴着今日曲目的预告,《赵氏孤儿》四个墨字,颜色浓黑得像弃置已久斑驳殷烈的血迹。
          明诚下意识一皱眉。
          明楼正在观察他的反应,因而问:“你不喜欢这出剧目?”
          他摇头。
          来到明家的这几年他像海绵吸水一样,手不释卷地塞进无数书本和道理以后,也开始模糊形成一点自己的想法。对于这个故事,很难简单地用喜欢还是不喜欢来概括。
          来到明家以后的经历形成的情感牵绊,令他对剧本中家族血缘的维系本能地产生认同感,就如他敬佩故事中的公孙杵臼,更倾向于爱重故事里的程婴,甚至产生自己若身处其中,亦会前赴后继投入其间舍身无悔的代入感和决心。
          整个故事都鲜血淋漓得令人不忍卒读,尤其在你对其中所展现出来的道义忠烈产生认同时,怀疑和忧虑也一并而来。
          若世间有道,已满目疮痍。今天下无道,待舍身取义。
          ——世事如果可以理想而纯粹,简单只分两色,死亡也变得轻松。从来更为沉重的,是活着。
          在他理清自己的思绪之前,是明楼转移了这个话题,没有坚持要他的回答。
          而今,在1939年的上海,明楼又问起了他当年的问题。
          明诚发现,自己还是很难简单的回答,对于《赵氏孤儿》这出剧目,他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对于其中所输出的价值观,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明楼也不催他回答。他静默在黯淡的阴影里,明明灭灭地静默了许久,久得明诚以为他已经忘了这个话题,才听到他沉沉一叹:“其实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王天风的计划已经通过了。”
          悚然心惊,明诚失声叫出来:“那小少爷?!”
          垂下头,明楼一手按上额际,沉沉的影将他的目光都隐藏在黑暗之后。
          他看起来似乎疲惫到极点,却叫人毫不怀疑,他精神中蕴涵的激流和暗劲,将支持他到即使天地都溃崩塌陷,他也还是会站在原处,静默地守着立着,成为这条路上的道标和丰碑。
          明诚凝视着他,眼底有一澜粼色在轻晃。明楼在人前总是伪装得无懈可击,只在他面前才表现出真实的自我。就算这样,在他面前,最真实的明楼,也还是完美得无懈可击。
          要说忽有此感怀的由来,当也有他对明楼固执到近乎于顽结的敬爱和仰慕在里头。
          明楼没有直接说明台会怎样,却问:“阿诚,还记得你当初是怎样下定决心走上这条路的?”
          一瞬间年华倒转,血脉逆流,明诚眉宇一动,目光静静地沉了下去。
          1925年的那个酷烈暑夏,明诚记得自己窝在明楼书房,一页一页翻看查找着,看完了整本《后汉书》。
          ——班超为人有大志,不修细节。有口辩,而涉猎书传。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
          个人信念与国家意志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以及无可收束的张力,足以将所有渺小的情感都碾碎。
          捐躯赴国难,人间行路难。


          IP属地:湖北37楼2015-10-18 09:5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