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
亚瑟从会议厅回来的时候满脑子都回荡着绿袍大臣“那只怪物有浑浊不清的红眼睛”，“那只怪物用锋利的爪子碾碎了多少多少蔬菜粮食”，“无助无辜的村民在粮食保卫战中又死又伤多可怜”等等等等的话，他们总是这样说一大堆并没有什么软用的话，然后父王会蹙着眉来回踱步，最后动动手指要求自己出征——并不是亚瑟不愿意出征为荣誉与生命而战，而是他几个星期前命令女仆们做的斗篷还没有做好。
那是一件高领子的鹿皮斗篷，里面缝上了亚瑟偷偷摸摸猎到的白熊的绒皮，熊的牙齿则被他削得整整齐齐的用作纽扣。昨天的时候亚瑟还去试穿了，厚实的披风刚到他的脚踝，亚瑟一一扣上纽扣，毛绒绒的暖意一下子包住了他。
“恕我直言，”年迈的缝纫工透过老花镜看着亚瑟检查斗篷的动作说，“这件斗篷并不适合您的远征和狩猎，即使您是出于美观，这件斗篷的纽扣也太多了。”
亚瑟并不是没有斗篷，皮的绸的，有帽的没帽的，但它们都只在锁骨处有一个搭扣，而不是像这件一样从头扣到尾。
“这不在你管的范围内。”亚瑟懒洋洋地抬起眼睛看老缝纫工一眼，继续检查斗篷的制作工艺。
真暖和！亚瑟在心里感叹一声，都有点不想给梅林了。
是的。这件做工精良的斗篷是给他那个笨头笨脑的小男仆的。当然亚瑟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定义梅林，尤其是在见证了他轻松秒杀敌军之后——用他的魔法。
那天他们只是日常巡逻，亚瑟甚至懒得带上高文和兰斯洛特他们。然后在他们途径一个绿油油的山谷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敌军，端着弓弩的蒙面人匍匐在高处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炮灰侍从，亚瑟拉着梅林躲到一个小土坡后面，梅林瘦削的肩在他暖湿的手掌里发着抖，亚瑟清晰地听见了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表现的我们快死了一样。”亚瑟颇为鄙视地斜他一眼，抽出腰际的短匕首拍到梅林的胸口上。
“亚瑟，我去引开他们然后你就可以趁机逃走。”梅林抱住滑下来的匕首在心里补充说，然后我就可以使用魔法了。
“逃跑？我是个骑士，梅林！”亚瑟一掌拍在梅林的后脑上不着痕迹地放低梅林的脑袋——他听见敌军那里传来了摆弄投石器的声音。
“我想你会回去找兰斯洛特他们的吧？”梅林挑挑眉，被冻得发紫的嘴唇断断续续地冒着白气。
“那我们可需要很多个兰斯洛特，”亚瑟轻哼一声手掌撑着地像是准备站起来，他说，“那你逃跑的时候别摔倒了！”
亚瑟在梅林撕心裂肺地呼叫中冲出小土坡在敌军不间断的飞石中左避右闪。亚瑟一开始以为梅林在呼喊自己的名字，毕竟没什么仆人能有幸得到以主人生命为代价的保护。如果梅林是个女孩儿，她现在一定哭得梨花带雨了。亚瑟的剑被砸掉的时候他有些慌了手脚，他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脑袋一只手去捡利剑，这个时候他终于听清梅林的喊话——他并没有在叫自己的名字（真够没良心的），他吐出的是亚瑟完全听不懂的古语，充满力量与愤怒又让人肃然起敬。又或许并不是梅林的话，毕竟他们听起来那么远那么沉。
然后亚瑟看见那些原来应该砸像自己的石块硬生生顿在空中，然后改道精准地砸向敌军。亚瑟握着剑喜出望外地回头准备向梅林炫耀一番自己的如有神助——他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梅林冻得发红的眼睛闪着璀璨的金光，嘴唇还没有合上，五指张得有力。
“巫师！亚瑟的身边潜藏着叛徒！”敌军中有人哑着嗓子喊出了声。
梅林看着亚瑟，瞳孔又恢复成之前熟悉的颜色，他悬在半空中的手臂剧烈地抖动着，一副无辜单纯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亚瑟还握着剑，敌军那句“亚瑟的身边潜藏着叛徒”在他脑海中回荡，像闹人的蜂鸣。他瞪着梅林，鼻子里频繁地涌出白气，握着剑的手不住地发抖。
“别信他们，亚瑟！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亚瑟想那或许是梅林的声音，毕竟梅林总是喜欢想小女生一样说些永远永远不分开的誓言。
亚瑟的背后又响起羽箭滑翔的声音，梅林的眸子再次闪烁，亚瑟猜那是一个类似防护罩的咒语。但是亚瑟还是听见羽箭贴耳疾驰而过的声音——他现在已经不在意我了。这个想法下了亚瑟一跳。
然后那支银光闪闪的短箭扎进了梅林的左肩，稍偏心脏的位置。
梅林倒下了，脑袋磕在石头上，血流了一地。
亚瑟冲上山坡，狂风骤雨般砍下了敌军的脑袋，垂着睫毛看着那些圆圆的血球滚下山坡。然后他找了一个较为干燥温暖的树洞抱着膝盖坐了一个晚上。
接下来的几天亚瑟生了个小火堆，抱着剑日夜不停地瞪着梅林。
他看见梅林的伤口结了痂，和那支羽箭连在一起。
他看见梅林鼻子里喷出的混乱的白气，他干裂的嘴角似乎还蠕动着吐着什么澜语。
梅林似乎不停地重复着什么，亚瑟从他的嘴型判断。
高文找到他的时候亚瑟还在瞪着梅林。高文把梅林弄进树洞里他就把目光移到树洞里，然后忽然丢掉了怀里的宝剑。
“我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样不管他梅林是会死的好不好！你不知道冬天很冷吗？”高文质问的声音被亚瑟丢剑的响动打断，他依然怒气未消地嚷嚷说，“你干嘛？”
“你没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吗？”亚瑟问他，目光专注地盯着梅林抽动的嘴角。
“如果你指的是那些腐烂透了的脑袋的话，看见了，谢谢！”
“我不是说这个，”亚瑟眯着一双被灰熏黑了的眼睛问，“他还活着吗？”
“你想他死吗？”高文看见亚瑟痛苦了抽搐了一下，继续说，“他一息尚存。如果兰斯洛特能及时带回马车和盖乌斯的话，是的，殿下，他会活的。”
接下来的几天亚瑟的生活条件好了许多，至少能吃上烤得又香又暖的肉了。
“他不吃吗？”亚瑟看梅林的目光大部分时候是模糊的，偶尔清晰的时候他就盯着梅林合着的眼皮，那些黑长漂亮的睫毛。
“我可变不出适合梅林的食物。告诉我殿下，他可以吃些什么？”
“梅林就可以！梅林一定又冷又饿！”抱着膝盖坐了这么多天后亚瑟突然哭了，嚎啕大哭。他一边哭一边大口大口咬着鹿腿，好像他很饥饿一样。
那天破晓的时候他们终于等到了兰斯洛特。裹在厚实披风里的英俊骑士心疼又焦急地走向梅林，身后跟着眼含热泪的老御医。
“不！不许碰他！”亚瑟忽然精神起来，像一条被触了逆鳞的恶龙。他跳起来，许久未动的关节嘎吱一声——亚瑟面朝地扑了一跤。
“殿下，我是盖乌斯⋯⋯”老御医蹒跚地抱起梅林。感谢魔法！他在心里说，感谢那些延续梅林生命的魔法！
亚瑟和梅林被安置在马车里，认不出名字的小侍卫给亚瑟裹了一条毯子。于是亚瑟披着毯子挪到梅林身边看盖乌斯忙东忙西。
梅林身下也垫了一条毯子，但亚瑟总觉得梅林还睡在山谷冷冰冰的地上，和鲜血一起。于是他取下自己的毯子拉扯着梅林企图把毯子塞到他身下。
“没事了。殿下，梅林会好起来的。这里很暖和。”盖乌斯按住亚瑟焦躁不安的双手轻声安慰。他已经给梅林喝下了辅助魔法的药物，在这温暖的环境下，梅林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亚瑟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抱着膝盖坐好。“盖乌斯，”亚瑟突然问，“你知道梅林不会背叛我的对吧。”
亚瑟从会议厅回来的时候满脑子都回荡着绿袍大臣“那只怪物有浑浊不清的红眼睛”，“那只怪物用锋利的爪子碾碎了多少多少蔬菜粮食”，“无助无辜的村民在粮食保卫战中又死又伤多可怜”等等等等的话，他们总是这样说一大堆并没有什么软用的话，然后父王会蹙着眉来回踱步，最后动动手指要求自己出征——并不是亚瑟不愿意出征为荣誉与生命而战，而是他几个星期前命令女仆们做的斗篷还没有做好。
那是一件高领子的鹿皮斗篷，里面缝上了亚瑟偷偷摸摸猎到的白熊的绒皮，熊的牙齿则被他削得整整齐齐的用作纽扣。昨天的时候亚瑟还去试穿了，厚实的披风刚到他的脚踝，亚瑟一一扣上纽扣，毛绒绒的暖意一下子包住了他。
“恕我直言，”年迈的缝纫工透过老花镜看着亚瑟检查斗篷的动作说，“这件斗篷并不适合您的远征和狩猎，即使您是出于美观，这件斗篷的纽扣也太多了。”
亚瑟并不是没有斗篷，皮的绸的，有帽的没帽的，但它们都只在锁骨处有一个搭扣，而不是像这件一样从头扣到尾。
“这不在你管的范围内。”亚瑟懒洋洋地抬起眼睛看老缝纫工一眼，继续检查斗篷的制作工艺。
真暖和！亚瑟在心里感叹一声，都有点不想给梅林了。
是的。这件做工精良的斗篷是给他那个笨头笨脑的小男仆的。当然亚瑟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定义梅林，尤其是在见证了他轻松秒杀敌军之后——用他的魔法。
那天他们只是日常巡逻，亚瑟甚至懒得带上高文和兰斯洛特他们。然后在他们途径一个绿油油的山谷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敌军，端着弓弩的蒙面人匍匐在高处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炮灰侍从，亚瑟拉着梅林躲到一个小土坡后面，梅林瘦削的肩在他暖湿的手掌里发着抖，亚瑟清晰地听见了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表现的我们快死了一样。”亚瑟颇为鄙视地斜他一眼，抽出腰际的短匕首拍到梅林的胸口上。
“亚瑟，我去引开他们然后你就可以趁机逃走。”梅林抱住滑下来的匕首在心里补充说，然后我就可以使用魔法了。
“逃跑？我是个骑士，梅林！”亚瑟一掌拍在梅林的后脑上不着痕迹地放低梅林的脑袋——他听见敌军那里传来了摆弄投石器的声音。
“我想你会回去找兰斯洛特他们的吧？”梅林挑挑眉，被冻得发紫的嘴唇断断续续地冒着白气。
“那我们可需要很多个兰斯洛特，”亚瑟轻哼一声手掌撑着地像是准备站起来，他说，“那你逃跑的时候别摔倒了！”
亚瑟在梅林撕心裂肺地呼叫中冲出小土坡在敌军不间断的飞石中左避右闪。亚瑟一开始以为梅林在呼喊自己的名字，毕竟没什么仆人能有幸得到以主人生命为代价的保护。如果梅林是个女孩儿，她现在一定哭得梨花带雨了。亚瑟的剑被砸掉的时候他有些慌了手脚，他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脑袋一只手去捡利剑，这个时候他终于听清梅林的喊话——他并没有在叫自己的名字（真够没良心的），他吐出的是亚瑟完全听不懂的古语，充满力量与愤怒又让人肃然起敬。又或许并不是梅林的话，毕竟他们听起来那么远那么沉。
然后亚瑟看见那些原来应该砸像自己的石块硬生生顿在空中，然后改道精准地砸向敌军。亚瑟握着剑喜出望外地回头准备向梅林炫耀一番自己的如有神助——他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梅林冻得发红的眼睛闪着璀璨的金光，嘴唇还没有合上，五指张得有力。
“巫师！亚瑟的身边潜藏着叛徒！”敌军中有人哑着嗓子喊出了声。
梅林看着亚瑟，瞳孔又恢复成之前熟悉的颜色，他悬在半空中的手臂剧烈地抖动着，一副无辜单纯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亚瑟还握着剑，敌军那句“亚瑟的身边潜藏着叛徒”在他脑海中回荡，像闹人的蜂鸣。他瞪着梅林，鼻子里频繁地涌出白气，握着剑的手不住地发抖。
“别信他们，亚瑟！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亚瑟想那或许是梅林的声音，毕竟梅林总是喜欢想小女生一样说些永远永远不分开的誓言。
亚瑟的背后又响起羽箭滑翔的声音，梅林的眸子再次闪烁，亚瑟猜那是一个类似防护罩的咒语。但是亚瑟还是听见羽箭贴耳疾驰而过的声音——他现在已经不在意我了。这个想法下了亚瑟一跳。
然后那支银光闪闪的短箭扎进了梅林的左肩，稍偏心脏的位置。
梅林倒下了，脑袋磕在石头上，血流了一地。
亚瑟冲上山坡，狂风骤雨般砍下了敌军的脑袋，垂着睫毛看着那些圆圆的血球滚下山坡。然后他找了一个较为干燥温暖的树洞抱着膝盖坐了一个晚上。
接下来的几天亚瑟生了个小火堆，抱着剑日夜不停地瞪着梅林。
他看见梅林的伤口结了痂，和那支羽箭连在一起。
他看见梅林鼻子里喷出的混乱的白气，他干裂的嘴角似乎还蠕动着吐着什么澜语。
梅林似乎不停地重复着什么，亚瑟从他的嘴型判断。
高文找到他的时候亚瑟还在瞪着梅林。高文把梅林弄进树洞里他就把目光移到树洞里，然后忽然丢掉了怀里的宝剑。
“我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样不管他梅林是会死的好不好！你不知道冬天很冷吗？”高文质问的声音被亚瑟丢剑的响动打断，他依然怒气未消地嚷嚷说，“你干嘛？”
“你没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吗？”亚瑟问他，目光专注地盯着梅林抽动的嘴角。
“如果你指的是那些腐烂透了的脑袋的话，看见了，谢谢！”
“我不是说这个，”亚瑟眯着一双被灰熏黑了的眼睛问，“他还活着吗？”
“你想他死吗？”高文看见亚瑟痛苦了抽搐了一下，继续说，“他一息尚存。如果兰斯洛特能及时带回马车和盖乌斯的话，是的，殿下，他会活的。”
接下来的几天亚瑟的生活条件好了许多，至少能吃上烤得又香又暖的肉了。
“他不吃吗？”亚瑟看梅林的目光大部分时候是模糊的，偶尔清晰的时候他就盯着梅林合着的眼皮，那些黑长漂亮的睫毛。
“我可变不出适合梅林的食物。告诉我殿下，他可以吃些什么？”
“梅林就可以！梅林一定又冷又饿！”抱着膝盖坐了这么多天后亚瑟突然哭了，嚎啕大哭。他一边哭一边大口大口咬着鹿腿，好像他很饥饿一样。
那天破晓的时候他们终于等到了兰斯洛特。裹在厚实披风里的英俊骑士心疼又焦急地走向梅林，身后跟着眼含热泪的老御医。
“不！不许碰他！”亚瑟忽然精神起来，像一条被触了逆鳞的恶龙。他跳起来，许久未动的关节嘎吱一声——亚瑟面朝地扑了一跤。
“殿下，我是盖乌斯⋯⋯”老御医蹒跚地抱起梅林。感谢魔法！他在心里说，感谢那些延续梅林生命的魔法！
亚瑟和梅林被安置在马车里，认不出名字的小侍卫给亚瑟裹了一条毯子。于是亚瑟披着毯子挪到梅林身边看盖乌斯忙东忙西。
梅林身下也垫了一条毯子，但亚瑟总觉得梅林还睡在山谷冷冰冰的地上，和鲜血一起。于是他取下自己的毯子拉扯着梅林企图把毯子塞到他身下。
“没事了。殿下，梅林会好起来的。这里很暖和。”盖乌斯按住亚瑟焦躁不安的双手轻声安慰。他已经给梅林喝下了辅助魔法的药物，在这温暖的环境下，梅林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亚瑟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抱着膝盖坐好。“盖乌斯，”亚瑟突然问，“你知道梅林不会背叛我的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