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深秋的风从殿外刮来,刘询忽然感到一袭凉意。只是这凉意究竟来自于眼前的女子,还是自己的内心,他也不甚清楚。沉思良久,他终究是道,“也罢,你拿着朕的手谕去吧。除夕夜动手,莫要有任何闪失。”说着,将一纸手谕递下,满脸神色疲惫。这是着实非他所愿,但事到如此,也只好如此去做了。
“除夕之夜,家家户户争放爆竹,若是通易坊一时走水,只怕也确实怨不着别人了。”卫婕妤接过那道密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陛下这步棋走的真是杀人于无形,精彩啊。
转身出殿,深秋的风吹乱了她的裙摆,吹散这早已不再年轻的女人脸上的皱纹。她忽然想起若干年前的那人,孟珏,既然你当初执意扶持太子,便不要怪我狠毒,对你的后代那般心狠手辣了。她念及此,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刻,隐隐显示出露骨的刻毒与怨恨。
长安城的冬天一向来的比较早。在孟云的记忆中,这长安的冬天是没有一年不下雪的。所以,还未到年关时,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便包裹了这座城市。窗外是飘飞的雪花,窗内是熊熊的炉火,这种舒适的气氛此刻正弥漫在长安城里衣食无忧的每一户人家里。
许久不见的楚王殿下似是也耐不住辜负这般美好的雪景,车驾停在了通易坊前。眼前的通易坊一如往年年关将近时的喜气与吉庆。大红的灯笼从街头一直挂到了街尾,皑皑白雪中,看上去白雪红灯相映成辉。下车的刘嚣内穿一袭湖蓝色团龙绣海波图腾的锦袍,外罩一件锦绣镶边的洁白狐裘大氅。细看之下,正是那日孟云在楚王府的灯烛下细细缝补过的那件。他在云府管家的带领下走进府去。但却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是何感想。
屋内的孟云倒是出奇的安静,她正在悠悠的品一杯茶,炉火之上,是精致小巧的茶炉。窗外此时雪更大了些,飘飘洒洒而下,孟云抬头看去,楚王殿下的那件狐裘披风正是像极了这漫天的大雪,冷得渗人,但却是倏忽就要化了的。而自己呢?她皱眉,若按陛下的期盼,自己也是离死不远了的,不是吗?念及此处,她忽然有些珍惜与刘嚣这多年的感情来。世间得一知己何尝不易,告别叫别将至,还是抓住这短暂的相见吧。
想昨夜将那封父皇的亲笔手谕交给自己时,平生竟然敢顶撞自己的母亲。刘嚣又不禁想起昨夜那场争吵····
“嚣儿,这是陛下的旨意,你违抗也没有用。就算你不亲自去,陛下也会另外派人前往。”她威逼利诱道。
“母妃,是不是你把这一切告诉父皇的?如此的事,你怎能做得出来?”刘嚣忍了许久,差点就说成,“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了”但一想对方是自己的母亲,所以话到嘴边,只好又忍了。
卫婕妤眯起了眼睛,只是狠狠的撂下了一句话,“你听好了,这是由不得你,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她知道,自己是母亲,她是有这点号令儿子的权力的。
但没想,刘嚣只是面无表情的问道,“若孩儿不做呢?”
“不是孟云盈死,便是母亲死!”不想,卫婕妤最后说出口的竟是这一句威胁。
刘嚣愣在当地,他无法想想这句话是从自己母亲嘴里说出,娘,你竟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你拿你这唯一的儿子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