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

那时他还不叫孟洛城，叫孟祭白。
今天有些蒙蒙的小雨，但这点雨还挡不住什么，待到院子里的花瓣沾上雨被惊醒，待到市坊的主人又开始收拾整理准备一天的活动，街上渐渐有人走动。长安风雨雪霜，只添些供诗人哀伤的绵绵情意。
长安东南角的一处宅邸还在安眠。
微凉的斜风细雨卷入了格窗，月季正盛的几滴香气被雨带进屋里，打到土里散成残香。
孟洛城是被窗外吵闹声的，他疲惫地睁开惺忪睡眼，下床将走过去窗户合上，迎上绵绵雨清醒了几分，几步的距离，再回床上就睡不着了。孟洛城伸臂胳膊后甩伸个大大的懒腰，后劲没把控好，一下子脱力晕了头，他扶着门缓了缓，擦擦眼睛嘟囔着：“以后再也不疯了……”这话他说过好几回，自从认识李煌兮以后。
但他今晚确实没睡踏实，以往都是被子一拉眼一闭黑到天亮起床，昨天不知怎么回事梦到以前的事情。一觉醒来就像打了一架，浑身酸痛。孟洛城摇摇头，苦笑一声，岁月不饶人那。
寻思着隔壁多半也没起床，他慢悠悠地穿好衣裳，走到院落里，夏雨落得格外温柔，碎碎细雨像极了娇娘盒子里的精美珠宝，轻盈温暖，与夏风和在一起。孟洛城伸手接住几滴雨，又合掌握成拳，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眼神有些涣散，男子想起了前几天收到的一封信，却突然被头疼提醒了一声，叹口气，“当年，当年。”
当年他本不叫孟洛城，叫孟祭白。
孟祭白当年一直都有一件很愁的事，为此他跑断了腿愁得掉了几根头发。却还是没办法解决。
孟者，富贾也。
“唉…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花完啊。”孟祭白五指微拢执着一个酒碗，倚在亭柱旁静静看着漫江的纷飞大雪，亭边的湖上倒映着男子的挺拔身影，不时有风拂过吹得裘皮大衣卷起了一角，江上泛起了涟漪，映得江上的男子也变得模糊。
他转身准备再斟一碗酒，却见亭的另一边一个男子朝他徐徐走来，他等不住便动身走过去，两个人不知不觉中变得步调一致。
男子与孟祭白行礼，先开口道：“不知先生在这里，是否与我目的相同？”
孟祭白听得弯弯眉眼，轻咳一声，“先生所谓何事？”
“自然是赏雪喝酒。”
“好巧，我也是。”
男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略勾起嘴角，后退几步抬手作揖，“李煌兮。”
孟祭白点点头应以酒杯，“孟祭白。不知先生喜欢哪里的佳酿？”
“与知交对饮，纵然是曲江之水，也可一醉方休。”
孟祭白大笑，拿出酒壶，“来，坐，请你尝尝我家的酒！”
李煌兮将提着的酒壶放在地上，“有劳了。”
李煌兮说他很愁。
孟祭白说他也很愁，但是你为什么愁？
李煌兮说孟兄你可知道这世界上分两种人？
孟祭白说什么？
李煌兮叹了口气，幽幽道，“第一种是没钱有处花，第二种是有钱没处花，第二种人太惨了。”
孟祭白想了想，认真道，“有钱兄……啊不是，李兄你是哪种人？”
李煌兮一听更悲痛，“……是为后者。”
“好巧，我也是。”
孟祭白突然觉得“好巧，我也是。”这句话他今天说得有点多。
然后他就醒了。醒来以后还是孟洛城。话说回来，那家伙是猪吗，睡这么久？
李煌兮早醒了，他的窗正对院子，只消抬头看眼就能看到院里风景，孟洛城的背影一清二楚，他把盖在身上的毛毯取下来，想了想又盖回去并且闭起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翻个身，卷着毛毯抱在怀里。
他抓起毛毯盯了半天，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孟洛城的味道——不必闭眼就能闻到的笔墨清香。味道若有若无，想仔细辨别又突然消失，想别的事情时却又绕回鼻尖，死死不肯离去，他烦躁地抓抓头发，又裹着毯子翻个身，把脸埋在毯子里。
昨天他虽然不太清明，但还是能知道自己想做的事，他装晕酒盯了孟洛城半天，又借着酒劲控制不住地在他脸上亲了两下。孟洛城真狂躁，昨天挨得那一拳真疼。
……
李煌兮停下思虑，将脸埋得更深。
他间或抬头看了眼窗外，却发现人早已不在。大概是走了，孟洛城在他家向来潇洒了无拘束，来就来，走就走，连张字条也不用打。李煌兮在他家亦是如此。他摇摇头，将不久前的信件甩出脑海，撑着身子缓缓起身，“嘶……这床真硬。”他拍拍身下的软榻。
砰得一声，门被拉开，李煌兮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继续躺倒，但对方几步过来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他看看半起身的家主，淡淡说句你醒了啊就坐在他床边。
“不是，你咋了？”李煌兮想了想，干脆就装记不得。
“穿衣服，我有话要跟你说。”孟洛城回答，但眼神没在李煌兮那里。
“哦，好的。”李煌兮应答，不动弹。
“快穿啊？”孟洛城皱皱眉头扫了他一眼。
“孟兄是要看我经久锻炼的四肢吗？”
孟洛城愣了一下，随后他匆匆丢下句失礼了，门一甩，出去了。
李煌兮也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他跳起来穿好衣服洗漱收拾，好像动作变快就能将那些烦恼的事甩在身后。他偶尔停下，一想到刚才的景象就有些手足无措，又加快速度。
——孟洛城愣了一下，随后书生白净的面颊变得有些红，他移开目光匆匆起身，下一刻又将目光对准他，扔下句话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李煌兮收拾好时，已经快午时了。他进房间时孟洛城在闲闲地叩着桌面，垂眸看着茶杯。
李煌兮坐在桌子对面，牵起嘴角试图给安静的气氛带来几分活跃，举起旁边的茶壶也给自己满上一杯，“孟兄今天要跟我说什么事？”
“……”算了吧。孟洛城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抬眸将茶杯搁回桌面。
见李煌兮回以目光，他略一停顿，缓缓启唇，终于将斟酌了几天的言辞出口，“我要走了。”
闻言的一瞬李煌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又很快地修补回去，“好巧，我也是。”
孟洛城有些明白他今天做那个梦的原因，都是为了那句“好巧，我也是。”
他抬手揖礼，“与君一别，不知何年何月相见，只希望珍重。”
他躬身低头，极尽君子礼仪，也避过了李煌兮沉下去的脸色。
【TBC】

（……我才明白原来排版在贴吧是不起作用的【。这周就酱

暖暖暖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