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梁从茶寮里出来的时候，肩上剑鞘已化开了一层薄薄的霜。
“终于要走了？”云梁抬眼循着声音望过去，意料之中的眉眼正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瞧着他，皂色深衣里的一截手腕撑着下颌，笑的意味深长。“
“你命里缺寿，跟你呆一块怕连带着小爷自己都活不长久。”
“好些日子不曾照面嘴还是这么损。”对方仰起脸眯眼望向头顶的浩荡寰宇，唇角似乎是凝着笑的。他眼角轻挑目光斜过来，一瞬云梁觉得他想要对说什么，却只听得那人一贯的慵懒声线不紧不慢的响起来，他道，“那你走吧，再耽搁下去，城里宵禁可是走不了了。”
身侧的那匹桃李不安分的转了一下脖颈，长长马尾在微冷的空气中打个旋儿，云梁拍拍它的头，安抚般的垂着眼顺了顺它额前一绺鬃毛。“嗯，走。”转身间隙里不忘扔他个白眼，“你就可着劲儿的浪吧。”
“……你还算命吗？”走出数丈距离，他忽而听得身后有人这样问。
“以前会一点，”云梁停住脚步，而此时天色倏忽暗下，晚天风雪欲来，“后来坑蒙拐骗信口胡诌的多了，就没人信了。”他想了想，末了笑笑，“我自己都不信了。”
身后再没吱声。旋即他牵了马，坊道上的鼎沸人声渐渐稀疏下去，他一步步的走，这天是廿二，再过约莫一个月的光景便是年里了，他心下丝丝缕缕的盘算着，自己行程若快的话没准儿回了乡还能赶上辞灶。离乡数年他几乎快要忘却了故里年节是什么个景况了。等他慢悠悠想起来再抬头时，方才的长街已经远远落在身后晃成一个模糊的影儿，瞧不真切了。
他忽然就想起长安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阴冷透骨的冬日。天正沉沉的卷着零星的雪，映着远处楼阙飞檐流金，像是大片生宣上落笔化不开的阴霭。
彼时甫一抬头，就有细碎飞霜落了他满袖满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