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我在国子监结交了一名损友,他长我六岁,游手好闲得很,因在茅房我递与他两片厕筹,便成了莫逆之交。事后我想起总觉荒诞得很,他一把揽过我肩调笑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呐,小兄弟,我对你一见钟情呐。〕
〔显然这位不学无术的兄台将一见如故与一见钟情混作了一谈,我当时脸黑得厉害,给我十只猹生吞都不在话下。后来得知我的身份,想一口吞十猹的就成了他,此为后话,暂按下不表。〕
〔一日我见他对着太傅的老脸出神,托着大腮帮子春情荡漾,忍不住揍他一拳,他也不气,神神秘秘把我拉到小角落,将他昨晚大展雄风一事娓娓道来,细致得连姑娘兜肚上的绣花都描述得活灵活现。我黑着脸,又补他一拳。〕
〔我素来浅眠,却无梦。那晚我却破天荒地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唇红齿白的大姑娘,俏生生偎我身上,含羞带怯地伸出手——剃光了我的头发!我大叫一声,冷汗涔涔地醒来。〕
〔后来教楚辞,我对屈子颇有高山流水觅知音之感。众女嫉我以秀发兮!嫉我秀发兮!非我之罪!〕
〔后来我才知道,髡是刑中最轻。我渐渐地在身旁人中看出那梦中女子的影来,或眉或眼,总有相似之处,令我镇日难安。〕
〔我的恐惧与日俱增。不得已之下,说与那位损友听,他哈哈大笑,为我出了一策。〕
〔我依他之言惩戒了一众宫人,罪名,自然是莫须有。那是我初尝权力的滋味,如蜜糖,如醇醪,换得一夜好眠。但我并未入魔——因我还未曾为它而进退维谷,亦未曾见过当攀上巅峰时是怎样的大好风光。〕
〔十二岁,国子监那位损友本意为授我男女之事,却在无心之下,完成了权欲的开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