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秋风亦吹酒醒，投壶后三三两两各探幽径。无意与人游，提坛黄酒桂下独酌，流金碎银，细香飘进琥珀琼液，快意快意——）
（记得昔年昔时，也有这么一个人，也有这么几株上赐的桂树。花下眠酒暖，暗香盈袖，是一等一的风华。是谁呢？太久了，记不清了。再斟再饮，昔年旧事而已，还抵不过掌心这盏温酒，又何必费神去想？）
（喝得太多，索性一醉方休。醉生梦死最好，不必想哪家女儿好，也不必想是谁高中，更不必想这句话需不需要斟酌。喏，比如面前的人影，我可以丢块石头扔他。）
过来——陪我喝酒。

（一等一的牙尖嘴利，无需多想便知是谁。嘲羡瞧他，如今金陵城中的得意人儿，不知多少人拥簇，只怕这宴上也是个众人抢着的香饽饽。平日不曾细看他眉目，今日才发现他同宫中永寿那位一样，是内秀。温温的眉，温温的眼，粗看只得个温字，看久了才发现眸间延出古玉般色泽，再通透不过。）
（接他一句“醉鹤”，又受一句“闷酒”。伸掌拍他胸膛，裁眉如刃。）
嗳，别得寸进尺。仔细我治你的罪。
（话未完自己先掌不住笑了，又是一口酒下肚。席上无双和晏晏裙边的银铃一直漫到心里，正跟着几个混小子闹，总角之宴。忍不住偏头瞧他，没头没脑地问一句。）
你觉得言侯如何？

【看他这半醉半醒的模样，却又嚷着要治罪，不禁失笑，少有失态的人，放了枷锁下来，也是可怜或可叹，戏言依旧，不算这天家，自己跟他会是什么关系？名存的表兄弟还是，这前后的知己，千杯少的知己。已然不下口杯中酒，不陪。】
要治我的罪，怕王爷分量——还不够吧？
【笑言尽，他后头言语眉峰促而一沉，我与他不同，他遇人饮酒，会劝，而我只看，不做任何事。不过这一问他问得是什么？言侯好换无法答，政客或是这安国侯的真才实学，时日还长。于他，都无关，有关的剩下二者。】
你是说朝堂，还是说他家女儿？

（眉心微挑，一坛黄酒已然见底。记他一句“不够”在心，懒怠中分出半丝清明给他，目带揶揄伸手攘道。）
治你的是够的，再怎么说——孤也是同金銮殿上那位打断骨头连着筋，但治你够，治你身后那个再加清河怕也不成。
（朝堂？女儿？言家女我不敢娶，朝事我丝毫未涉。不过是今日的风太暖，吹软了我的骨，将很久未想的人和事带到了心里蛰着。不，是寒夜心尖上那点温酒，熨得人柔肠千结。）
我说的是他的风姿。
（掂量两句，又启一坛。琥珀流光，这白瓷薄杯做的精巧，黄澄澄的在杯中拘着，既巧又雅。）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两样我都一不想二不看。他家女儿虽好，但镜中花水中月，看的着吃不着。

【分得明白，身前身后，他只是不愿，不过今日宴席一开，哪里有的不愿？各色菜品，前后斟酌，这一言加上清河也未必够的话，点头如然。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长广的权利，要了自己家中的表妹，却是容易之事，不过让那个不让着他娶，可就不一定了。坦然，叹气。】
你还没醉。你要吃也行啊，添面子求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或许可成，不过宜早，不宜迟。
【言侯的风姿？轮不到我说，往前推言家世代帝师，于此一朝却非，我惯有这推断人心的世俗手段，所以不信这风姿真假，若论，我只猜测他言家要保己荣华地位。再则自己于下，确不能言。】
见过几面，风骨不敢论，他是高高在上的侯爷，我不过一身血脉有幸，其他的哪里敢说？

（对他添面子云云的话置诸一笑。将此话抹过不谈，唇印白盏。言家的女儿，我无意娶，是不想牵涉母族。亦是不想惹得旁人生疑。至于这旁人嘛……非清河者，谁都可算旁人。）
（听他出言，似笑实叹。酒意上涌，涨得心口发闷。屈指敲他，一句话张口就来。）
是你没眼力，容与兄是最肖舅舅的了——
（却是黯然一句。）
但也终究不是他。

【按下他伸手敲来的手，眼力好不好我自知，言侯一贴相邀，放下侯爷架子，我已然知其非同他官场中人。我敬他爵位外，更敬此举。但非同，亦是而已。这一帖，不是下给自己，而是下给了宫中。给太妃，也算给了太后，眼下言家帝师位较穆家，无实权，谢家新启不论。而柳氏与穆家同，也未可言一二。】
是我眼力不好，然而，像不像你又欲何？
【浅啜酒色，细抿酒醇，悠然一句。别说什么风骨，到最后也是累人之事。】
醉鹤，你要做便做，不做就别想。

（从前，有人觞咏杯盏冠盖京华。从前，有人会饮三百飒飒英姿。从前，有人扶杆赤旗长枪独守。）
（——然而山河变色日月失辉，从前只能是从前。有人永眠在了长青茔冢，有人孤负东风深锁韶年，有人……吴钩在手风行虎掠。）
（这些，眼前人不懂，金陵人不懂，就连那十二华章，坐不垂堂的依旧不会懂。他们数着柳周交锋，他们算着新贵旧勋，这些陈年旧迹青山白雪葬。）
的确……像或者不像与你无关，与我也无关。
（两坛酒下肚，已有些醉，顺手摘了束发的白玉簪，长发流泻出青釉色的波光。拿了白玉簪敲着镂花草的琥珀玉碗，荒诞走调唱一阕。）酒旋枯，桃花侧，太平幸得闲身外，清风满月还诗债。
（声渐低，子规声外。）
既明且哲……鹤知道。

【什么都好，我唯独见不得面前人意志如此，明明可以保全一身，为什么非要到生死攸关之时才肯醒悟，明明可以游刃有余，却非欲寄情诗酒，要寄情本有国宴，仪表残志，落得谢氏安心，落得陛下安心。】
你要是姓周，我肯定泼你一脸酒，让你好好醒醒。
【沉声一声忿恨语，我不确定他是否听清。他身上无诗债，惟存血债。这一身萧氏血，放了别人身上，朝堂早动，谋定如前。而于他，多似负累，若是这金陵里的任何一家富豪，诗酒一生，风花雪月，也算是名流。有些事，我欲言不能，欲助不可，只能道一句。周家尚容不下一个闲人，更何况萧氏？】

（喝多了酒，看人都像隔着层朦朦胧胧的纱，将他话入耳，听得却不甚分明，只有几句"泼你一脸酒"倒是听得清楚的。将头搁他颈窝，嘟嚷。）
不许欺负我——我泼你差不多。诶，我可听说这次美佳人多着呢！可不许丢我的面子。
@周显璋

【一手推开他的头，将他放了桌上。唤过侍婢为他取来外衫，还真当想泼他一脸的酒，何必这样扭捏？面前路，迟早的事，不能挣脱的枷锁，就顺从得带着，来日若能用手中铁链绞死始作俑者，也不负这一番的苦处。否则结局，焚琴煮鹤。不再理会他呓语，盘桓已足，多留无益，起身离。】

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