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日，天色青青。阖了窗牖，犹觉目罢，此乃百无聊赖之，作久笔字，描摹心中波澜。甫一入宫，是多感慨，无尽可抒。唤深深来，令其更衣著容，以安后，方才随了那一道红墙，更入深底。）替我寻个热闹地儿吧，这日子，太乏了。
（ 优伶辈咿呀呀也歌之，在下称快，又不敢造次。渐至暮，倦又起，这出唱的是三上轿，还是花为媒，我竟也分不真切了。偏首，于侍茶言：）瞧瞧，这附近可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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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漱芳斋这一处，本是不常来的，只因那戏文深奥，平白得不了真意。叫我一整套的听下来，无异于训豚登树，实在不可为。）
（ 然事有例外，春尽夏开，蝶醒花繁，叫莲舟寻出一柄小团扇来，御花园里扑了一只白的，一路跌跌撞撞，竟到了此处来。台上怎样，循例是不管的，左不过出将入相的高嗓子。那蝶儿似是奔着前头一位美人娘娘的襟上团花儿，扑棱着翅便去了。）
（ 追赶不及，自己绊了下摆一步，直接扑到了人膝盖上。）
：诶哟！

（ 姿容娇娇，来仪窕窕，恍惚间，只觉是个影，却恰似幻境一场，太虚他境。单手支颐，半眯了眼，不稍片刻功夫，就可与那周公相会。那影儿却似用足了力道，一朝尽发，膝痛也，倦俄全消矣。手里紧攥，生怕她跌下去，俯尔，着力，够其人。）公主莫事吧——
（ 少顷，待其整衣，掩口角笑矣。）恕婢妾眼拙，瞧不出是哪宫的俏丽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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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也赧然，莲舟福了个身儿，道一声庄主子，便着紧的理了衣裳，退往一边立着去。仰头去瞧，自然东西十二宸所，再无不美之人，我瞧的也多，眼前的却是冬去春来，又一札新景儿了。那厢坠红飘絮，收拾残絮缓归，却背了手，见她笑的也好看，禁不住的眉弯。）
：我住在承乾，唤我朝仪便是。满宫里皆是公主，谁知道是谁呢！
（ 小手覆在她旗袍一朵茜花儿上，轻轻揉了揉。）
：没撞疼你吧？

（ 扬眉笑矣，亦不觉欠安欲寐矣。稍施福祚，为自介。）这厢，钟粹庄者。
（ 自进之四九城，见之未尝见之，皆已见矣。但觉日实兮，皆不知何为也。帝姬笑靥生光，方桃譬李，一弯翦瞳秀澜似水，美则美矣。其手轻轻抚臣，竟已为慰。）
（ 安其首，谓之曰无事 ）无妨，左右我疲倦的很，倒是你，替我赶跑了瞌睡虫。（ 嫣然笑，复曰启朱唇 ）让我猜猜，原是朝仪偷偷溜出来嬉乐，怕被你额娘发现，这一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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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者，严肃端重，行动有仪。自然她是当得的，而我私心中觉得，更添两分袅娜的风致，全不似那般肃穆冷硬。然，这徽号大约是皇阿玛赐的，故有思忖自脑中一溜，却也知缄口。逗逐那庄生梦物之时，撷来的一朵虞美人，夏令合宜，绽的酡红。）
（ 人小身矮，一并，只得搁她膝上。却仰首一眄。）
：我晓得的，莲舟方才叫了你。我额娘今日不在，像是去那个宫找别的娘娘玩儿了，我才敢出来的。你……你别告诉她。
（ 蜂趁梅，扇鸾开翅，数摺聚清。那台子上咿咿呀呀，却不懂。 只觉台边儿袅袅琼枝，瘦削好看。叫我在这里听半刻，怕是——已然睡了。）
：既这样无趣，你怎么还听了这许久？

（ 帝姬所言，我自然知之，只朝乾坤已定，奈何去处，又怎有喧闹之境？即喧者，又岂是我可尚之？稚子天性，心下了然，自当无从驳了她言语，但谓之笑，遣仆为之着添一座。）行行行，这桩事，我就烂在肚子里了。
（ 整座后，伶人捎上戏谱，吾难知其所习之字，故而言 ）嗯，委实是寻不出比这儿更热闹的地方了，况且，规矩上，妾身只可赏些小出怡情的，自然无趣不过。不过，你既来了，便无须挂记这些，想看些什么有趣的？咱们另点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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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舟倾身将我抱上，实则不耐，在我私心里，是可以自己上去的。这样一动作，显得我忒嫩气。大约就是这样，人在很小的时候，十分想长大。到了额娘那个年纪吧，就保养起来了，成天黄瓜片儿珍珠粉的往脸上敷，噫，做女人很难哦。）
：嘻嘻，庄娘娘真是好人，这花和你一样好看，配你！
（ 若说武戏，怒潮卷雪，巍岫布云，越襟吴带，实在痛快。只是那些个月伴风随的软乎词句，也有妙处。况，额娘常念叨我，女孩子，要温雅。唉，我是不懂的，若全然文绉绉的，又打瞌睡了。指尖儿在折上一逡，到底点定了一行。）
：这个连营寨可好？三国里的，我只读过，倒还没听过。

（ 其形甚幼，缘来甚尽。那厢奚女奉饮兼食，帝姬欣然不已，我亦开怀。只原先那出花为媒，乃民者观之，她乃幼儿，委实过意不去，但闻其言嘉余，甚惭矣。爱怜抚其首，又道 ）朝仪才是百花之最，那蝶儿美则美矣，却也比不过你呢。
（ 我却是不通名著，寻日懒散，左不过寻字帖，摹描罢了。不料她有此雅兴，意味更上心头。）你竟读得三国？妾的额娘，从不允妾看的。你既懂得，那便点一出，也好叫妾看个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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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此姓氏，美与不美或在次处了，诸如端正得体，温惠贤淑，天天耳里就这样的词，听的倒背如流。实则我心里惑，谁敢欺负我呢。瞧着台上华鬓摇醉，扬翠袖，惊鸿态，却谢了幕，娓娓而去。虽拟瑶台琼榭，阆苑蓬壶，花绕仙步，莺随管吹，然而她们都不是真谪仙。）
（ 然则无碍，我觉得，极美。或许就是好看在窈窕自在，与宫里的格调，大有不同。）
（ 她的掌心柔弱无骨，月牙儿似的眉眼弯起来。）
：庄娘娘这样夸我，都要不好意思了。我额娘不管这些，女则女训，也叫我读，但三国水浒之类，也不拘。只是那水浒太闹腾，我看不进。
（ 莲舟沏了茉莉茶来，酥饼果饵一并红漆套碟。）
：这是刘备讨伐东吴的一段故事，有火烧联营和刘备托孤两段儿。不过究竟怎样的，我也忘了，咱们权当新的来看。那你在家的时候，看什么书？似乎听人说，三国这样的，大家闺秀不看，像你们这般温柔娴静的人是如何涵养的，你也教教我呀！

少时听得阿玛同弟弟们提及，青梅煮酒论英雄泛泛者，却是不愿与妾多谈，许是怕妾听了，给养偏了。
（ 瑶珥璧者，多姣好，妄论天之娇女，更不胜赘论。她者，来仪之姿，何须枚举？不过超脱言语，都比不上罢了。台上喧，台下静，各有心思，时而攀谈一二，权当吐诉。）你是公主，自然担得，不过如今仍是小芽啊，未长熟罢了~
（ 有贵者谓曰，便是如斯。茶茗点心，一路呈上，那袅袅烟缕，隔去脉脉风。）妾？妾可不是个涵静之人，小时候也有模有样的舞刀弄剑，闹腾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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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这样一说，兴许是我额娘也被如此管教过，自己便不乐意了，才由着我的。实则书即是书，字句乃死物，哪里有对错偏正，不过在于，读的人罢了。
（ 说的顺嘴，忘了班门弄斧四字怎写，待神回了，方红着脸只管笑。就着春夏天香蕊质，玉堂琼苑，剩下胡诌大论，填了肚肠。上头唱念做打起的热闹，又兼有巧思之处，倒也是佐谈的好场面。闻后话，倚了桌沿儿灼灼瞧她。）
：咦？满人家的女孩儿，却也不奇怪，只是如今却看不出的。你可有师父教么？原先我偷偷去布库房里找哥哥们玩儿，那里有九节鞭，我觉得可神气了！只是……用不来……

（诗书所寄，承有感随性挥洒，偏正之异，归咎人心。临文嗟叹者如缕，多闻也倦，逢懒怠意起，难提兴。时趁漱芳行此一遭，经几迂折，幼女喻深理，相与又谈及。今，殊获新致，有变于昔。）
始为豆蔻梢头春一枝，怎生得这饱尝风霜后方成的感慨？
（语低，眉意玲珑转，指绕她发，轻轻揉。不期长篇长论皆诉，触她桃目灼灼，琅音娉袅，转觑台上，再流盼，且笑且顾，千般回春。）
确寻过一位，只那时更属意独身琢磨戏耍，颇自足——往后岁渐长，不容闹，秉了闺仪，顺收敛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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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翘斜亸，绰约也自在。怠于妆事，不饰金银，绢红二三，也觉足。翠浓春风，新燕亦显颦瞌，眼尾长。）
（ 有此问，只得叹一句，大约，是春太好。自古伤春，矫情寂寥？）
：我也不过是嘴上说的顺溜罢了，究竟怎样，我是不经事的，却并不知道。禄蠹凡俗，随波逐流，或也有的。譬如人家说三国不应看，我虽破格了，又仍问你这些话，可见还在格中，无可遁。
（ 落花飞絮，青门一道，窄窄入了石堆。骖鸾青雀，似上蓬莱。由她指尖绕一绺深青，眸一眨。）
：也是好的了，总有师父领进门，再说修行在个人的话。布库房的那些哥儿，只管叫我别碰呢，说什么，鞭子一甩，我只能将自己绕进去……这话，真真听的人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