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纷乱的彩色光线聚不上,眼角悲戚的泪光。】
王侯夜宴已接近尾声,那妖娆而放荡的名媛们早已停歇在各自不同的臂弯里,而那簪缨世族的贵公子也多半达成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再也懒得挥动那挂满臂环的洁白的手臂,再也懒得故作蹁跹矜持地行那优雅而等级森严的礼仪。
随着清幽如纱的云遮蔽住本就不是那么空明的月光,华丽内间中一扇扇暗红色锦缎刺绣的帷幕一扇接一扇地被放下,瑰丽的城堡辉煌了一个暗夜,从月光下的远处院墙窃看,藤蔓和烛火构造的哥特布景真实又迷幻。
舞池里流淌着的奏鸣曲停了,金樽银器的长桌人影稀疏。
红装贵族青年懒懒地挺起身姿,姣好的容颜和嫡出的家室是他最棒的盟友,至少这两项从没让他失望过。摩卡懒懒地笑着看了看身旁正酣睡的贵妇人,拿起玉梳自顾自梳着泛着光华的金发。 他的这一切轻而易举得到的声名和地位造就了他轻薄又风流的烟花般的性格,绚烂又迷人的贵族本身也许就是特定时代背景所催生的短暂的一抹烟霞罢了……
反正也只是个梦是吗?那就让它纸醉金迷。
清晨的阳光照进殿堂的白色瓷砖,却照不进欲望的城堡。“少爷您总算清醒……起义军正直逼我们封地而来。”
望着平日素有修养的侍者慌乱的样子,摩卡俊秀的面庞尚带着疑惑,他那浓郁的蓝色眼瞳里还有些茫然和无措。
——反对他的是谁?是那些负担着繁重徭役来养活这些挥金如土的贵族的贫民?!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是谁?是那些从摩卡小时候就被灌输命比草芥的贫民?!毕竟堕落千年的和平深渊里,谁都没想到那些耕牛般任劳任怨的被统治者竟然还没忘记反抗。
赤色的长礼服华美而明艳,摩卡匆匆走过那绵软无力的皮革沙发。柔韧而光滑的丝帛垫子上搁满了贵族们昨夜歌舞尽欢时的羽扇和连夜作乐之用的宝石骰子。
说来讽刺,养尊处优的享乐主义者们正酣睡不醒呢,他们才不会顾及岌岌可危的时局,既然人生苦短,何不如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而至于明天?明天自然留给明天的世界!
——“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带我求见父亲……”
这位赤服的贵族公子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惊慌无措,第一次发觉这世界并不以他为旋转中心,第一次觉得这世界上大概有血统和财富解决不了的问题……
苦难这东西,日后将成为常客。
——————————————皇家车队在仪仗队锦旗的护送下风光地驶过王城最平坦的道路,沿途身披中世纪铠甲的武士们的勇武似乎可以让哪怕最为敏捷而灵活的刺客把刺杀的念头评估为狂妄。可是真正护着这些千金之体的贵胄们的是隐没在仪仗队高举着的金丝银线的旗帜们之下的侍卫。仪仗队的风光只是为了恫吓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们。
只有这些右臂挽着半环银星标志的侍卫才是专为那些无畏而智慧的刺客准备的正菜呢。
王室的车队威风凛凛地驶过,人们前呼后拥。
这也暗示着这其中必然充满明枪暗箭,因为有人就有纷争。
近身侍卫科沃面带微笑,放松地跟在王储的奢华马车的一侧,暗赭色的皮衣最新保养过,锦缎的名贵衬衫都在诉说着主人的得意——终有一天储君会登极为帝,而作为近身侍卫,科沃也会因其广泛的人脉,高超的技能,以及颇具男子气概的面容而受封高官。
甚至是下一个影子政权者呢?他完全有资格想这些。所谓春风得意,也无非就是这样吧。
围观的狂热人群中也有一双冷冷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储君的车厢。
黑色兜帽衫给苍白而瘦削的男子平添了一丝神秘,一抹笑意却浮上嘴角。
——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监视着偌大王城里的动向,所谓天家威严其实也不过是那些胜利者巩固胜利成果的手段之一罢了。而至于手无寸铁的猎物,也只能送给怜悯的一瞥,而后来个痛快。 黑色兜帽衫男子淡漠地站在道路一旁,细细地体味那琥珀雕刻而成的信物的意义——两相绝命。自己的死亡不足以痛惜,可怜的是那被教养灌输成几近痴愚的储君殿下。
“如果怪罪的话……那就怪你不该生在天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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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韧的枝条在风的煽动下敲打着单层的玻璃窗,宁静的偏街小巷的东方刚刚发白。
晨星敛去光华,谦卑地把空旷的蓝天让给光辉夺目的太阳。烟霭依旧飘转在楼群里的空旷之处,模糊着目之所及的边际线,演绎出浓浓淡淡的诗意。 所谓眼见为实,这条真理倒是没有谁再提起了。
黑色铁烛台上的白烛燃烧得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第一缕光线试探性的照进了这间虽不是华丽可是陈设也充分的房间,熟麻面料的窗帘被染成青蓝色吊在窗前。
兰德看似随意地坐在铺着深深浅浅的蓝色寝具的床铺上,向着身旁清癯的白衫青年微笑,还有些苍白的晨光照在脸庞,有些暖,可是又有说不出的悲伤。
星空下彻夜的长谈让兰德了解了这位青年悲戚的遭遇,也理解了青年那一双晶莹的蓝瞳里的惨淡的消极情绪。关于时事他们各抒己见,最终达成的一致也十分的愉快。
此刻青年苏利因斯大概有些疲累,扶着木椅的扶手,神态有些不振。可是与从前大为不同,此刻他的眼瞳不再迷惘而怯懦,而是开始有了希望的光芒。
——撬开灰暗的心门,兰德一向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