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正苑依旧灯火通明，八爷身边的小厮来报，八爷喝了个大醉方才归府，自认识他，少见他有喝个大醉的时候，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当即披衣出门，往正苑去。）
（推门而出，转入内室，只见迷迷糊糊躺在榻上的人，拧了热帕子过去，回头又吩咐丫头，不管怎么说，先让人清醒些再说。）
去煮碗醒酒汤来。

【昼夜不分，刑部几日不曾去了……哦，也对，我如今在翰林院了，险些忘了这么一桩事儿，翰林院，在翰林院能有什么事做？我索性不去，待在府上，喝酒作乐，可惜，酒倒是喝了一坛又一坛，乐却不见踪影，我怎么反而还，心头发酸？感觉到面庞上的温度，稍稍睁开只眼，咕哝道】
丰生，是丰生来了么？丰生，你是不是不生哥哥的气了？
【我期待着回答，又惧怕着回答，我怎么敢听呢，那日丰生说的，是兄弟情分，一刀两断啊——】

（拿着热帕子细细的替他擦了脸和手心，你瞧，我还是会做这些事情，心甘情愿，为他，也只敢在他这样的时候，才会如此，因为我知道，等到他清醒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记得。）
（见他睁眼，口中还念念有词，丰生——那是他的弟弟，软了声调在他耳边）
七爷，是我，孟瓒，八爷没来。（稍一顿，又道）您和八爷是亲兄弟，能有什么隔夜的仇——

【醒一醒神，待看清了来人，神色一黯——好像才回过昧儿来，哦，来的人不是丰生，是孟瓒孟先生。按下她为我擦拭面庞的手，扫开了。叹一口气，胸腔里积压的痛苦却更甚了，闭上眼，头痛欲裂】
先生，你不知道，我……【这话要怎么说出口？说我醉酒失德，玷污了富察格格的清白之身？痛苦地摇起头来，又不设防地猛一阵咳嗽。我大概其，什么都不剩了，余下的，都是绝望】
先生，恐怕这次，我弟弟他，不会原谅我。

（手被他移开，也只将帕子丢到一旁，替他倒了一杯茶，后又坐回到床边，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这般买醉，面上的表情带着痛苦，原本是静静等他说下去，不想他一阵咳嗽，替他抚着后背，待停了方收了手）
您和八爷之间，发生了什么——您同我说说，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些。

先生。【如同剧烈挣扎过后的自我放弃，我俶地平静下来，双目直视前方，视野里没有任何东西。接过茶水，无声饮下，半月前，初迎元仪入府，哥儿几个时常过府相聚，生活不可谓不是一片顺遂，而今……仰起头，觉得面上发烫，想借孟瓒清冷的声音，消一消热】
我若说，我轻薄了弟弟所喜爱的女子，您信不信？

（我极有耐心的，等他平静下来，好完整的，诉说整件事情，在他身上，我从来都有足够的耐心，他迎周姑娘入府，与心爱的人朝夕相对，八爷常过府，兄友弟恭，今日，却是如此。）
（闻言一怔，只一瞬便恢复了神色）我信。（不待他说话又接着道）因为我更信，不是您的本意。（再看向他，带了几分疑惑）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事情起因经过，他好似完全没有头绪，我知道我相信的是对的，他对周姑娘一往情深，他和八爷之间从来都无嫌隙，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之后呢，如何就遇上了富察格格，您都，不记得了吗。
（他抛出的问题让我一时哑然无言，他和旁的女人有了关系，这个女人，还是他弟弟喜爱的，半响方道）
您若想瞒着周姑娘，又能瞒到几时呢，您和富察格格之间，总要有个交代啊——
（若说，他是怕周姑娘承受不了，不说，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得知。）

是，是，您说的是……【一面点头，一面应着，心里已认同了孟瓒所说的。我与富察意檀，总得有个交代，不能白白误了人家的清白之身，可若说，试问我，怎么说？富察一族的嫡女，提亲，势必也只能以大福晋之位婚聘。元仪入府不足一月，我便立嫡，人心一寒，往后要怎么捂回来？成亲那晚，我发了誓，绝不委屈元仪一分一毫，周大人九泉之下，如何看待我？】
【窗外似有夜风吹过，树影斑驳摇曳，醉意终于全无】依您看，我当，怎么说？

（他和富察格格之间的交待，最终也大抵只能是迎娶富察格格，以嫡福晋之位，之礼相迎，生米煮成熟饭，此事更是宜早不宜迟，若无此事，他娶嫡之事尚可拖一拖，若为周姑娘着想，待她诞下一儿半女，便可在府中彻底站稳了脚跟，而现在——）
（只怕他二人因此离心，也端看二人情意多深，若用情至深，他若隐瞒，来日周姑娘得知只怕心寒的是他的隐瞒与不信任，倒不如此时说出，情意再深，终敌不过现实二字。）
如实相告，当越快越好，此事从您口中听得，比从旁人口中得知要好——木已成舟，虽然此事从一开始，就不是您的本意，但您还是怕寒了周姑娘的心，倒不如从头细说，您和周姑娘好容易走到今日，情意至深，周姑娘，会明白的。

七爷还不明白吗——变数已生，您现在做的就是尽力挽救，以免再生事端。
（变化总是来的太快，他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只怕周姑娘更没有想到，他娶嫡福晋的日子会来的这么快，他和周姑娘到今日着实不易，正因不易而更需两个人时时刻刻小心的维护。）
您和周姑娘从前经历的，不涉感情，无关风月，所有的皆是外界现实因素所致，所以只要两个人一心，便没什么，这次不同，是要多一个比她更名正言顺能站在您身边的人，一涉情字，对谁，都难。
（对我，也难。周姑娘尚可与他相守，而我，只能如今以局外人的身份告诉他，当娶。）
是，掩下这件事情，早早解决，更是以防横生枝节，此事若被人捅出，最后便不是这么轻易的，以您迎娶富察格格入门收场了。
（他身边有太多的秘密，太不经查，每一个秘密被曝光，或置于龙案之上，于他都是致命的，我能做的，只是将事实一一摆于他眼前，在他看不清之时，我做他的眼，替他去看，穷尽一生，愿君安好。）
孟瓒知您心中矛盾，也知您现在心里不好受，您和周姑娘的夫妻情分，和八爷的兄弟情分——事已既出，于此，孟瓒只能还请七爷，从大眼处着想。

【“七爷还不明白吗——变数已生，您现在做的就是尽力挽救，以免再生事端。”】
【孟瓒总是活得明白，看得透彻。变数已生，唯有补救，才是上策。可是，人心又不似一块镜子，镜子碎了尚且不易黏回原样，故有破镜难圆一词，人心比镜子复杂千万倍，如何补救。我如何补救，能让丰生仍视我为亲密无间的兄长，整日教授他克己复礼的兄长，却轻薄了他所喜爱的女子，谁也无法把这宽恕】
您说的，【紧绷的身子泄了一口气】都对。是该尽早提亲，晚了，万一有个一儿半女的，富察家的脸面，我兄弟二人的脸面，谁都别想要了。

您能想通就好。
（我心疼这样的他，他走到今日是有多么的不易，他无法给自己心上人一个正经的名分，好容易迎娶进门，日子没过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爱情，婚姻，兄弟，仿佛一瞬间都因这件事而出现了裂痕，让他措手不及。我也心疼这样的自己，我心中有多少话，不知该对何人说起。）
至于周姑娘那边，不用孟瓒说——您和她有今日不容易。您和富察格格，八爷和富察格格，结局都已定，只怕是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从前在话本中看过，人生如同三月之花，易见绽放，不知何时凋落。命运伸出的手，我与丰生，与元仪，全都避无可避。人一旦想通，情绪便会铺天盖地的袭来，故而，忽然有种局促感，抬起一边身子，挪动了两寸，转过头看坐在床边的孟瓒】
孟瓒【我许久不曾直呼她其名，一时竟有些不习惯】你对我失望吗？
【注视着她双目，一眨不眨。此刻连我也不知为何，如此在意她的看法，多年后方知，一切早有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