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开始,太宰不愿再去回忆那些黑暗的日子。他像一个突然想大清洗一下自己卧房的孩子,开始庄严地着手重置他的世界。
他一入手,便将织田作摆在了最耀眼的位置。那地方靠窗,难得地被阳光照得堂皇,宛若他每次自残后重生的细嫩新肤。他注视了一会儿,然后,他噼里扑通地扫开一大片空地,让整块盖着阳光的地面都被清空。
做完这些事情,太宰便转头审视黑暗中的东西。他首先看到了一个玲珑精致如同他曾经赫赫功勋的小型喷泉。石面那样光滑细理,腻白苍寒,太宰一眼便明了这是人骨。这样一来,那粘稠赤红的血在其中喷洒,便也一点不奇怪了。
太宰把小喷泉扔了出去。咕,他手上沾上了一汪血;咚,小喷泉落地了。太宰探头向下看了看,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点声音。
太宰站起来,想洗手。他拧开水龙头,却惊觉这设施是黑暗中的东西;他醒悟得晚了。血浆烫烫汨汨地流了下来。太宰几乎惊跳起来,赶忙关了龙头。没有洗手池,血浆流啊流啊,流得远了。
太宰像不小心玩起了火灾的孩子一样慌张。他保护那块有阳光的地方,但,他低下头——他的脚已经沾满了血啦。
像是迁怒似的,太宰接二连三地把刀枪,把他寒冷的眼睛,把他铁打的心全都丢进了屋外的空旷。但他的手抓住了蛞蝓。他犹豫了。像个舍不得老玩具的小孩子,呆呆地盯了半天。最后,他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把蛞蝓放进了屋内另一片黑暗里。然后,他便轻车就熟地如法炮制起来。
最后的最后他站在了芥川龙之介面前。芥川默默地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珠从始至终都在随着他的身影转来转去。
太宰治站着。
别人各有各的人生,只有芥川,黑暗的眼睛里只跳动着他的影子。
芥川穿着一身黑,被水龙头里的血染红了。
那是世界的污浊,然后,是他太宰治拧开了龙头。
太宰治默默地将芥川放在了最靠近那片阳光的黑暗里。芥川深深地看着他,然后芥川动了:他小心翼翼地,虔诚地将手伸向了窗外,僵硬而悲伤的姿势就像是在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