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一想到自己可没少得罪过那位小爷,便打从心底不愿再去招惹。担心他说不准会与自己翻起那陈年旧账。
哪里料得那日刘沉香亲自送其父刘彦昌下黄泉之时,闻得阴差的窃窃私语,打听清楚之后便动了真怒。看着坐在自己位子上细细查阅生死簿的少年,阎王按下砰砰乱跳的心房,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深怕这少年一个不高兴的就又将生死簿给撕了个粉碎。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刘沉香终于抬眼,瞟了瞟心虚万分的阎王:“你还在这作甚?很闲么?”
“启禀司法天神……”阎王颤颤道。
“司法天神还在人间历劫呢!我不过是暂代其职,暂行其权。 ”司法天神只有一个,无论舅舅身在何处,他刘沉香都不允许任何人忘记这一点。
“是,是。刘公子,令尊阳寿已尽,理应安排转世。只是这六道轮回,一旦选择便无可更改。不知刘公子对令尊的来世有何要求?”
“你才是主管这森罗殿之神,刘彦昌虽是我父,如今依然归你所管。他究竟入哪一道自是你去安排,富贵还是贫贱,皇孙贵胄还是贩夫走卒,端看他个人的天命。”他会送刘彦昌这一程,也不过是圆了父子之情。
阎王听了,琢磨着这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仍旧犹豫不决之际,还是身旁的判官凑了上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这是谛听的主意。”
“极好,极好。”阎王大喜,即是谛听之言必定不会出差错的。
处理完了刘彦昌之事,阎王硬着头皮对刘沉香讲了那丁夫人之事。
“那丁李氏不过区区凡躯,却多活了三十载,且容颜未老。实乃有违天道。小神已知此事不妥,曾派阴差前去探个究竟,真相是那丁李氏之女——即是公子亡妻的魂魄在有心作祟。她不仅以自身灵力饲养其母还多次强行留住其母魂魄,使其长留人间,坏了轮回。”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他的心思全副放在新天条的身上,就连刘家村他也只回去过两次。
小玉上天来看他时,他曾经想问丁夫人的近况如何,可后来由于别的原因而忘记了。如今想起来,当真恨极了自己。
“此事……我已清楚……”刘沉香攥紧衣袖,轻叹一声道。
昆仑山——
梅山兄弟等人接到命令早已来此等候,小玉也随了过来。
“沉香!”一道白光闪过,刘沉香的身形现出,然而没等他进去雪洞,他最深爱,信任的女子却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洞前。
见此情景,刘沉香不觉惊讶,目中未显怒意,更多的是失望,心疼。
“让开。”他轻抚小玉那如昔绝美动人的容颜,淡淡道。
小玉咬紧唇畔:“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可是我不忍心啊……那是丁香的心愿!”
“若是丁香的心愿,我要听她亲口说。”
刘沉香何尝没有猜得到,阻挡阴差办公,光凭一个已经化进神斧的丁香又如何做的到?不过是阎王碍于他的面子不敢直言罢了。
“不要去……”小玉迫不得已只好对沉香出手,她忘不了丁香的苦苦哀求,忘不了丁夫人的泣血真情。沉香或许此刻会怪她,但总有一天会原谅她。
丁香已经为沉香付出了生命,小玉比谁都了解丁香的感情,所以更不愿辜负了这个女子。
梅山兄弟等人见这夫妻俩居然斗起法来,都是一脸错愕。
小玉的劈天神掌已经练到第九层,世上少有敌手,他们也在犹豫要不要帮沉香,又怕误伤了小玉后刘沉香发火,迁怒于他们。
其实若是当真硬拼,刘沉香深知自己讨不到便宜,最多两败俱伤,何况他根本舍不得伤害小玉,只能智取。
“好了好了,我不管此事了。”刘沉香笑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反正阎王胆子那么小,再给他八百年他也不敢捅出这事。我何必去操心,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当真吗?”小玉还是有点怀疑。
毕竟刘沉香变脸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由不得她全心信任。
“唉,媳妇儿,咱们回家吧。爹他临走时还念叨着啥你可晓得……”刘沉香一边说着一边揽着小玉的肩。
“爹他说什么了?”小玉愣道。
“还能有啥啊?无非是想孙子孙女了。小玉,你我这些年聚少离多,真不容易。等舅舅一回来,我就把事统统撂还给他。那时候,你我要个孩子好不好?”小玉没有出声,刘沉香仍旧自说自话的。“嗯,一个肯定不够,最少得两个,要不四个、五个怎么样?”
梅山兄弟等人眼睁睁的见着刘沉香带着自家媳妇儿驾云远去,纷纷你瞧我,我瞧你,有些摸不着头脑。
却不知真正的刘沉香早已化作流光去到洞中。
只见丁夫人做了一桌子的菜,一个人对着神斧——即是丁香念念有词。
“夫人……”
刘沉香叹了口气,试图上前,然而那丁夫人一见他便惊恐的把菜盘统统砸到他身上,嘶声道:“我不走,我绝不走。我要陪着我的女儿。”
“我欠丁香的,这辈子都偿还不了了。可我无法为着对她的亏欠而扰乱阴阳之道。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我没有舅舅那样的心胸,那样的志向。我只是……只是不想再做错事惹他生气。无数双眼睛盯着司法天神这个位子,盯着他的外甥。我不在乎自己的声名,却必须维护他的声名。”
刘沉香轻轻动了动手指,丁夫人便骤然倒在地上。
眼见着她的魂魄即将被抽出,开天神斧光芒大振,竟是 生生在阻挡刘沉香继续……
“你肯再让我看你一眼吗?”刘沉香轻笑一声,身形一转便已化作一缕蓝烟进入神斧之中,那是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之境。丁香生生世世都会困于此景,永无抽身之机。
“你来了。”素衫如雪的女子慢慢走了过来,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眉眼俊秀、可爱,倒是一股说不出的熟悉。
看着这样洗尽铅华,分外陌生的丁香,刘沉香仅仅迟疑了一瞬,便上前将她紧紧拥住,纵然是没有一丝温度的灵魂,却是他曾发誓要呵护一生的……
“你总是蹙眉,在我面前,你很少笑的那么欢乐,就像个孩子。”
素衫女子靠着他的肩膀,边笑边道。
“只有我疯了,你才会真的宠着我守着我。我不见了,你也不高兴寻我回来。那天的婚礼,你不肯拜天地,因为你怨恨上天不公。后来她来了,你便追了出去。约莫从那一刻起,我便清醒了,你不想要我,一点儿都不想。我好怕,好怕,敖春拼命的安慰我却已然无用了。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留住你,可渐渐的,我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你也讨厌我了,是不是?”
“没有。”
“那你爱我吗?至少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有没有爱上我?”
“爱了,你便能活么?”
刘沉香苦笑道。
“丁香,我不是圣人,只是个满身毛病、再庸俗不过的人。我应该生生世世的守着你,伴着你,不离不弃。可我做不到。我有可耻的私心,我想要和小玉,爹,娘,舅舅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曾经以为,只要我努力做个好妻子,努力帮助你救出你母亲,便能与你回到刘家村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生儿育女,岁月漫长,你总能忘了她的。我相信,你会慢慢的爱上我,毕竟你和她之间隔了那样多,岂知我没有那样的福气?二郎神的兵器刺穿我的身体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要看到你好好的,好好的……便够了。
丁香的身体一寸一寸的开始化作透明,而她怀中的那个孩子就那般落在沉香的手上。
“丁香,丁香!”
然而无论刘沉香再唤几声,那个女子都不会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