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边边角角的证据愈多，对核心的就愈趋之如骛，在侍郎位置从职近十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再畏手畏脚，索性直从礼部里入了手，还真叫我摸出了些真料。
这多年尚书的勾当在心中明了，那层遮掩的面纱，在他日渐昏老的头脑中渐渐显露出面目，他比不得崔珝，也比不得宗策，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拖后腿的儿子，破绽百出。可尚书终究是一块老姜，能稳居在此，除非十足把握，我不愿打草惊蛇将牌尽数推出，然而我漏算了琅琊王，年少的猎奇心与他无处安放的躁动。
麒麟果然不在王府，忧心他成了政治局势的牺牲，甚至坏了这年月布下的杀阵，催马车夫快行，远远闻到火燎味儿，人声嘈杂着“救火，救火——”，阴沉着脸，生怕这是一场专设的意外。天外昏沉，却迟迟不降雨雪，鸷眸望着火势汹汹的会馆，不知是何心思。

“王爷，金泳三去会馆找您了，并留下口信，说是月栖湖舫一聚。”
：“他起疑没？”
“我们的人假托家丁身份，周旋了一番，他才相信您去了花街，留心腹接应他。”
：“办得很好，继续盯着他，书社眼目任务继续。”
……
月栖湖上，正与金泳三周旋于风尘女之间。
胸前衣襟已大敞，浪荡模样。有女子匍匐着，以巧舌描着锁骨下纹理，若非刻意保存理智，怕这会已颠鸾倒凤去了。
书社走水的消息传到厢内，即便惊骇不已，也得不露声色，不屑与金道
：“不就是一个书社吗？换一间要题就是了。”
“哎呀不行不行…”说着不顾我挽留，心急如焚的走了。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在这个时候走水。要说书社没秘密，谁信？
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人都走远了，戏便不演了。推开醉得不省人事的姬女，理好衣襟，平声：“说吧，怎么回事。”
自屏风后走出一人，只听他讲：“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微有不耐：“行了，人都给本王撤回府。”
“是！”
………
远远乜见火光，两道眉几乎要一块打架去了。待近了，看见表兄，一愣，想起这会身份是穆七，遂不规不矩打了招呼。
：“哟，崔侍郎不是礼部的吗，怎还负责灭火啊。”

我怕何太行年老智昏何彰胆大妄为，敢将所有异动掐起在萌芽之中；我也怕一步走错将伯言置入凶险之地。然而熊熊火光之中，一个个长衫书生奔出，混杂着黑灰，面目狰狞的剥掉沉稳。
直到——一句混话落耳，看着嘻哈的无悔意的伯言，怒气与仍存的不安腾在胸口，闷的脸色发白，宽袍挥袖负手回于马车旁，将车夫斥去远处，对着跟来的伯言，低声斥道。
“阅兵场上的金甲小将，你真当别人认不出你来？”
心中再道一句幸亏，却揣测不出何家父子察觉到了什么，竟至将书社变成弃子，正思度，兀得瞥见他抿起的唇角，那份掐断他所有线索的意愿再次肯定下来，问。
“为何非要亲查？”

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本就地处偏僻，火舌一绵延，除非暴雨忽至，否则只能等它烧干。好在周围居民并不是特别多。
意会他神色，趁无人注意随其拐到一侧，隔绝众人眼光。
在他面前，也无须装了。温掌一抹脸颊，手心随即沾上薄粉，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我稍稍改了妆面，又非阅兵时铠甲袭身，露面时也有刻意遮掩一点，无碍。再者，领兵台与观看台有一段距离，目力不好的人也只知道琅琊一身金甲，不识其真相貌。”
强辩了几句，再听后话，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出来了，伸手一揉额
：“手下哪有这个能耐唬住金贾二人。”
：“说起来，书社的人，莫非是察觉了什么。”

本该是隐浮于暗中游水，在对的时机刻意露出些粼粼之光，像是抛食引鸟入笼，而小猎人有自己的机巧，张弓搭箭，利光刚搭上仞弦，已晃了猎物的精目。跑了。
有一个朝代爱粉面小生，可放在大唐东都里，那生而眉清，长时与兵士魁汉相度的琅琊王身上，白面压不住武质，任由他一抹，更是斑斓。我本气他妄动，火光冲天时，只想伯言平安，真平安时，又想与他算一算对错。此刻只好请他先入马车，光天化日，委实藏不住贼子野心。
“丹凤门下瞧不出，自有平常日，大唐宗亲里，顶着琅琊王名头的，和带着金甲红袍光环的，难不成是两个？”
马车一人坐是平阔，两人坐便促狭，除了司成馆里打手心，头遭手脚挨的如此近。但苛责怨怼不是我风格品质，缓了神色，递给这伯言表弟这琅琊王一块干净手帕。
“也辛苦你如此牺牲。”
“书社里做黑生意，一传十十传百，许也有意脱身此地，刚好撞了霉头罢。等几日，或许会有新消息。”

这一番对峙，又使我想起甘露里的剧幕。神色一敛，天家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又蹭蹭冒，更多的还是骨子里压了又压的不羁。
挥退小厮，缄默着同他入了马后狭隘车厢。好在打小是知错就改不嘴硬的性子，他一说，细想当真颇有道理。
接过帕子拭去面上胭脂粉，恢复了原貌，一时神清气爽。
：“也许吧。”
侧耳倾听车外嘈杂的动静，拢起眉心问
：“表兄比我早到，可发现了什么？”

但事已至此，很快想的开，我若对书社全无察觉，许会使得尚书生疑是不是有更深动作。眼下伯言跳入我与尚书的博弈，朝夕里非倚仗他兵部势力不可，星河虽助我，却不能搬至明面上。
“我以为你困在里头，恨不能即刻天降雨水，灭了这异火。看个个逃出的书生，虽蓬头垢面，却也无碍，但总不见你出来，以为你去做好人，救他们去了。”
撩开些车帘，场面已不似方来时混乱，白烟也小了些，火势想必被控制，左右看不出什么不妥，又坐了回去。
“再等等，我早叫车夫去救火，兴许能探出些什么。”

被他没好气的语气逗乐，神色一松，言辞诚恳
：“抱歉，让你担心了。”
顺着露缝帘子往外睨去，浓烟的确小了些。
：“好在附近易然物不多，居民也少，否则等他们落网的那天，定要血债血偿。”
环臂倚回原位，深眸下一片浓浓青色，轻阖上眸子小憩，不疾不徐道：“表兄，一会有消息喊我…”
说着，先去会周公

无言回他，望着那疲倦的睡容，逐渐冷硬的心又起了纠葛，我算计和不算计的人，都一个个的与我相背，你又该抱什么歉，我不过为了将你牵扯进来的些许良心，为了日后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然而，逐渐平静下的局面又起波澜，烟气已变成白色，火也尽灭了，却从半塌的房梁下发现一具死尸，众人惊惧，被叫去认，竟是居大唐境内的新罗人。车夫报来，却激不起我的惊愕，叫他继续盯着事态，垂思许久，方叫醒了伯言。
等他极快的自我清醒，缓慢的告诉了他事实。
“那个新罗人死了，衙门请仵作在验尸。”

尽管疲惫休憩，仍保持一丝警戒，谁知一时半会有没有事情发生。忽感异动，厉眸迅速掀开，泛起森冷。看清对方是谁，才微微收敛。只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消息。
：“死了？”
起身就要下车亲自察看，被他横臂拦住，劝语里依旧是唯恐人认不出你琅琊王吗。
不耐一呼气，重新仰靠回不太舒服的榻坐，捏着泛涨的眉心，
：“怎么偏偏死的是他…”
一百个想不通，又有一千个想通，呆呆盯着车厢顶板
：“秦家校尉给的线索断了啊…”

伸臂拦住王侯的怒气，不知道他下去能干什么，是让一众捕头听他调遣唱一句王爷千岁，还是替仵作验一验尸。
我比他有的是耐心，这次却不想敲击他，手再掀起帘，冷冷望着那处人群。
“偌大一个书店，还能凭空消失不成，敢在此时偷天换日，就得有本事把手脚做的干净。此事我来盯着，你先好好休息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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