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堂金马。）
（ 辇自寿安来，朝玉阶，登紫宸，今我又临坤极，是永肇始后的初次。我看见四角飞檐上迸出耀眼的光，我第一次，同为绰克秦族女，与有荣焉。）
（ 有宫装丽娥引我入，颔首问好，于右榻上坐。眸间山水风月，一瞬又柔柔，复再启口，这次问。）善玣可安？

（恰逢入秋，金玉满堂，紫禁四方隐闻桂花香气，醉人心脾。燕将南去，岁月如流，波澜不惊。）
（午后静谧，撑柔荑塌上小憩，朦胧之中，宫人禀，姑母前来，微声命其前去请进花厅。这才起身，一拢耳鬓碎发，不需端旁的架子，衣着常服，难掩雍容。曾一别数年，而后同住宫闱，亦算缘分。）
（少顷，太妃至，因着是姑母，又是长辈，只略一福身，做了恭敬）
问姑母安。善玣一切都好，姑母快坐。

（ 十九年前，弘昌启，大选开，排车应试。我入宫时，还不曾有她。而后几年，又闻谦恭嫡长女降世，冠京媛品阶，又为成王少娇妻，举案齐眉数年。——这都是我听来的，我第一次真切见她，是在赫舍里氏立后宴，隔着宫妃、内命妇席，那遥遥一眼。）
（ 而今她坐主位，端矜依旧，风骨自成。后宫局势初有现，她的日子，不甚乐观。帝后二人相敬如宾，还是如冰？）我安与否，皆无妨。重要的是，皇后需安。
（ 一顿，提腔。）可姑母想的是，善玣需安。

（自端中宫，时时提着一颗心，处处提防，处处谋算。后宫波谲云诡，弯弯绕绕，我虽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也难保万全。宜妃一事在前，应接不暇，帝王心思难猜，起初幽怨自哀，时日渐久，便也习惯。）
（宫人伺候她落座，岁月留下的痕迹浅现其面颊，皇贵太妃，尊寿安，襄无边清福，熬过深宫二十载，亦算苦尽甘来。话入耳，心头一暖，淡淡开口）
善玣…亦安。
（女官上茶，又捧几身皮草而来，续话道）
甫入秋，番邦上贡，前些个给两宫太后送了去，善玣本也打算着明儿个去趟姑母宫中请安，不想姑母亲却先来了，是善玣的不是。

（ 她近在丈远间，只消抬眼，观她姿容，国色无双。永肇初立，玣承后位，我料怕不大习惯；而今复看之，已是端的从容，母仪风范。阖宫事宜，从她手过，皆安矣。若这檐牙高啄地要分个三六九等，她便该是顶顶一流儿，凭谁过问，凭谁够本？）
（ 雪作的掌，握盏，启盖，轻啜一口。便知是极品贡茶，口齿溢香，醇厚回甘。）劳你有心。不过皇后少得清净，还是我来瞧你吧。顺便走一走，也是散步静心了。
（ 眉眼间仍是旧时阔朗，笑意不改。我知她同两宫太后亦有周旋，费神往我宫外走一趟，慈宁又起流言，不妙。）

（ 眉峰巑岏，隐在风月后。像是迤逦着远山皓月，又想是点染着一春花色。双目霍然，语笑似痴。）姑母同你这样年纪，照样是风雨里闯过。
（ 她为帝后，已是入宗祠、授金册，可享君之侧，伴山河与共。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更改不得。我尊荣一生，最后尚可全身而退这紫禁城的漩涡中心，是因有她、与善嫆替得。我敬谢，也愿帮扶。）
可你啊，却更是辛苦些。

（玉手握茶盏，柔荑敲打瓷盖，有一搭没一搭的，出神听着，又喃喃重复）
风里雨里…
（尾音略扬，这说的虽有夸张，却贴切无比。紫禁城内，十二宫鼎力，中宫一己之力，难周旋四方，身侧虽有相伴，到底不甚牢靠，稍有不慎，便是宜妃与我，最后落得剑拔弩张的下场。难谈真心，就更不必谈来路光明。谓叹一声，眼波折折，又起唇道）
善玣早知前路辛苦，如今已两载光阴，慢慢捱着，倒也习惯了。

是，回望来时路啊，行亦艰难。
（ 前朝弘昌，珍后温善，病体孱弱。史书工笔，她在世期间，后宫风波少平，实是无心神可多投于此。可善玣不同，我知她天分高明，本飞凡鸟，却怕是困拘于情之一字。许又是我虑多，她灵慧随时，自有一番考量。）
（ 一抬螓首，簪上东珠摇，明珰划出一道流光。）
道阻且长，端其位，行其事，你心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