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背叛
活在安逸里的人，总是很容易就丧失了对人性的警惕与质疑。
天空湛蓝，小小的孩子掂起脚尖，尝试着去碰那张同样盈满稚气的脸庞。
却在下一瞬间，被伤害得支离破碎。
“迪达拉，你后悔么？”红发的少年双手交叠，优雅地倚靠在大草原古褐色的栅栏上。茫茫无边的天际边缘，一群候鸟扇动着疲惫的翅膀，固执而顽强地向着那唯一的某个终点飞去。
一双手举起来，安静地描绘着鸟群飞翔过后遗留下来的那片痕迹。云层的缝隙里有很淡很淡的青色，阳光透射不过来，于是发出晦暗而好看的光。
那双手的主人安静地看着天空，似乎所有的人和物，记忆与时间都在那一瞬间远去了。
那些鸟与它们遗留下来的痕迹，就构成了整个完美的世界。
“迪……”正欲继续呼喊的少年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那双手的主人忽然转过身来，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澄澈与天真。
“蝎旦那，你刚才说了些什么吗，嗯？”
“天空……和候鸟。为什么会这么依恋呢，迪达拉。”蝎把涌到嘴边的另一个问题咽了下去。
“因为……很自由啊，嗯。”金发的少年笑起来，漫步着向红发少年走去。
那里，有我所依恋和向往的自由。
“还有啊，旦那……”拉紧蝎的手把他从栅栏边拉起来，“我说过我不会后悔的，难道你没听见么，嗯？”
蝎突然觉得好笑。他顺着迪达拉的手支撑着站起来，抬起右手去捏迪达拉的下巴。“好小子，胆子大起来了啊。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么？”
“谁呢，嗯？”他掂起脚去碰他的嘴唇。
“回去吧。”
自由和幸福的定义，是不一样的。
但是能够飞翔的候鸟，它的生命一定是璀璨到幸福的。
我不希望孤独飞行。
所以那双支撑着梦想与未来的翅膀，即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一定不会选择背叛才对。
是这样吗。
呐，是这样的吗？
“回来了么。”蝎抬起头，男人高大的身影遮挡了礼堂里大部分的光线。砂王站在通往寝殿的走廊入口，面无表情地暗示着自己简单的来意。
“啊，父亲大人有什么请示么。”不着痕迹地回敬砂王高傲的陈述，蝎加大了握住迪达拉左手的力度。似乎从踏入宫殿的那一刻开始，察觉到气氛沉重的那双手便开始颤抖着想要挣脱自己。
他知道是在外长久流浪后逐渐形成的自我保护意识在开始发挥作用，对惊悚与危险的恐惧感一点一点地积聚在绷紧的身体里，尘封的记忆在熟悉的黑暗里被一片片冷漠地揭开，他看见那双如幽魂一样的眼睛在催促自己丢掉理智赶快离开。
必须离开。
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逐渐靠近。
“不要怕。”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迪达拉猛地抬头，视线里被一片柔和的淡青色所覆盖。蝎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把自己掩护在身后。
“不要怕，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他压低声音冷静地重复。
“到我的房间里去，我有事情要跟你谈谈。”忽视掉蝎冷漠得想要杀人的眼神，砂王走过去抬起迪达拉一直耸拉着的头。“迪达拉……公子，可以的话，就先到鄙儿的房间里休息休息吧，我会特别派人来‘照顾’你的。”
“我会去的，请父亲大人先在房间里等候。”蝎回过身去，重新把因陌生的触碰而变得手足无措的迪达拉护在身后。砂王冰冷的视线灼热地燃烧着他的理智，然而他仍旧选择了不遗余地的反感与对抗。
“我等着。”最后瞄了一眼那双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砂王转过身去，一步步不紧不慢地离开。
迪达拉……迪—达—拉。
不—要—哭。
死掉之后就没事了。
呐，死掉之后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迪—达—拉。
迪达拉……迪达拉……迪达拉……
迪——
“迪达拉！”蝎晃动着迪达拉因恐惧而僵硬起来的身体，看着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逐渐凝结起来的自己所陌生的空洞感，一种无能为力的厌恶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没有接触过那些记忆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去挽救那个近乎崩溃的灵魂。
无论如何也，无能为力。
“蝎旦那……”迪达拉绷紧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怪异的笑容。他很慢很慢地抬起头，拉过蝎温暖的双手把自己深深地埋下去。“蝎旦那……我想起来了。”
“刚才那个男人……我见过他，嗯。”
“那种冰冷的皮肤的触感……与那个时候没有丝毫变化，嗯。”
“好恶心。”
蝎的瞳孔瞬间收缩，迪达拉在他怀里努力汲取那些仅有的温暖。他抽出双手去拥抱他一直颤抖着的身体。“迪达拉，不要说了。”
“……他要了我，嗯。”
“不要说了，迪达拉！”他抬起他掩埋在自己怀抱里的脸，吻上那冰冷而干燥的嘴唇。
“旦那……不要离开我，嗯。”
“……不要抛弃我，嗯。”
“我很害怕。”
我很害怕，不要再让我独自回到那个笼子里一点点慢慢地把自己扼杀。
呐，你答应过我的。
哪怕绝望覆盖下来都要挽起双手一起飞。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