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秘密地
第二天,格林德沃在城堡三楼的那间不算宽敞的起居室的床上醒来。
但他还没有睁开眼睛,而是享受着松软干爽的鸭绒被——这在纽蒙迦德可不常有,昨晚他隐隐约约听到窗外传来人鱼幽怨的歌声,还是他一度很熟悉的那段曲调,这段曲调可能从巫师还不存在的远古时代就飘荡在荒芜的海面上了,这份哀愁得以原封不动地吟唱至今,全靠人鱼社会从古便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沉闷生活。人鱼虽然性格好斗,但骨子里生着巫师们看来不可思议的秩序观念,在他们的世界里,不同部落之间的版图千年不变,就如同霍格沃茨黑湖里的这群家伙们一样,永远默默地在自己从先祖那里继承而来的地盘里繁衍生息,格林德沃曾经怀疑这群生物是否具有可以称为想象力的能力。
他感觉到一只家养小精灵突然出现在门外。可怜的小家伙,它当然是进不来的,虽然法力被锁了大半,但他早在多年前就破解过霍格沃茨的魔法防御机制,如今给自己的房间来一套反侦察咒还是小事一桩
格林德沃思索了一秒钟,把门外的小精灵放了进来
“盖勒特·格林德沃教授!”小精灵的尖利声音从堆叠如山的煎蛋培根和烘得略有些焦的小圆面包之后传来,它正尽力让自己保持平衡,以免将盛满南瓜汁的巨大银壶打翻在地:“邓布利多教授请您用过早餐之后去天文塔见他”
“什么事?——请放在那边的柜子上”煎培根的味道令他想起自己从昏迷之后还未吃过任何东西,他懒懒的靠在床头,挥了挥魔杖,一身灰色细纹套装从墙角的箱子里跳了出来,是一年前在伦敦定制的,他隔空拎着它们转了一圈,皱了下眉头,又扯出一套深蓝色天鹅绒的
“邓布利多教授没有说更多,教授”
“你可以走了”
他还是赴约了,他想不到有什么理由拒绝。他早该明白昨晚上的对话是被阉割的,虽然隔着纽蒙迦德冰冷厚实的石墙,他对外界的嗅觉却还是那么的灵敏,从定时来检查监狱安全措施的德国魔法部职员的只言片语中,从偶尔递到手中过时的几张报纸中,他能够嗅到海峡那边紧张的气息——那些狱卒们本该对他采取一种更加小心的态度的,或许他们认为他面对终身监禁早已选择自我放弃
而邓布利多不出所料地采取了他一贯的谨慎态度。想到这里格林德沃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几乎有十分的把握认为昨晚的对话被监听了,或者更糟——当时共处一室的还有他们的敌人
这就是他在推开房门前给自己施了个幻身咒的原因,他信任自己房间内的安全措施,但是一旦走出安全地带就必须做到完全的小心谨慎,毕竟与欧洲大陆的情况不同,他还不知道英国魔法部的草包程度——也就是说,说不定他们竟然放弃了休假时间,正紧盯着他的房门呢
假期中的城堡安静得有些诡异,只偶尔飞过的一只谷仓猫头鹰冷不丁掷下一声尖利的鸣叫。凭着多年前的记忆,格林德沃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天文塔楼,推开扶梯顶端的最后一扇活板门,塔顶空无一人。但格林德沃却并没有显示出失望,他略一思索,向右手边的围墙走了几步便蹲下身,口中念念有词,掏出魔杖在石板上画出了死亡圣器的标志
空间好像在一瞬间裂开了,格林德沃被吸入了一个光线幽暗的小房间,几步之遥便是邓布利多的背影,他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未等格林德沃撤去幻身咒语,他便站起身转向他,脸上带着有些不自然的微笑
“没想到当初我们建立的这个小小基地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邓布利多轻轻地开口,眼睛却向下垂着,没有看向对方
格林德沃差点笑出声,他怀疑邓布利多是否能意识到这句话此刻说来未免太不合时宜,他的目光落在房间门口几扇巨大的书架上,上面堆满了来自全世界最珍贵、最顶尖的魔法著作,有不少纸页已经蜷曲发黄,扉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无数个夜晚里,他们曾对里面的内容争论不休——他很惊讶邓布利多竟然没有拿它们去填充霍格沃茨书库;邓布利多身后的那张胡桃木书桌,是他们伟大计划诞生的成长的地方——不过有时他们也会用它来下象棋,同时堆满从城堡厨房里偷出来的三明治和南瓜汁;旁边的那张小床有着一种奇怪的乡下田园风格,对于两个人来说略狭窄了些——谁要说已经完全将那些片刻忘记,那绝对是在撒谎——
“是啊,真是回忆满满啊”格林德沃希望对方至少能听出自己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嘲讽,他撤掉幻身咒,顺手把外套挂在了旁边的衣帽架上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霍格沃茨再也不安全了”
格林德沃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咽下涌到嘴边的奚落,对邓布利多式明哲保身发表长篇大论的批判什么时候都不会太晚,而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明白:“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这个空间绝对,安全”
“魔法部内部已经承认了伏地魔的复活——这你一定已经知道了,同时很快地,秘密发布了战时应急措施,整肃魔法部,秘密裁撤预言家日报自由撰稿记者,斯克林杰密切地监视着他所怀疑的每一个人,由于我的存在,整个霍格沃茨首当其冲成了他迫不及待第一个插手的目标,下个学期开始魔法部将全面接管整个学校的教学安排,把你安排来做黑魔法防御术教师看起来只是他全部计划的一环。在魔法部工作的凤凰社成员透露,斯克林杰似乎想把霍格沃茨变成一座对他忠心耿耿的巫师军队培训学校——顺便说一句,虽然你可能不感兴趣,但是已经有三位魔法部职员因为凤凰社身份被开除……斯克林杰,你可能听说过他,曾经一人领导整个傲罗办公室十数年,他只相信绝对的力量和控制,现在他或许认为他可以一人领导整个英国魔法界……”
格林德沃听到这里大笑起来,斯克林杰当他是什么?一个被狠狠击倒、匍匐在地的可悲的政治犯,从此成为仇恨的奴仆?一只重获自由后茫然无措的臭虫,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复仇的甘露?他仿佛能看到躲在那颗简单的狮子脑袋后面的齿轮是如何转动的。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已经没有必要拜托阿特留斯安排与这位亲爱的部长单独谈话了——说实话,他原本对这位部长有着更高的期望的
“盖勒特,你不认为斯克林杰……”邓布利多终于与他目光相对,他看到半月形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虽然这句话仿佛在试探,但那双湛蓝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躲闪的意味
“不,我不认为斯克林杰的做了一个聪明的决定——至少从他的角度看”没有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必要了,格林德沃不自觉地瞟了一眼角落的小床,转身拿起外套
“盖勒特……”
“当我这么说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误解。”格林德沃穿上外套,心中琢磨的却是另一件事情:“我不站在你们任何一边,我知道你已经抛弃了曾坚信的那些,但我没有——又或许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你有所动摇?”
邓布利多看着他,轻轻地,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想也是,”格林德沃反而笑了起来:“看起来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等一下,盖勒特”邓布利多扬起手,凭空抓出一个厚重的方形包裹,用缀满银色星星的绒布裹得严严实实:“我想,它应该物归原主”
格林德沃接过包裹,掂了掂,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神秘莫测
“说不定备课用得着呢”邓布利多微微笑着
“那些小精灵,他们太招人耳目。”格林德沃转身向门口走去,顺手给自己施了个幻身咒:“下一次用我们之前一直使用的方式告知我”
“我以为你会把它放在更安全的地方,盖勒特”
听到这句话格林德沃握住门把的手顿住了,他有些僵硬地回复:“当然,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贴身携带更安全。”
又是一阵挤压感,格林德沃回到了天文塔顶,适应了小屋里昏暗的光线,初秋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一瞬间他有些眩晕。当时创造出这片略显狭促的空间时,是自己执意要将屋子里的光线变成仿佛永远停留在黄昏时刻,昏暗又脆弱,似乎不利于阅读那些厚重的古书。但他记得那时的自己抚摸着邓布利多还是赤褐色的长发,它们在那样的光线下折射出最好看的光泽,像温暖的蜜糖一样倾泻在空气里
格林德沃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他的眼睛能够适应明亮,他不禁注意到邓布利多并没有跟出来,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攥紧了手里的包裹
重要的是,和他一样,邓布利多一定也发现了:至少在自己的计划中,对方还有利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