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东极昼
01.
“早上好,我是芥川龙之介,”在清晨洗脸后我这样对镜子里的新原龙之介说。镜子上有很薄的一层水汽,我用手将它慢慢抹去,这时新原君就更加清楚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看起来依旧睡眼惺忪,和我的清醒截然不同,并且此刻我十分确定我是清醒的。我不会是个偏执的疯子。我想。
“早上好,芥川君。今天也要多多关照喔。”新原君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回应。他有和我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但是糟糕的是,我们完全不同。
室外的气温过低,风衣几乎要被冷风挟裹着混合上脏污雪水冻成凌厉的冰。新原君躲在我的脑子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东西,真是卑劣,他待着的那种地方岂不是温暖极了,可惜我却进不去啊。新原君神色认真地建议了一句“那就去杀人嘛。然后把脑袋砍开……”
“这完全不现实,新原君。”我回应说。“人的脑子不会大到可以把我整个人塞进去的。当然如果多杀几个就另当别论了。这似乎可以尝试一下。”
说着这些的时候我注意到几个路人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还有,他们在窃窃私语。他们在说什么?不听就可以确定他们又在说我是疯子。这些人的偏执程度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因为他们是疯子嘛,”新原君补充说,“你根本没办法相信一个疯子会做出符合常理的事情。事实上,除了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的部分人,全横滨都是疯子。估计政府已经管不了了才放任这些疯子乱跑的吧。”
应该说这样的推论完美无缺毫无逻辑上的漏洞,“实际上政府里也都是疯子了,更广泛的来说,全日本甚至全世界都是疯子。”当然了,能作出这种推论的我和新原君绝对不是疯子。“这世界真是悲惨透顶。”我最后下了结论。而新原君赞同地点了点头。
路口的绿灯亮了起来,我随着人流走过去。周围几个人咒骂着什么躲开了我。在我的身边形成了一个空旷的圆环形空地。疯子果然不可理喻,我无可奈何地想着,这个世界最开始总是这样,到处都充满欲盖弥彰的恶意和咒诅,后来疯子开始统治这个世界,真理毕竟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疯子们开始用意义等同于但丁描写的地狱中的刑罚那样的恶毒方式攻击为数不多的正常人。大多数人被关进了所谓的精神病院,疯子们试着把他们像忒修斯之船一样拆崩解离再组装成原来的样子,可是从核心来说,他们早就不是原来的船了。只有极少数还有看到真实的外界的可能——比如我。每一件事都是这样那样的相同无趣,枯燥透顶。如果我是太宰先生早就从这个世界逃走了——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么不禁浑身战栗起来。太宰先生抛弃了我,我停下脚步转而开口反复念着,我甚至陡然提高了音量来掩饰我的无助——尽管这徒劳无功,但聊胜于无且蛮显着其中不知从何学来的欺骗意味,他抛弃了我,他抛弃了我他抛弃了我他抛弃了我然后逃走了——
这时候一个穿着交警服的家伙跑了过来,我还沉浸在巨大的绝望和恐慌中没有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你这家伙——!”他暴怒地喊道,我做了什么吗?“从这里滚开!规定不允许你在马路上作停留!”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停在这里的样子就像把刀子将散乱凝聚的人流撕裂开。我对这种无端的暴怒感到异常恼火,但是正常人完全没必要和疯子斤斤计较,“赶快离开,疯子很难缠的。”新原君在我脑中说,于是我挥开他的手准备重新回到人群的中间,但是刚走回去他又追了上来:“滚回去站着!”他大声嚷道,“规定没有说你可以在人群的正中间停留甚至人群还要为你让开一部分空地!”疯子简直难以理喻!刚才不准我停在那里现在居然叫我回去站着。我没有犹豫地释放了罗生门,“马路中央杀人不是什么好事。”新原君提示我,“忍住怒火!”他用一种近乎愚蠢幼稚的语气对我说,但是我不得不听他的(一直以来我都被脑子里的一个声音告诫,听新原君的建议会比较好)。所以我忍住怒火收起罗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