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晚雪下得很大,漫天风雪从半扇破开的窗子里卷了进来,冻得欧阳少恭瑟缩了一下身子。他是个文弱的书生,虽然身材高挑,却没有内功护体,耐不住这样的寒气。
陵越是个成名江湖的少侠,不仅因为他武功高强,还因为他的为人光风霁月,惯是个会照顾人的。行走江湖,大家都愿意少惹闲事,即便看到不平之事也未必会管。陵越却会,所以他会在这个时候寻来半块破木板,用内力将它钉在窗口破损处,为欧阳少恭免去了这一夜的寒风侵扰。只是这份好意也耽误了一番风雅,让他们再没了看雪的心情,但谁都没感觉遗憾。
欧阳少恭深深地看了陵越一眼,眼里有满满的感谢之意。即便在这样昏暗的角落里,陵越也能看到那双眼里的星光,这让他有些不自在。陵越从不会因为做了好事不自在,但他此刻确实有这样的感觉。他不敢看那双星一般的眼睛,只能四下胡乱地扫视。
他看到放在角落里的竹筐,那竹筐最上层是还带着青绿的接骨草。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就明白欧阳少恭身上的气味是什么了。
“你是个大夫?”
欧阳少恭点头,轻声道:“我是个大夫。”
他是个大夫,前来此处采药,与他们巧遇在此。这一切看来都顺理成章,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即便陵越行走江湖会多留几个心眼,此刻他也已经相信这是一场偶遇。想通了这件事,他忽然就觉得疲累了,倦意也涌了上来。明日还需继续赶路,他便不再耽搁,与欧阳少恭道了晚安,躺回自己的草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雪落得极大,第二日打开庙门,白雪铺了满地。
“昨夜一场大雪,现在已经没过脚踝,你们这般走回去,恐怕今夜要在雪地里过宿了。”陵越牵出精神抖擞的两匹骏马,对背着竹筐的欧阳少恭道:“若是不嫌弃,就与我们师兄弟一同前行吧。”
“这……”欧阳少恭犹豫了一下,怕给他们添麻烦,“恐怕耽误二位的行程。”
陵越爽朗道:“无妨。相遇就是缘分,何况大家都是要到琴川去,我们只是做个顺水人情。今夜原也只打算到青阳镇落脚,这两匹马虽然不是日行千里,百里也是可以的。”
这路途的确艰难,欧阳少恭也不再推辞:“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师弟,劳烦你带着欧阳先生,我与方小公子一起,我们日落之前赶到青阳镇。”陵越本想与不经世事的方兰生一道,也好再从他口中打听些琴川的情况。怎料方小公子还惦记着昨日的不快,快跑几步冲上了百里屠苏的坐骑,两条胳膊死死地缠着他的腰,高声道:“我跟着这木头脸的一起,你们别太慢了!”
他一说完,脚下不老实地一夹马肚子,惊得那马抬着前蹄嘶鸣一声,没形没状地冲了出去。百里屠苏来不及把他甩下来,只能先全力控制着马缰,别让惊马跑错了路。
欧阳少恭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情况,与同被留下的陵越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他们已经跑得要没了影子,陵越也顾不得其他,对欧阳少恭道一句“失礼”,坚实的长臂一收,就把他稳稳送上马背。他飞身跃上马背,落在欧阳少恭身前,待他双手环上腰间,也提起马缰,纵马飞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