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高台，手可摘星。】
【长风灌入广袖，如旗招起，我抬起下颌，将目光放得长而远，天幕已是一片深沉的颜色。我取下手中六角宫灯的琉璃灯罩，吹灭其中的蜡烛，周身霎时暗了。放眼而望，可见漫天繁星，也可见地面上的一扇扇窗中，透出的晕黄灯光。】
【那一定是温暖而明亮的，我如是想着，然后应着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看那人登上最后一级阶梯】
您来了。
@杜观仪

@杜观仪

【纵最终她与每个人走上了相同的道路，渐行渐远，可有时，她又与那些人是不同的。这便是一点寡淡而凉薄的生活里勉强可寻的趣味了。墨绿的披风在漆黑的夜里，只映着岑娘手中行灯的光，静谧得不像我自己。】
你倒未失约。
【卢淑仪，淑仪这个位子上坐过很多很多人，第一个是我，最后一个不会是她。岑娘退开数尺熄灭行灯，在这样的暗夜里，这样的高处，恰好可以欣赏宫城的辉煌，与神都城中坊里，那些触及不到的明暗火光】
十八年的新人换了旧人，我总觉得，你比我体味更深。

【她的眉目几乎隐没在黑暗之中，只有下颌的弧度被灯火照得添了几分柔和。我听着她的声音，似乎在夜风中更加虚渺，却又有着更深的意味。】
妾自当比您体味得深，自宗氏入宫，柳氏入清思堂时，妾就当预料到庆德十八年的光景了。
【唇畔的几分讥嘲，在我转身望向那宫城时，静静地现了形，却没有人看到。】
新的，总有成陈的时候。
【就像八年前的卢葭。】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句话在宫里，只适用于那三两人，而大多数时候，在一个又一个有着年轻的面貌和新鲜的躯体的豆蔻女子走入眼前不远处那座城门时，在这帝王之家，新的，永远比旧的有更大的吸引力。】
这一切都是不可抗力。

这样大浪淘沙似的，可却也总有人会留下来。
【我微笑，在夜色的隐藏下，一切神情都是虚无。河山万里我无缘得见，却见识到了人性中最凉薄黑暗的一面，诚然，我早就变成了这黑暗里的一部分。】
可你看，惠妃不还是安安稳稳的，一步一步到了如今。阿卢，我倒觉得，说不定，你会成为第二个惠妃。
【这宫中有两个极端。惠妃是人人歆羡感慨的那个，我是人人避之不及的那个，说到底，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本宫……向来没什么真心实意为旁人打算的时候。不过你从来都有分寸，我却也不用多言了。

【我垂眸，能看到食指戴的指环上，有玉莹润的光泽映着月光。多美，这里的一切都极尽华丽和美好，最终却永远与初心背道而驰。】
惠妃娘娘……妾与她不同。
【其实我并不了解惠妃，只是我知道，我和她有着不同的出身和经历，也有着不同的命运和诉求。】
只是梁氏的手段，妾诚服。
【她是在提醒我，提醒我不要任自己被这座城忽视和遗忘。让自己被记住，并不难，但要自己被重视和奉于上，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杜观仪

【我还记得她彼时夜里通宵不寐，困倦难抑地拜倒在我面前，眼睛仍是红的。可时光消磨，老成的少女已经与我比肩，话语里也有了淡薄的、不轻易流露的太多回旋余地】
手段，无非是适不适合自己，肯不肯下这个狠心。你是范阳卢氏的人，有些东西未必能轻易放下。
【一阵风猛地扑过来，吹得人头有些痛。伸手揉一揉眉心】
虽说你不是她，但有些东西，我冷眼看着，未必没有相似之处。何况，你还年轻。
【还不是可以轻易看出的衰老。】

妾也曾狠过心。
【对自己，甚至以孩子作引。】
【抬手压一压被夜风鼓起的袖，明紫色的外袍已是深沉的墨色。回过头，明月珰堪堪擦过面颊，面上是清淡而漠然的神色。我看着她抬起手来揉着眉心，开口。】
您还是会头痛。
【眉弯如钩月】这些琐事还是会令人烦恼的，您并不喜欢。
【本是温声，却在风中有些发凉。】妾也不喜欢，可还是要做。所幸如您所说，妾还算年轻吧。
【却也比不过娇嫩的新花了。】
@杜观仪

【我并未反驳她。早年，我还是把思索这些事当做一种乐趣，可后来，却逐渐地成了负担。可那又怎样，即使是强烈的憎恨，我的一生，也早就拴在了大明宫里——我想，或许是我没有选择，所以不喜欢给任何人选择】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这话都说滥了，可还是这样。
【我所笃定的，不过是她始终惦记着她范阳卢家。在这一点上沉默的互惠互利，或许并不是坏事——】
对了。你那兄长目下如何？听说他的性子倒是与你大相径庭。

【默然垂眸，听她问及兄长，才道】
阿兄在户部任职。
【答毕才笑，是回忆和安宁的思绪钻进了脑海。】他是个清正耿直的人，妾倒担心他会得罪人。
【说着望她，我一向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问起一个人。】
@杜观仪

这样。
【我轻轻抚掌，另一个思路逐渐成形。略一抬眼，暗淡的月光下她神情中的疑虑有些灼眼，我却笑】
没什么，不会拿你卢家的儿郎冒险的。他既耿直到你都担心，反而是最不必担心的。

【闻言扬起眉，噙了笑，却未达眼底】
时至今日，妾自然不会对您的安排有疑。
【她笑得笃定，我却不如她坦然。比起哥哥，我更愿意将自己置于险地。】
您有何吩咐，尽管交代。
@杜观仪

再等等吧，能不动尽量不动。太过大费周章，弄不好会适得其反。
【头疼终于缓了下来，变成了隐隐的钝痛。自知不能再想下去了，不过传尚药局的奉御瞧，估计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冲着岑娘一摆手，她便亮了行灯，走上前来】
想多了就是费神，差不多了，你也少想些。本宫先行一步。
【这句话，是对卢葭说的。转身恰逢无定风，将披风掀了一掀，又平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