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联系既是一种加工过程,也是一种编码。编码在大脑中不能独立存在,必然会激活一些其他有联系的编码。
当我看到王芳时,通过人脸识别输出的编码,“找到”她的名字“王芳”,从而将人脸编码和人名联系起来——当我说“找到”,其实就是大脑对输入信息进行了指向性的加工后,得到了输出结果。此时,介于输入编码和输出编码之间的某种特定的神经元联接网络,不仅完成了对编码的加工,同时还代表了输入和输出之间的逻辑关系,即联系。可以看出:联系既是从一个信息到另一个信息的指向,同时也是一种加工,是从一个编码到另一个编码之间的神经元网络的加工方式。
在认识王芳之前,我的大脑中已经存在“王”和“芳”的编码,但二者之间没有联系,“王芳”这种编码组合形成的人名是没有意义的。我认识王芳后,文字“王”和“芳”才被联系了起来,在人名的加工系统中,成了一个有意义的编码。
类似地,当我看到一个英文单词,首先,在大脑中的字母识别系统,形成对每个字母的编码,这些字母编码又被输入单词识别系统进行加工,加工后被联系在一起,在接下来的意文加工中被组合为一个意义编码。
从上面这两个例子可以看到:在简单知识之间形成某种联系之后,就可以形成更为复杂的知识概念,复杂知识的编码,是建立在较为简单的知识编码的基础之上的。新的复杂知识的编码产生之后,又可能成为更复杂知识的编码基础。
这样的例子不甚枚举。例如:在大脑中已有的体积和质量这两个物理概念的基础上,可以引入密度概念的编码。最初,密度编码的意义依赖于与体积和质量编码的联系,但在进一步的学习中,密度可以直接和其他更多的物理概念产生联系,进行运算,慢慢地,密度的编码意义变得更为独立,不那么依赖最初定义时形成的联系。
当我们学习一些数学符号或函数时(比如∫或sin),也是如此。编码最初的建立以一大堆基础概念的相互联系为基础,但编码被引入之后,在新的运算规则和应用中,又成为独立的编码,而且是形成更复杂新知识的编码基础。
所以,在一个信息加工层面上形成的联系,在另一个信息加工层面上,就变成了一种编码,或是编码的一部分。联系本身也可以看成是一种编码的存在。一些复杂知识的编码常常是建立在简单知识之间的联系之上的。
我们知道,视网膜上的开中心神经元,是和一大簇感光细胞相连的,只有当中心的感光细胞有光照而边缘没有时,神经元才放电,因此,此开中心神经元的放电代表这些感光细胞的编码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也即是联系。计算机上存储的人脸图像是一个点一个点组成的,任何一个点,都是由三个数字组成的颜色而已,由这三个数字对应某种颜色,再把所有点联系起来,才是一张人脸。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是对编码进行加工的过程,都可看成形成联系的过程,而这个过程的结果,就是输出新的编码。
另外,整个大脑的所有神经元,在某一瞬间,或放电或不放电,可以被看作是一个超过140亿位的编码,下一瞬间的状态,又可以被看作另一个极长的编码,整个思维过程,就可以被想象成前后联系的,持续不断的编码流了。
在计算机的硬盘上,存储有“王芳”的名字,这只是几个字节长的二进制数串,通过这个数串,既可以找到硬盘上存储的王芳的照片,也可以从硬盘的其他数据库中调出王芳的各种信息。但如果我想做的工作只是对存储在计算机中的总人数进行一个统计,那么程序就只会调出王芳的名字,至于王芳的其他信息,都默默地藏在硬盘的某个角落,不会被惊扰。
但是在大脑中,情况就有了不同。当我看到王芳,大脑中想起她的名字,但是我想:她真的是王芳吗?不会是一个和王芳长得有点像的其他人吗?于是,大脑中的其他跟王芳有关的某些信息也被调了出来,从而证实:当前的人就是王芳。又或者,当我无意中听到有人说王芳时,我想:王芳应该就是我昨天下午见过的那个人,是李四的表妹,但是,我没记错吧?于是,在我的大脑中调出更多王芳的信息,包括她的相貌,昨天认识时的场境,试图确认我记忆的正确性。
在上面列出的两个例子中,因为记忆提取的信息需要确认,于是调出其他相关的信息。但事实上,无论大脑对某个信息的正确性有多么肯定,当这个信息出现在大脑中时,与这个信息有直接关系的其他信息,就会或多或少地出现在大脑中。这样一来,这个信息的编码在大脑中才会有意义。因此,对记忆中编码的提取,无法象提取硬盘上的存储内容一样,可以单独提取某编码而不扰动其他相关联的编码。
张三问我:“你什么时候见过王芳?”我答道:“我刚才在路上看见了王芳。”在我回答出这句话时,我的大脑中,被激活的不仅有“王芳”、“路上”等等信息的编码,还有把这些编码整合为一个句子的联系;不仅有“王芳”名字的语音编码,也有王芳相貌的编码,以及支撑这些编码的更为底层的语音和图象的属性编码。可以看到,即便是一个很简单的概念,在大脑中的激活模式也是非常复杂的,是多个脑区联合作战的结果。
任何编码之所以出现在大脑中,一定是由其他有关系的编码或外界输入的信息引起的,而编码的出现,也一定会自动地引起一些其他与之相关的编码出现。编码和与之相关联编码相继出现,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有一定的重叠。这种机制,使得编码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思维这个整体的一部分而已。在思维这个整体中,每一个编码都需要时刻和其余编码保持一致,以确保其正确性和意义性,同时,也为下一步可能的加工作好准备。但是,这种机制也可能会产生一些不期望的自动加工,从而干扰思维的进行,甚至使思维方向发生不期望的漂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