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有些阴了，仿佛是风雨欲来的样子。我便是在这时到的东厢——片刻前，父王叫他身边的将辞来唤我过去。不知他要同我说什么，但总不见得是好事。入内之前回眸望了一眼，只见天边乌云滚滚，很快吹起一阵大风。）
（回过眸，入内，俯身问安。）
‘南淮问父王安。’
@朱常旬

（南淮来的时候，一盘棋正好推演结束，桌上香炉里头的檀香不知何时燃完，窗未各，大风从外灌入，吹淡了一室香气。）
（她进门做礼还很周全，略微垂头压眼的样子看起来也很温顺，这叫我的心情稍稍的好了些。）
：坐着吧。
（我以眼示意她坐在近些的椅上，门外婢女进来上茶，我静静等着婢女再出门后，才又开口。）
：叫你来，是想和你说些事。
：近来你听到不少和我有关的话吧？

‘谢父王。’
（起身后，于他示意之处落座。婢女上茶来，又推下。并不急着问他有什么事，只安静的盯着眼前一小块地方发呆。待听到门合上的声音后，他的声音才响起来，也才抬起眸去看一眼他。）
‘嗯。’（点了点头。于那些说父王的话，只觉得又气又恼又羞——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虽然父王有点坏，但也不是这样的人呀。躲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蜷起来，并不太愿意想到那些话的具体内容，只开口问一句）‘您要说什么呢？’
@朱常旬

（目光倏忽从她脸上收回，低眼落在棋盘上，黑白两子清开，一粒一粒拾回棋篓内。）
：父王想说，我觉得很难堪。
（难堪随着一日日的累加，随着真相久查不到的不耐，郁积在心底，却又要生生的按耐着，做着一副并不在意流言扰扰的清白正直模样。）
：可你知道，这难堪是谁给我的吗？
（拾子的手停了，我又看向她，反问的话里带着循循善诱，再一次试图领着她，回到我想让她走的路上。）

（他头一次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词——我总以为他是不在乎的。于是有几分诧异的侧首过去看他。他正将棋子一粒粒拾回棋篓内，并没有看向我。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望着他低头拾棋子的样子心疼。他平白无故的被人这样污蔑，要怎么办呀？）
‘父王的事情，南淮如何会知道？’
（可他后话说出口的时候，心疼忽然止了。他抬头望向我，我亦回望他。他会特意叫我来说这件事，又问我是谁——素来父王不乐意叫我掺和这样的事情，如果接下来他的回答不是小皇叔，他定是一点儿都不会想着叫我来的。这是他新想出的法子，要借此污蔑小皇叔么？我不高兴配合他，于是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回到面前的地上。）
@朱常旬

（她脸上表情的变化我都看进眼里，直至最后的冷淡与不悦，都叫我无可奈何的觉得有些伤心。）
（原以为这么久以来，是被她伤够了的，早也该习惯了她的态度，可当又再面对时，难过还是无可避免的。）
：猜到了？
（嗤笑一声，我再问她，其实是不指望她能有什么回答的。）
：我还以为你的小皇叔能比我磊落多少，毕竟，你是这么认为的——
：可这般下作的伎俩都使的出，倒还不如我。
（有时候我想啊，岷王府这么大，不去管她，就当做看不见吧，心烦的事情那么多，少她一桩我不也轻松些。）
（可每每只要事关于她，我便当即再坐不住。天底下，狠心的父母也不少，怎么我就做不到呢。）

（皱起了眉来，想假装听不见他说什么，可偏又字字都入耳，一时忍不住道）‘您叫我来，是为了羞辱我的么？’
（我不信小皇叔会这样对他。他大抵是气父王的，但小皇叔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呢——他不是这样的人呀。他那么好，从来都不凶我，也那么的温润潇洒。）
‘您没有证据，凭什么这样说我的小皇叔呀？’（气他胡说，埋怨的瞥他一眼。）

（她看来的那一眼让我突然有些想发笑，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只看她半晌才开口。）
：你怎么就这么信他？
（我问她，也问我自己。自觉对她，十数年养育之间没有半分亏欠，到头了，才发觉与她竟连些信任都没有。）
（骨肉血缘，原来这些都不是羁绊。）
：我敢说就一定有证据。
：外院的陆酌，你叫他去问问，不就清楚了。
：我对你从不会说谎，是你不信罢了。反倒是朱常翊，满口谎言，哄得你团团转。
（佛说，因果循环，报应往来。大约，这就是了。）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想想，我胡乱污蔑朱常翊有何好处，只为离间你们？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待哪日他说到你皇祖父面前去，父王又有什么好处？
（我看着她，说的甚至有些苦口婆心，一句一句，将从前不愿让她知道的事情，半真半假的慢慢说出来。）
：父王封衔景泽，诸王之首，却非嫡非长。
：皇后与朱常翊的母妃皆出顾家，他和你大皇伯才是一派，以悖伦谣言污蔑父王，若你皇祖父一旦信了，你知道后果吗？！
（——后果如何，不说留白，以南淮性格，多虑多思，必然会猜忌朱常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信小皇叔，又或者为什么不信父王。）
（没有接他的话，心跳的厉害，一下一下的——好似有什么不愿承认的事情，在脑里忽然浮现出来，但又很快压下。）
（若皇祖父相信了……这样的事情，那父王不就……一时心慌意乱，交叠于膝上的双手不觉握紧了，冷汗腻着掌心，凉入骨里。想明白的一刻，面色已然惨白，却又强撑着不认，站起来同他道）
‘我不信——您胡说，您骗我！您是我的父王呀，小皇叔怎么会害我的父亲！？’（他不会害我的父王的——他知道我有多爱他，他知道纵然我气父王，但若父王真的出了事，我仍旧是会伤心的。所以小皇叔怎么会伤害他呢？他怎么舍得，叫我伤心呢？）
‘我自会去问清楚，不叫您随便污蔑他！’

（对她的愤怒我早已习以为常，可是这次，我却有些欣喜——这是戳到痛处之后的恼羞成怒。）
（猜疑的种子只要一旦种下，甚至不需浇水，它都能长成参天大树。）
：比起我是你的父王，我更是挡他路的人。
：看起来太子首选理应是你大皇伯，可事实上东宫久悬，朱常翊为康王效力，自然要为他清扫挡路者。
：谣言一事若能奏效，虽不致死却令圣心猜疑，长久必然削弱我大半势力。
：既助康王，又能将他满腔怨怼报复于我，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我看着已然面色发白的南淮笑了笑，半真半假的话的确是比谎话更能唬住她。）
：你真以为你的小皇叔很在乎你？
：不然我们打赌——
（我用言语词汇编制出一张网，再以赌约为饵，这不是放手一搏，这是看他们如何——垂死挣扎。）
：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去试他的真心。
：如果他真的在意你，往后，我什么都不管了。

‘赌就赌。’
（他的话说的句句在理，叫我无从辩驳。但我不甘心，更不愿承认他说得对。于是强撑着同他赌气，与他打赌。我信我的小皇叔，不是他说的那样的人。）
‘若无旁事，南淮便先回去了。’
（于是得了他的允后，步出里屋。外间忽然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我在外面怔了一会儿，随后由婢女撑着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