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樱】

一月十六，寒冬之际，武士之庭，樱花独绽。

小野贤之助走进了这破败的武士的庭院。他已经流浪，行走了太长的时间。因为瘟疫的原因，他住的那个村子的人都死去了，整个村子只剩下他，他一个人。
现在他离那个可怕的地方已经足够的远了，瘟疫和死神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想:我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这庭院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破败。枯叶铺满了地，被时间蚕食木门木窗在风中吱呀地响，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他心底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恐惧，不过，疲乏和困意将那刚萌发的恐惧压了下去。
他实在太困了，他需要休息，哪里都好。
他拉开门，缩到一个黑暗而温暖的角落，曲着腿，合上眼，很快地睡着了。
因为他太累太困了。

干净的庭院，整洁的房间，完好的门窗。
小野贤之助拿着武士刀，对着空气一顿乱砍，毫无章法。他实在不适合武士刀，也许是武士刀不适合他，总之刀法烂到了极点，无法用言语来述说了。然而，他却沉迷于武士道，认为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拥有武士刀，真正的勇者才懂得武士道。然而……
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为什么还在原地踏步！
小野贤之助愤怒地挥着刀，发泄着胸腔里的愤懑。柔和的春风完全抚平不了他的不甘和怒气。
“小野君，小野君……”远远的，传来如这春风般温和的呼唤。
这是谁的声音。
小野贤之助循声望去，一个淡粉色的身影正向他走来。
啊，是樱子。
“樱子。”他应道。
樱子……是谁。
“小野君。”樱子站在他面前，走得显然是急的，轻轻喘着气，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小野君又再练习吗？不要总是那么拼命，别累坏了自己。”樱子关切地说道。
“啊，我知道的，可我要努力成为配得上樱子的人啊！”
樱子是像樱花一样美丽啊！
“小野君总是这样。”樱子害羞地低下了头。
小野贤之助笑了，只是……
樱子是谁？
像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又像是一路陪他走过的人。

“小野君相信樱花能在冬天开花吗？”
“樱花吗？”小野贤之助不明白樱子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不会吧，樱花的花期是在春天啊。”
“小野君不相信吗？”樱子歪着头，笑容甜美。
“有一种樱花树里寄居着人的灵魂，它就能在冬天开花。”
“真的吗？它叫什么”
“十六樱。”
轻柔的声音伴着轻柔的春风。樱花树下，落满了阳光。

小野贤之助醒来早已日上三竿，睡的久了的脑袋钝钝的痛。刺眼的阳光连角落也照亮了。
“昨天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呢。”可想不起来了。小野贤之助自言自语着，走出了房间。
庭中全是温暖的阳光，昨日的腐朽之气仿佛已经烟消云散了。
就住在这里吧，不要再走了。小野贤之助心中萌发了这样的想法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幼苗成了参天大树。
住在这儿吧！
他找了扫帚，将庭院中的落叶扫净，将屋子收拾好，破烂的地方拿板子补好，等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了，他才坐下来休息。
他坐在廊边，用脏兮兮的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这时他才发现庭中的树是樱花树。
他的梦里似乎也有樱花树呢。
小野贤之助笑着，他无比满意这里。

一月十六。
小野贤之助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来的时候是春天，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时间流水一般地淌。
他每天都会做梦，梦里的场景他只记得樱花树，好像还有一个女人，又好像没有。
记忆模糊得像雾一样。
晚上，天开始下起了细雪，像柳絮一样轻软。
“小野君，小野君……”遥远的呼唤，如春风般温柔熟悉。
他循声望去，不见一个人影，看见的是那棵春天怎么也开不了花的樱花树。
看着那樱花树，他有些悲伤。
他走到樱花树下，抚摸着它粗糙的树干。悲伤像夏日里天上突然而下的阵雨，汹涌，猛烈而又短促。
他眼前似乎模糊了，樱花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粉色的女人的身影，脸却像蒙了纱一样看不真切。
他的脑子朦朦胧胧的，“是樱子吗？”
樱子是谁。
“是我，小野君。”樱子的声音哭过一样沙哑。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哭？”
“小野君……”樱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
“……我马上就要离你而去了。”
“为什么！”小野贤之助听到她这样说，不由地激动起来，那短促的悲伤再一次袭击了他，“樱子怎么会离开我呢？”
“因为我病了，我就快要死了。”樱子强压着的啜泣声隐隐约约地出现了。
怎么会，樱子是如此美丽的人，怎么会死呢！
“如果是这样，我愿意代替樱子你死去！”小野贤之助义愤填膺，像武士一般。
他握住了腰侧的武士刀。
“是真的吗？”
“真的。”
……
雪愈下愈大，覆盖了一切，天地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那一树樱花独绽。

次日，阳光再次普照大地，积雪消融。
玩耍的孩子在那樱花树下发现了一个端坐着的人。
——End

【缘．怨】

阿珠脚步匆匆地赶着路，焦急和劳累使她粗声喘着气。汗湿了头发，她停下来，随手抹了一把额头，手也就变得湿漉漉的了。
“要快点，要来不及了。”她不安地喃喃自语。
她三天前向东家告了假，回乡下去看生病的母亲。答应了今天中午回去，现在都要到午饭时间她却还在路上。
回去晚了被东家说一顿倒是没什么，就怕丢了这好不容易来的活儿。
阿珠心里不停地埋怨自己，脚步越来越匆忙。
半刻钟后，她终于回到了镇子。她欣慰地抬头看天，阳光虽然已经刺眼且毒辣，然，离中午还有些时间，她可以慢慢走过去。
不由得，阿珠放慢了脚步。

“姑娘。”阿珠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声，她不禁回头看。
离她一步之外，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子，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旗袍，撑着把绘了山水的油纸伞，手中还捏着一方绣了花的手帕。杏眼含春，就是一张脸有些苍白，不带人气。
阳光微微晃眼。
“姑娘，你可知道荣府要怎么走？”女子声音清越，语气礼貌疏离。
“荣府吗？”阿珠有些疑惑，似乎进出荣府的客人没有这么一号人。不过，她想了想很快就释然了。
她不过是个打杂的丫头，哪能认识所有与荣府有交的人啊。
“那姑娘随我一道吧，我是荣府的丫环。”
女子闻言，对她报以感激的一笑。
阿珠看着她有些脸热，不自然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有着。女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淡淡的脂粉香窜入阿珠的鼻子里。

荣府的大门气势磅礴，左右各摆一座栩栩如生的石狮。
风刮过，脂粉的香气瞬息消散。
阿珠慌乱地回头，目光急切地寻找那个淡青色的身影，却不见踪迹，身后空空的只有风。她突兀地觉得失落，怏怏地走进了府门后，又恋恋地回头望了一眼。
榕树在风中摇着枝叶。
沙拉沙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