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越发紧了，隐约夹杂雨滴砸在窗棱上。
豆粒大小的灯苗足够把巴掌大的房间照亮，即便光线昏暗，也足以让妆台上的凤冠灼人眼球。
床上的人病的厉害，一双眼抠偻下去，早没了往日波光粼粼的秋波，听到门声，便迟缓转动，见了来人，才有了几点光彩】你总算……肯来瞧我一眼了……

撑了一把油纸伞，雨滴落下不算重却够密，只因风疾。
身上的墨绿布衫已湿了半截，鞋一步步踩着地上的水渍也变得有些污浊。
过了这桥上最后一曲便是此行的目的，眼中有些不明了的东西夹杂暗沉。
到了廊下便合了伞，推门而入，一股浓重的药味让人皱了眉。
声音带着久远的尘埃入耳，抬眼望向床中人，一时失了言。

见人长衫半湿，水渍自衣摆沾染蔓延，墨色更沉，远胜那年雨打芭蕉，红香绿玉。
勉强支撑床板起身，腕上一支错金的银镯子孤伶伶的晃荡着，不过半坐起来，便已耗尽气力，倚靠着床头喘的厉害。
却兀自偏头对着人笑】站那么远做什么…你怕我的病？你放心，这病不过人的…罢了，你心里必定厌烦我了……那便远远的，我们说些话吧……

眼前的人只消一眼便知半身入坟，留着的不过是那另半身不依不饶的劲儿。
问过府里郎中，不知是过庸还是她根本没好好喝过药。
就近在黄花梨木桌前落身，捻了茶盏浮了杯中嫩芽含着笑意和着她的话喝下一口温热。
-所以后悔入这府了吗，当初的诺言一件未曾给
顿了片刻，望向她
-悔吗

眼神一错不错的在人周身打转，心知光景不多，看一眼便少一眼，况且今日人走，闭眼前怕再难见了。
便迎人目光低低笑起来，从前一把好嗓子，一曲贵妃醉酒唱红了半边天，如今这声音已是听不得了，似揉了一把沙，粗粝暗哑。
笑了几声，便咳了起来，扶着床沿咳的抬不起身，半晌，从床沿看过去，仍是满面的笑】
区区下九流的戏子，能得您白少爷的垂青，入得那府中，朝夕三年，何来悔？
自然，无怨，无悔。

听她言语，脑中抹过初遇时的情景，第一眼的那份惊艳残留至今。
但是看中的从来不是那个嗓子，而是那份自傲。
放了茶盏起身抬步至床前，弯腰抬指拾了少了往日脂粉香的下颚，沉了眼眸。
-如果那日接入府中是为了让你今日于我跟前自称区区一戏子的，
-那么，我悔。
看着她一脸苍白，撑着床板的孱孱羸弱样，唇角多了一抹狠意。
-入府三年，你送我的就是今日这样，礼物是否太过贵重，白少爷我受不起啊

抬手覆上人手腕，本只是指尖轻触，可到底久病之人，贪恋那抹温热，冰凉手掌便握上，掌下脉搏鼓动的有力，便越发欢愉几分】白少爷忘了，当初你逐我出府，如何相称？又是何人口口声声，道我区区戏子，不配为你白家妾。
【当日惊鸿一瞥，到底化作今日丝丝缕缕的怨，推了人手腕靠回床头，将人近在咫尺的面容逐寸琢磨，半晌开口，竟还颇有几分心疼】三年了，你还是那个样子，不曾变过，只是…瘦了些……

真如你言，不曾变过，应知我意。
情深便该寿，若我下次来，希妾如初。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依稀有鸟儿在轻啼，深深望了一眼，便起身。
时间已晚，早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