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09年6月6日五点十五分,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五点十五分。
沈书盈从梦中醒来,又是这个时间,一分不少,一秒不差,准时得像调了闹钟,然而,她的闹钟是六点五十。
沈书盈坐了起来,怔怔地发呆。
她又做了同样的梦,梦到庄诺生病了,生命垂危。他患上尿毒症好多年了,但一直没能换肾,如今肾源太紧缺了,所有的医院,所有的尿毒症患者都等着换肾,庄诺生只不过是排队等着的其中一个。
可他等不了多久了,沈书盈在梦中清楚地看到,庄诺生躺在透析室的病床上,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鲜红的血从他身上流出来经过机器又流进去,皮肤无光,精神萎靡,他虚弱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梦太真实了,连他在哪家医院哪栋楼甚至哪个床位,沈书盈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就像亲身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生命力一点点流逝,但每当她要说点什么,就醒了,然后,又是该死的五点十五分。
五点十五分,沈书盈永远记得这个时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多年后,梦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庄诺生,但是她一直没敢忘。
2009年6月6日五点十五分,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庄诺生,她初中的同桌,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2、沈书盈发现,没人跟她说话了。
2009,沈书盈跟着做教师的妈妈转到五中,上初二。
那是所很普通甚至称得上差的学校,一点都比不上沈书盈之前读的重点中学,但没办法,她是单亲家庭,妈妈一个人带着她,必须把她带到身边照顾,况且沈老师也有自信,女儿的成绩不会落下。
沈书盈本也没在意,没想到,转学不到一个月,她的生活开始变成一场噩梦。
她被孤立了,被全班同学孤立了。
其实这也不怪她,甚至跟她毫无关系。
沈老师也就是沈书盈的妈妈,除了教物理之外,还兼年级主任,主抓校风校纪。
她是从重点中学调过来的,当然看不惯五中这歪歪斜斜松松垮垮的校风,学生染发化妆手拉手走在学校,竟随处可见。
没等校长开口,沈老师就开始改革了。
不到三天,她就把重点中学那一套搬过来,在校必须穿校服,学生不可染发化妆早恋,自习课不可喧哗吵闹。她还成立了纪风队,一天三次早中晚检查,三天一次突击检查,不抓到还好,被抓到了,罚站写检讨叫家长,谁也逃不了。
可想而知,一向懒散的五中学生哪受得了,哭天喊地大为不满,都叫沈老师铁娘子,但铁娘子手腕强硬,他们无可奈何,就想到了她的女儿沈书盈。
沈书盈在入学第二十三天被孤立了。
那天,她照常去上学,走进教室的刹那,本来还沸腾得像一锅粥的教室瞬间安静了,然后,大家像谁也没看到她,又继续玩闹。
沈书盈发现,没人跟她说话了,她也找不到愿意和她说话的人。
在被当作一天的透明人之后,沈书盈知道,她被孤立了。
她不傻,马上想到可能是因为妈妈,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做错了什么?
沈书盈觉得愤怒委屈,但无能为力,她被排斥在外。
她就像一个病毒体,只要走近在说话的同学,大家就闭口不言,她一走,又马上闹起来;她跟人打招呼,他们都装作不认识从她身边经过;上课只要她站起来回答问题,同学就会发出“吁”的嘘声,搞得老师都莫名其妙。
“你们在起什么哄?”
“安静!”
别的同学就不会,所有这些只针对沈书盈。
其实,三班的老师或多或少了解她被孤立了,可没人做点什么,就班主任开班会,轻描淡写说了句,“同学们要友爱互助,上学的友情是很珍贵的”,但也就这样,没了。
沈书盈在被孤立一星期后,放弃了。
她不想再一张笑脸,却被所有人无视,这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怜,她又没错。
独来独往也挺好的,反正也都是些虚伪的友谊,沈书盈这样安慰自己。
她没跟沈老师讲班级的事,妈妈平时又要上班又要照顾自己,已经够辛苦了,她不想烦她,况且沈书盈觉得,妈妈也没错,或许太严格了,但也是想把五中带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