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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提剑追梦】汉时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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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无心沉吟片刻,说道:“有道是‘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精志’,五藏循环,人才得生气。颜师姐动用禁术,导致五藏衰竭,不能供以正常气血,使气虚脉损,长此以往,必体虚而竭。相治之法,一是除根源,当即换了五藏根治,但天生诸物,各有不同,人体所藏,同中有异。短时间要有合适的五藏替换,未免难求,何况以此时颜师姐的身子,也不见得能动此移植手术。第二法则是阴阳调和,虚以盈补之,反其道从气虚处着手。人体经脉纵横,连结五藏,若有一个精通经脉之学的内功高手,在瞬时间将纯阳真气送往气脉之中,真气在经脉间盈而不散,暂时补足她的气血,我便可佐以针灸和药物,替她慢慢调理五藏,若无他事,三五之年,便可恢复如常了。”
慕无心见李刈精神一振,淡淡续道:“这些只算我设想,未必行之有效,你莫高兴早了。”
李刈却喜上眉梢,说道:“不然,神医设想,自是天降奇思。第一法太难,但第二法,我心中却有个合当之人。只要你能保得她十天半月,便足够找到他了。”
慕无心见他如此自信,也不多言,计议了一番,便要整装出行。素问甚是不愿,悄悄对她说道:“姑娘好容易在此求个安身,可以作文传世。为那不知趣的,万里奔波,何苦来着?”慕无心摇头道:“她视我寇仇,与我救她无关。便没了师门之谊,我也是要救她的。”
素问抿了抿嘴,仍是忍不住道:“是为了那小子吗?姑娘未免也太好心了,若是为此,更不该救!”话一脱口,见慕无心脸色一沉,暗悔失言,正要致歉,却见慕无心沉声说道:“素问素问,见素抱朴,多作自问。你随我多日,在医术上甚是勤勉,心术却不肯修研,舍本事末,难有大成。”
素问慌的跪下,急道:“素问知错了,姑娘罚我便是,只求别逐我出去。”慕无心怜她遭逢,本不忍责她太过,见她焦急现于颜色,不由叹道:“治人必先自救,医者必先自医,个中道理你明白就好,要想做到,也不急于一时。你起来吧。”素问惶惑应了,自去收拾行装不提。
颜沧海给慕无心点了昏睡穴,又喂了些安神养气的药丸,一路好睡,待得醒转过来,众人已赶了一天路程。
颜沧海身子虽弱,脑子却不肯歇下,没由来地遭慕无心一顿算计,将古怪处翻来覆去想了又想,终是将慕无心与“伽罗”对等起来,如此新仇中更加一段旧恨,长日无事,只管对慕无心大加刁难。偏偏这位慕神医“修道有术”,任她胡搅蛮缠,只作清风过耳,连眉毛都没皱过一下,一通气竟全打在了棉花上。李刈年少情热,又急公好义,虽一再命令自己多体恤这位任性魔女,可见她实在过分,却也忍不住辩驳几句,如此更气得颜沧海俏脸发白,又少不得哄她几句。好不热闹。
这日已出滇境,慕无心对素问说道:“左近便是你故土,你不是一直惦记双亲,趁此时机不妨回去瞧瞧。”素问情愿已极,可一人独往心中多少忐忑,不由好生踌躇。李刈见此情景,对慕无心说道:“素问姑娘探亲也耽搁不了多少,反正也是顺路,不如一道去吧。”因着林林总总,素问对李刈好生不喜,这时见他帮腔,甚觉意外。慕无心如何不知素问心思,只颜沧海对她成见甚深,若提议陪同素问,自不免又闹一出是非,这时李刈肯开口,倒是免了她两难,当即首肯。
既入巴蜀,山雄水秀,道歧湖布,又是另一番风光。修罗教是生意场上的大主顾,巴蜀虽在边陲,亦有深入,当即寻了一间有往来的岷山小栈入住。栈主听闻是“大掌柜”,招待甚为殷勤。众人风尘仆仆,难得寻个好住处,饮食精洁,兴致俱高,独素问念及故土家人,心头发哽,食不甘味。慕无心劝过一次,见她依然故我,也就作罢。素问悻悻地吃了几筷,告罪出去,少顷撞门而入,脸色苍白,两眼发直叫道:“是他!是他!”
众人不明所以,慕无心约影知道,拉过素问,一边细问。原来素问心情不佳,在小栈里信步漫行,心绪惘然间,听得一间雅室内传来一人高谈阔论:“……总见说什么巴蜀道难,以我来看,郡守坐镇,便是登天有何难处?此番‘易我有无’,有劳郡守多多提携。”半晌才听另一人低低“唔”了一声,一听派头便大。这番对话不过是官场的“彼此彼此”,叫素问听得石破天惊,不过是开头说话那人正是“卖拐众女”的同谋之一。
慕无心心中一动,还是摇头道:“一回来便遇上,哪有这般巧事?”素问咬牙切齿道:“决计不会错,我虽不认得他们的相貌,可他们的声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一个一个,决计不忘。”这话虽非怨毒,可一字一字似从齿缝间蹦出,没由来叫人背脊一阵发凉。
素问见慕无心沉吟不答,心头急恨相煎,径直拜倒:“素问不敢连累姑娘,此番是来辞行的。这仇一日不报,素问心中一日难平。既天可怜见,叫我遇上仇人,便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叫他尝尝淬心针的滋味!”
慕无心喟然叹道:“炟山村的大火,还没将心魔烧个干净吗?”
素问噙泪低声道:“没听这声音前,我以为是干净的,可……还是叫姑娘失望了。”由着泪珠滚滚,却不相拭。


IP属地:浙江437楼2018-12-19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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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无心还待说话,一晃眼,李刈上前说道:“素问姑娘,如嫌不弃,我陪你去一趟,有恶不惩,岂有此理?慕神医只管照顾病人便好,医者要顾全大局,旁人却不用!”素问面透喜色,不等慕无心答应,便相携奔出。
    慕无心阻拦不得,只得暗暗叹气。李刈也不是卤莽灭裂的性子,只是近来见慕无心事事为周全,处处想隐忍,凡事只往“超凡入圣”去,实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他话是为“惩恶扬善”,可心中多少在怪这位“不通人情”的慕神医。对着立身处世做得滴水不漏的慕无心,烦闷的可不止颜沧海一个。修罗圣女任性了,她也随她,只管治好身病便是,可行止有度的李少侠也任性了,“勘破七情”的慕神医终于有些犯难了。
    二人一去再无消息,在小栈里找了几回,亦无踪影,慕无心心中忐忑,面上却不好表露。修罗圣女睡饱饭足,不见了李刈,又不免对慕无心大发娇嗔。可惜今日慕神医无暇他顾,伸手一拂,又让圣女姑娘自去梦见周公。
    好容易挨到午牌时分,二人这才匆匆回来。慕无心还未放落心,便听得素问愤愤说道:“那群**跟当官儿的是一伙的!我本事低微,李少侠独自跟了去,也是天公无眼,又关了一群好人家的姑娘当成牲口呢!可他们人多,李少侠不便动手,又耽心半道上的我,只好先行回了。”说得胸口起伏,兀自义愤。
    慕无心见二人神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禁数落道:“你们也知要从长计议?还道是死生不惧的蛮牛呢。”
    重逢以来,李刈头次见她有嗔怨之色,不似人间天上看透悲喜的神祇,受了一顿责骂,不但不恼,反是讪讪直笑。
    素问却恨恨道:“我也不是怕死,只怕死得不值,救不出可怜的,反白搭了性命。我们这就同大伙儿再杀了去,不将**杀个片甲不留,誓不为人!”
    慕无心秀眉微皱,问李刈道:“你也是这般想的?”李刈回来正是准备邀修罗教众一同救人,可给慕无心直言一问,竟是说不出口,只得来个闭口默认。
    慕无心微微一叹,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群人既跟官府勾结,你若要救人,就等同将颜师姐的性命也一并搭了进去。又即,修罗教非你统帅,你引教众惩恶固然是好,可若他们并无此心,逼人行善亦非有道,何况于行动大为不利。”
    李刈少年意气,独行江湖,本是随性自在,往往是见不平事即拔刀,从不瞻前顾后,只求个问心无愧。后来与卫端、燕琳同游,也只多了两位同道知己,行侠仗义更为酣畅淋漓,却未有今日这般缚手缚脚,平白生了许多桎梏与软肋。
    李刈无言以对的当口儿,却听得有人嘿嘿冷笑道:“你不是行医济世么,充什么假好人?眼见这许多该救的,偏多大道理,一个都不肯救,呵,好一个慕神医!你嫌我修罗教是邪魔歪教,干不得好事,是也不是?好呀,打从今日起,我座下修罗教众,尽皆去恶从善,就做个不讨好的笨好人给你瞧瞧!”


    IP属地:浙江438楼2018-12-19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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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刈望了她一眼,低声道:“颜姑娘,总是我对不住你……”
      颜沧海冷冷截口道:“谁要你……对得住我?”说罢取出一粒朱红药丸,悄声道,“快咽下。”
      李刈想也不想咽了,颜沧海一使眼色,败红衰柳一点头,摸出一个血哨来,就嘴呜呜而吹,登时喷出一片桃红色的雾,风吹不散,蒸腾一片,远远瞧着,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甚是绮丽。李刈尚未被这奇景所吸住,却见笼在桃雾中的人,接二连三地倒将下去,个个面色发灰,半无生气。一时间,除却败红衰柳和李、颜二人,纵目所见,再无站立之人。
      颜沧海低声道:“这是‘子亥桃花瘴’,十二时辰内,若无解药,必气力耗尽、腐肤蚀骨而亡。”
      李刈微笑道:“月神的再传弟子,手段哪还有假?既是如此,这就拿了解药,救了众人。嗯,众士也罪不至死,只让这个狗官在‘桃花瘴’中,好好享用后半生罢。”
      颜沧海看了他一眼,低眉苦笑道:“李刈,你还不明白么?你方才所吃的,是我所有的最后一粒解药。这‘桃花瘴’堪称‘万毒之后’,三月之内,桃雾散之不尽。这一时节,若有人误入此处,同样命送于此。这解药……没有三五之月,是配不出来了。”
      李刈笑容凝固在脸上,怔怔地看着颜沧海,一时竟不知当说什么。
      颜沧海却也没有瞧他,自顾自道:“你又在暗骂我狠毒了是不是?你初见便气我心思歹毒,我……就要死了,你还是这般想的,是也不是?那也好,我便这样,叫你记一辈子罢。”
      李刈摇了摇头,脑子空了又空,心头空荡荡的,好似也中了这“桃花瘴”,浑身乏力,再无言语之能。
      天地静荡荡一片,四人相对而立,俱不说话。一阵风温柔拂过,李刈却觉皮肤战栗,冷成一团。
      “嘶”!李刈听风辨声,快刀一亮,登时将忽然窜出的乌金蛇斩成两截。不及松一口气,眼见颜沧海软倒下去。李刈忙伸手扶住,却见颜沧海雪白的脖颈上露出三角噬齿印,隐隐透出紫黑之血。李刈的心子骤然停住,忙去瞧那乌金蛇的主人那伽,却见他僵直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而满意的笑容,然后缓缓地,缓缓地闭上眼去。修罗圣女并没有驯服这群邪魔歪道,否则……他怎么会宁愿自己也给毒蛇咬一口,也不愿被李刈逼问毒蛇的解药呢?何况,是颜沧海先抛弃他们这群“忠心耿耿”的下属,他要报仇雪恨,正直不欺的李少侠于情于理,都不该对这个可怜的下属有所怨言,不是吗?
      可是……
      李刈怔怔地抱着颜沧海,觉得她的身子冷下去,冷下去,可真是奇怪,他的心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只是飘飘忽忽的,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常人应该有心跳之声啊,即便那很轻很缓,也应该用手听得到啊,端木姑姑……是不是这样说的?对,慕姑娘呢?慕姑娘呢?她是神医啊,她是生死人肉白骨的旷世神医啊,她一定救得了她,她一定知道怎么治蛇毒,她一定知道怎么驱散这该死的桃花瘴,她一定……
      不……她对他失望了。
      她不会……再来了。
      “臭、臭小子……”颜沧海的声音很轻,她似乎想笑一笑,可还是乏力放弃了。
      “嗯……”他的声音也很轻,仿佛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令、令戒……”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摸出墨玉扳指,想要递给她,她却缓缓摇头,轻声道:“你们拿去……散了或随你……”败红衰柳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败红上前取过李刈手中的修罗令戒,二人对颜沧海微一行礼,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他并不知道他们修罗教众的相处之法,否则她们的教主气若游丝,她们的教友全困在这桃花瘴里,她们怎么能……走得这样淡然,这样头也不回,不透一丝人情?她们没有眼泪吗?她们的心便跟面容一样冷吗?


      IP属地:浙江440楼2018-12-19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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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好……可以被冰冻所有的情感。
        他想张口,可偏偏一句话也无法脱口,可怀里那个姑娘,只是望着他,淡淡笑着,他头一次见她笑得不含任何的其他,只是笑着,如孩童一般,因为高兴了,所以咧着嘴微微笑着。她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么?对啊,她总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不需要说,真奇怪……她为什么总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他必须开口,他必须……不……太迟了。
        李刈怔怔地望着那张还在微笑着的脸,好似她只是同自己怄气,一时安静了,转瞬便会撒娇弄痴,不住烦他,恼他……但他知道,不……他不知道!
        眼前桃雾散之不却,恍若误入桃林深处。四周静寂一片,并无人踪,也许……偶有人途径,也中了这“桃花瘴”,就此长睡不醒了罢。
        真好,这样的静默无声。
        是不是,他一直这样站着,这样站着,便能化作一挺孤松,跟这纵目桃雨,一起和光同尘,归于自然了呢?又或是,站不过几个时辰,药效过了,他便也中了这“桃花瘴”,和他们一起长眠?可世上当真有碧落黄泉么?他还没有问她,来生要去何处?他欠下的债款并没有还清,他不想抱着这糊涂账,浑浑噩噩地一笔勾销。
        “姑娘……”听着好似素问的声音,她怎么还活着?不,不重要了,反正,迟早大伙儿都化为一缕飞烟。
        恍惚间,有人走近,那人一身素白衣衫,秀眉微蹙,神色凝重地打量着自己。呵,自己很可笑么?可你为何不发笑?为何不说“累累若丧家之犬”?为何……
        好似做了一个梦,朦朦胧胧,看不分明,再一\睁眼,心头空空荡荡,混沌一片。惘然间,瞥眼见一素衣少女在伏案写字,秀发低垂,侧脸娴静,神情空远。
        这一场景太过熟悉,李刈望着望着,忽然噗嗤笑出声来,可笑意却带着几分嘲弄和漠然。少女听见笑声,转过脸来,看他一眼,旋即放落笔,走近说道:“你还好罢?”
        李刈淡淡道:“有劳慕神医。”
        慕无心不着痕迹地微一蹙眉,淡淡道:“你没事就好。”说罢转身欲回座写作。
        一通闷火自胸口一直燎到喉咙,他压了压,还是冲口而出道:“我很好,我很好,其他人呢?慕神医。”
        话一出口,李刈旋即苦笑低头:“对不住,全是我的不是,我却怪……”慕无心淡淡摇头:“你宣泄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说罢不作声色地打量他一会,说道,“为成就《素问》,不负恩师厚望,我一生谨慎,你怪我也是应该。”
        李刈慌道:“慕姑娘,我只是气自己,你别……”
        慕无心摇摇头,说道:“你是气自己,但心里未必没有怨我不通人情。”
        李刈一窒不答,却听得慕无心淡淡道:“颜师姐虽多有不是,但有句话说我倒是不错:‘这许多该救的,偏多大道理,一个都不肯救’,我总想着薪尽火传去彪炳青史,却不想学这一身本事,当下人不救,却要去救后人,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和师父都错了,医者著作传世固然重要,但见死不救实是违了医者天责。便是涉险救人又如何?难道没了我,后人便无能人,将这《素问》流传于世么?师父是太潇洒,视世间万物为镜花水月,不值一瞥;我是太执迷,以为此生不著书传世,便对不住恩师和后来人。”
        李刈本想驳辨,可一听得颜沧海的名字,心头一刺,再无一丝力气去劝慰慕无心。
        却听得慕无心轻叹一声,缓缓续道:“你们走后不久,我便想通了。可惜……还是太迟了。恩师早年机缘巧合得到‘红冰蝉’,自此百毒不侵。我依着师父的手记,研习多年,也是近年才对‘红冰蝉’百毒不侵之理,有所明悟。桃花瘴虽毒,倒也侵扰不了我。只我来时已迟,众人中毒已深,我身无对症良药,实是回天乏术。素问跟我学过医术,她自保及时,中毒较轻,我再为她清几日余毒,想无大碍。那些被关在屋子里的女子,因为屋子不透风,倒是因祸得福,受桃花瘴感染不多,我再为她们诊断几日,就可以着手遣她们回家了。至于那些官兵、拐手和修罗教众就……“说罢摇了摇头,道,‘我为免路人受害,已就地焚化,可瘴气还要过阵子才散,虽已立了木牌在旁,但难保有人误入。这一时节,我便在那一带住下罢,一面提点路人,一面也好研习桃花瘴,医毒相生相克,或有受益。”


        IP属地:浙江441楼2018-12-19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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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刈怔怔地听着,许久,才低声道:“慕姑娘,你好生了不起。”
          慕无心微微一怔,旋即淡淡一笑:“愧受了。事起仓促,我只能将颜师姐葬至左近,我在那带住下,有事照看倒也方便。你若想去同她说话,我……”
          “不必了,”李刈苦笑摇头,“我……无颜再见她。”
          慕无心凝望了他片刻,忽然从案上取过一卷绸布,道:“这是我在颜师姐身上发现的,上面所载俱是万千毒物和用法,堪称毒经巨作。上有三种字迹,其一我认得是乌断师伯,另一大概是颜师姐的,至于剩下的字迹,想来你知道是谁。”
          李刈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几乎不知道她所有的事。我没问,她也没说,或许她想说的,可我……从没有让她说。”
          慕无心静默片刻,道:“斯人已去,你自责也无甚用处。这是她的遗物,你拿着权作念想罢。”
          李刈不接,道:“你不是说医毒相生相克或有受益么,你留着比我有用得多。”
          慕无心想了一阵,点头道:“也好。我先替你收着,你要时,随时来拿。”
          李刈苦笑摇头,慕无心又道:“想来你不日便要远行,此番一别,又不知何年再会。想起上回在关外说,我们再见之时,我必会告知你,我向日为何不辞而别。虽想你如今未必想要知道,但为饯前诺,我还是说了罢。那时我为了师交答应救你,其实心中多少不愿,在我当时想来,这些个江湖中人,动不动抡刀动枪,他们既不爱惜自个,我何苦费心相救?”
          李刈想起初见,淡淡一笑:“是,慕大神医对李臭小子实在不怎么客气。”
          慕无心还以一笑,续道:“可我那日与你一番深谈,忽然意识到,你好像同我往日认识的江湖客不大一样,正是这不一样,让我有些害怕,不得不不告而别。”
          李刈微笑道:“哦?小子是‘五毒’不成,要教神医怕成这样?”
          慕无心摇头笑道:“是极,你的‘五毒’大餐,我实在不敢拜受。我在拜师之时,师父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说罢静静而望向李刈,说道,“无与士耽,这便是我不辞而别之故了。”
          李刈心中一震,旋即又骤然失笑,道:“慕姑娘,我往日总想着,这位心怀天下苍生的慕神医,心中到底有没有一丝儿女情长。为此我辗转反侧,却无所得。”
          慕无心微微一笑:“那现下呢?”
          李刈道:“现下我知道了,这位慕神医,心中有天下苍生,有济世理想,有自己的尺量。她胸中的丘壑太高太大,目光所落之处太远,纵然她曾偶入凡尘,为某人所停驻,但那也绝不是她的归途,而那人也只是她眼里的,芸芸众生。”
          慕无心淡笑摇头:“道左相逢,足以畅怀。珍重。”
          李刈抱拳道:“后会有期。”
          辞别慕无心和素问,李刈孑然一身,天地空荡,心子飘忽,又觉无处可往。想着去桃花瘴旁瞧一眼,终又觉得无甚可瞧,那个似嗔似喜的倩影便即压在心头,时轻时重,挥之不去。忽然想起原本要北上去寻八卦门和金氏夫妇,左右无事,不妨一去,也胜得过一人无可遣怀。想是如此想,可北上之途竟是越走越长。
          先是去长安儒家看了看,刘清华却是没见着,小姑娘潇洒自如,也不知在哪儿四海作家,只同刘毕说了一阵话,他对父亲释怀,刘毕也放下执念,这时再见,叔侄间倒是融洽了不少。既在长安,便也去季布大哥坐了一坐,季布对这小友长相挂念,一见了便一留再留,好容易这才重又出发。


          IP属地:浙江442楼2018-12-19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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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姓大哥一片赤诚,不禁想起了同宗兄弟,一时起意去了会稽郡。向公达有事未归,只跟章旬、江如柳喝了几盅酒,跟同在项氏一族作客的宁朝凤比试了几场,正要告辞,正巧见向公达归来,不免又多住了几日。兄弟久别重逢,自有不胜别情。
            兜兜转转,终是临近关外。
            八卦门在北声势愈大,北击匈奴,名震天下,随意同人问起,无不翘指赞一声好。一路边走边问,走不余时,便遇上熟稔的八卦门人,当即邀他去见陆承先。
            陆承先早已继任掌门,八卦门在他手上不见颓势,反而日渐锐利无挡,总部也从南阳搬至函谷关,更便门众熟悉地势,击杀匈奴。陆承先日前已同韩菁完婚,少年夫妻,伉俪情深,更添一段佳话。
            李刈被人引着去见陆承先,走不余多步,便见一绿衫少女喜气洋洋地迎上来,柔声叫道:“李大哥!”
            李刈一怔之下,也是欢喜:“雪妹,好久不见。”
            陆雪笑道:“我和哥哥常日记挂你,总说这江湖忒大,李大哥总是不肯到八卦门来。这念着念着,可算把你盼来了。赶紧见哥哥去,他定然比我还欢喜。”
            二人一面说笑,一面踏入内堂。陆承先正同归有期说着作战之要,见了来人,俱是喜得站起。好友重逢,欣喜之情哪是一时能道尽?
            热络一阵,陆承先笑道:“李大哥,你这可来得巧了,过不得几日,便要饮杯喜酒。”陆雪听了这话,红着脸叫了声“哥哥”,便住了口。偏偏归有期脸皮厚比城墙,见她娇羞如此,还要霎眼逗趣。
            李刈会意笑道:“原是归兄和雪妹的好日子将近,可惜可惜。”
            陆承先笑道:“可惜什么?说不去理由来,可得吃罚酒了。”
            李刈笑道:“可惜来时匆匆,一时备不得好礼。”
            归有期拱手笑道:“李兄不期而来,实已不胜之喜,有此嘉宾,幸何如之?”
            李刈笑道:“你同我掉书袋,我可就不懂了。”
            三人俱是大笑,只陆雪听不过几句,秀脸酡红,飞步走开了去。
            陆承先又道:“不日菁妹义父母金氏尊长也要过来,他们要见了大哥,更见热闹呢。”
            李刈笑道:“八卦门千金与少年英侠喜结连理,江湖不日要多一对神仙眷侣,可不是一出武林盛事么。到时高朋满座,少不得闹个三五七天才叫好!”
            归有期笑道:“李兄这么捧我,我可受之不起。有期倒是盼着高朋中多几个巾帼女侠,也好玉成好事呢。”
            李刈闻言一黯,二人正觉奇怪,却听得李刈笑道:“对了,我二弟呢?他不是同那外族姑娘一并来八卦门了么?怎的半日不见他?”
            陆承先道:“他二人倒也来过,替你传了消息,便即离开了。说也惭愧,李大哥难得有所求,可八卦门上下戮力,却也没找着那位慕神医呢。”
            李刈苦笑道:“有劳兄弟与众友了,那神医不必再找了。”


            IP属地:浙江443楼2018-12-19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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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回 青冢坟前三生约 紫陌道上千金诺
              卫端向八卦门传完消息,便即打算同多洛莉斯辞别,哪知后者忽染风寒一病难起,卫端自觉此时分别不够人情,也就按下不提,悉心照料。多洛莉斯“病来如山倒”,这风寒竟是缠绵长久,一直到来年开春才得痊愈。这时节,二人在江湖上兜兜转转,卫端乐道日臻佳境,于不平处拔剑相助,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得了个“八音剑侠”的名号。
              转眼又到清明时节,二人正在咸阳扶风楼饮酒,看残阳从旧时宫宇中缓缓地落下去,正是物是人非,一言难表。卫端慨然动念,便要动身前往骊山祭拜双亲,当即一放酒樽,正色说道:“多洛莉斯,喝完这杯酒,我们就此告别吧。他日道左相逢,仍旧欢喜。”
              多洛莉斯见卫端神色坚定,心知再也寻不到借口拖延,却也不饮酒,尽将杯中酒倾了倒入窗下渭水之中,冷冷道:“卫端,你莫要懊悔。”就此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卫端想多洛莉斯性子偏狭,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正想追将上去,转念想此时再不分别,更是没个了局,他固不存风月,亦守之以礼,却难免叫寄情于他的少女多想,当即长叹一声,复饮一杯,心中默祝道:“多洛莉斯,岁月悠长,望你另有佳缘。” 念及如此,不免想起燕琳来,“她此时身在何处呢?我们当真有重逢之日么?”希望虽然渺茫,心头却生出一丝决绝来,“不管如何,我心中只有她,我找她一辈子便是。”他性子固执痴绝,心念一起,便生出无限勇气,好似前程无所畏惧,为了抵达目的地,便是万丈深渊,也能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诗道:“清明时节雨纷纷”,可这年的清明,天气却是十分晴好。道上有些春花谢了,草木却盎然摇旌,落英缤纷,芳草连天,煞是美丽。在勃勃的春日里,看着天上飘浮的纸鸢,道上带笑的踏青人,卫端也受到了一丝感染,春天,孕育着无限希望的春天,总是美好的。
              他在父母墓前洒下一杯酒,祭拜完毕,怔怔想道:“一年之前,我还是任人欺凌的孤儿杂役,可遇到大哥之后,遇到燕琳之后……一切都不同啦。我这一年遭遇之奇,是许多人一辈子也不会经历的。虽然迭经忧患,但总是幸远大过不幸,上天其实待我好的紧啊。” 念及于此,拜倒于前,郑重祈道,“皇天在上,后土有灵,庇佑我大哥与慕神医早日结为眷侣,也望那修罗圣女治好了伤并改邪归正,庇佑我找到燕琳……”但想有朝一日心愿达成,同爱侣良朋仗剑江湖,扶危济难,却是何等畅怀,不禁长叹一声,续道,“也望爹爹妈妈早已脱了苦海,来世莫要作生死纠缠了……”
              正自絮絮祷告,却听得有人轻叹道:“上苍要代人完成这么多心愿,未免太忙了些。”
              卫端浑身一震,身子发颤地缓缓回过头去,却见和风扶柳之下,少女白衣是皎,星眸欲滴,不是他念兹在兹的燕琳又是谁?
              卫端不由揉了揉眼,确信眼前不是幻景,呆了一呆,泪水登时涌上眼眶。
              燕琳轻嗔道:“哭什么?没出息。” 话虽如此,却举步走近,伸手欲替他擦泪,不妨卫端摇了摇头,张臂将她紧紧搂住。
              燕琳听他低声啜泣,心中也是一酸,眼圈缓缓地红了,心中慢慢地掠过去日忧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但是不重要了,那些过去所有的艰难,都在这一刻悄然化去。


              IP属地:浙江444楼2018-12-19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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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不正是给人希冀的么?牠欣慰地看着久别重逢的少年男女,在牠温柔的注目下,紧紧地依靠着。
                “你……”
                二人一齐开口,四目相对,忽又都笑了。
                卫端随即道:“你先说。”
                燕琳道:“我知你想问什么,你是想问我:我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又怎么会在这里,对吗?”
                卫端叹道:“你总是这般聪明,什么都知道。你们在岛上的事,齐兄早已告知我,但他同你们分别之后,我便不知你的去向了。”
                燕琳微露讶色:“你见过齐师兄了 ?”
                卫端点了点头:“这些我稍待说与你听。”说着面露黯然,“我知道岛上的事后,真恨自己的鲁莽,若是我……”
                燕琳摇摇头,道:“你当时若不站出来,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卫端了。我不怪你,爹爹也是。”
                卫端心头一酸,低声道:“可我……再也没有机会向他老人家道歉了。”
                燕琳想到殉难的父亲,心头也是一恸,强抑即将涌出的泪水,轻声道:“他不需要道歉的。他这一辈子,因为各种缘故,遭受的误解难道少了么?可他也不会在乎这些……端哥,他很是看重你,只要你一直是这样的品性,便对得住他了。”
                卫端握了握拳,拼命点了点头:“我会用平生所学,好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燕琳微微一笑:“八音剑侠,好了不起么?”见卫端一脸震惊,却岔开话去,“好啦,既然之前你都知道了,我便接着说罢。”
                卫端听燕琳和刘清华竟有一番交情,更是感慨人生境遇之奇。燕琳笑道:“你那位刘三妹当真是妙人,嗯,比你的李大哥要好上不知多少,你要是厚此薄彼,我可不依。”卫端怔然难答,他心中虽从未比较过李刈和刘清华,但他落魄时得李刈解救,二人结伴江湖,数历患难,称得上生死之交,与刘清华则是结义后再未相见,情感上自然是同李刈交厚些,但他对这个潇洒仗义的三妹自也是十分欣赏的。燕琳性子淡然,偏偏对他这两个结义兄妹,一个专门挑刺长日吵嘴,另一个又赞不绝口心爱无比,实不知何处由来。
                卫端支吾应付了几句,忙道:“你遇到三妹,以后呢?”
                燕琳道:“我们到了长安,便分了手。她回了儒家,我则同门人将那匈奴王子交给了季布大人,往后我们便在江湖上飘荡啦。轮你说了。”
                卫端心知燕琳没有说全经历,至少没有解决他的一些疑惑,可他素来不舍违拗少女,也就点头答应,说起自己的经历。
                燕琳听卫端在魔音岛“冥冥洞”的一番遭遇,甚是惊奇,要过苌弘剑,仔细端详。卫端见她抚剑不语,好似入定了一番,生怕“苌弘”性寒,损了她身子,忙取了回去。
                燕琳当即回神,笑道:“卫大侠爱剑如命,借了一会便急着收回去。”卫端面上一红,又羞于直言关心,正自嗫喏,却见燕琳自取下望帝剑的剑鞘,笑道:“卫大侠,你既舍不得‘苌弘’,只好偏劳你了。取下你的剑鞘,换我这把套剑试试。”卫端一怔,依命行事,望帝剑的剑鞘匹配苌弘剑的剑身,竟是完全贴合,卫端不禁又是一怔。
                燕琳不由叹道:“果然不错。那被我掷入大海的‘望帝’原该匹配你的剑鞘。”


                IP属地:浙江445楼2018-12-19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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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端怪道:“这是什么道理?”
                  燕琳道:“‘望帝’至阳至烈,‘苌弘’至阴至寒,都非常人所能驾驭。但二者换过剑鞘,则是阴阳调和,得其天谐,不会损害剑主的身子了。”说到此处,低声续道,“我想,那伊登大师苦心孤诣炼这‘苌弘’,实是盼望与那年轻人交换剑鞘,结为连理啊。可惜世事无常,后来终未如愿……”
                  卫端咀嚼伊登一片苦心,心中也是感喟,见少女秀目微垂,神情难描难画,心中一阵温馨,握住她的手,燕琳抬起眸来,四目相对,无需赘言。卫端知道,他们此时想的都是一样的:对于别人的不幸,他们同情叹息,却也更加感激自己的幸运。茫茫人海中,能够找到一个人,两情相悦,并相偕到老,那是多么难得和珍贵的事。
                  许久,许久,燕琳缓缓开口道:“后来呢?” 卫端忙地一醒,他才想起他的经历还未说完。于是卫端开始说跟常无为、多洛莉斯的一路惊险,后来又在浙江遇到了李刈等人,燕琳似笑非笑道:“为那番邦女子,你宁可给道魔偷学武功精要,宁愿得罪陆家妹子和你菁妹,叫你李大哥误会,也不伤她的心,果然是情深义重的大侠客啊。”
                  卫端早知多洛莉斯这事说来尴尬,可他素性诚实,更不愿对燕琳撒谎,这才如实说了,这时经燕琳调侃,心中又是尴尬又是忐忑,嗫喏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燕琳见他发窘,低低一笑:“真是呆子。”转口问道,“之后呢?”
                  卫端暗松一口气,道:“之后我便同大哥和修罗圣女,出海去魔音岛,结果得知……”见燕琳点了点头,续道,“那时我以为你……若不是存着微茫希望,大哥又百般规劝,我真的不想活了。”
                  燕琳却沉下脸来:“你若自轻性命,我无论是生是死,都不会原谅你的。”
                  卫端心头打了颤,忙道:“那时我是伤心糊涂了,但后来我得知你幸免于难,可总找不着你,也想过你可能……但那时候,我便想着:你若活着,我找你一辈子,你若……我也要好好活下去,我得了那么多人的帮助,总该予以回报,去帮助更多的人。可是……没有你在,我一辈子也不会快乐的。”
                  说到此处,卫端见她露出难得的温柔神色来,心中一阵酥软,呆呆望了她半晌,才道:“说起来,大哥真是你的知己,他也是像你这么说的。唉,你们代对方设想时,总是想得分毫不差,可为何一见面便要吵架呢?”
                  燕琳登时收了柔情,嗔道:“我也算是知道了,你逮住机会,便要给你大哥说好话。好义弟,继续说罢。”
                  卫端道:“再往后,我们又撞见了常无为和……多洛莉斯。我们且站且走,就打到了神都山上去,便是在这遇见齐兄的。”当下细细说了神都一役。
                  燕琳沉默片刻,道:“往日我只道齐师兄是养在宫闱里的花草,想不到他遭了变故,反倒坚挺起来,成为捱得住风雨的大树了。”
                  卫端道:“往日我对他多有误会,现下想想真是惭愧。他一人在神都山,不知寂不寂寞?他若有什么难处,但愿我们能帮他。”
                  燕琳点头笑道:“是,大圣人。”心中却想:“齐师兄一人在神都山,反倒安然。他既有心向道,何必打搅?叫他承你的情,才是难受呢。”
                  卫端续道:“再之后,我便和多洛莉斯去八卦门替大哥传讯,传完讯,我本打算同她分道扬镳,哪想她突然染了风寒,是以我……”
                  燕琳笑道:“是以大仁大义的卫大侠自然不能抛下弱女子不管啦。这一照顾便照顾了很久了罢。”
                  卫端面上一红:“你别取笑我了。也不知怎么的,她的病总是不见好,近来才渐渐痊愈的。我看她好全了,又正值清明,便想来骊山祭拜双亲,便同她辞别了。”
                  燕琳笑道:“她定是难过得紧,左右相伴这般久,何必急于一时,你何不带她一并来祭拜?”
                  卫端俊眉一皱,道:“这怎么成?”跟着正色道,“我与她同行,不过为全道义。现下她病好了,我们再同行,岂不是让她多想?至于带她祭拜,更是万万不可。”
                  燕琳道:“怎么不可?”
                  卫端踌躇片刻,道:“总该是家人祭拜家人,她和我爹爹妈妈误会了怎么办?”燕琳又是好笑又是动容,心道:“我这呆郎当真是道学先生,为不愧于人,绝不逾了方寸。”心中柔情一起,当即微笑道,“端哥,你说她病得古怪,总不见好,你想过她是有意生病么?”
                  卫端吃了一惊,道:“她为何如此?”他虽这般问,心中却有了答案,不由叹了口气。
                  燕琳似笑非笑道:“好啦,你现下知道这姑娘情深如海了,她宁愿伤害身子,只想你多陪她几日。失了这么一个痴心美人,你懊不懊悔?”
                  不意卫端道:“你呢,你会如此么?”
                  燕琳微微一怔,随即傲然道:“叫我这般委曲求全,想得美么?流水既无情,落花何必有意?我才不会这般死心塌地地当个贴身物品呢。”
                  卫端叹道:“是呀,我也不要你这样。”顿了顿,认真说道,“燕琳,我遇到你时,你就是天上月,皎洁、美好、不可捉摸,直到今日,你也是这样的。月亮放在天上才美好,若是被我揣在怀里贴身收着,你便失去了最好的地方了。我只想你永远这样独立、自信和骄傲,做那个独一无二的月亮。”
                  燕琳心头一阵温暖,微笑想道:“谁说你大哥是我的知己?”


                  IP属地:浙江446楼2018-12-19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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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端缓缓续道:“是以多洛莉斯这样做,我只觉难以承受。我叹气只因我没有善法,她的深情厚意,我是无法回报的。我没有对不住她,可难免过意不去,这算不算亏欠呢?”
                    燕琳道:“这你可问倒我啦。若是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你,你却不喜欢祂,旁人见祂这等痴心,还要指责你无情。祂爱得甚苦,你又大是烦恼,大家俱不欢喜,可这是你的错么?又是祂爱你的错么?怕都不见得。连谁的错都不知道,又如何有善法?”
                    于是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然,他们没有得到答案。世上,不是所有的命题都是有解的。
                    于是燕琳笑道:“好啦,大圣人,别钻牛角尖啦。你不问问我怎么在这的?”见卫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笑了笑,道,“处置了那匈奴王子,我便着手离散门人,时至今日,已将他们安置得差不多了。”
                    卫端怔了一怔,道:“魔音岛既毁,你们……”
                    燕琳道:“我们更该凝聚在一起,好好延续这一脉,是不是?”见卫端点了点头,叹道,“端哥,你便是将人都想得太好了。我们的先辈是六国遗民,其中少不了王族,大伙儿都是给始皇迫到岛上去的,现下岛毁了,你觉得他们能忍下向匈奴复仇,争夺汉廷江山之心么?”
                    卫端只觉不可思议,他却不想“名”和“利”二字,多少人能逃得开去,半晌,叹道:“是以你只能这么做了。”
                    燕琳冷笑道:“他们想我当岛主,领他们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我假意应承,花了无数心血,才令他们彼此猜忌,逐一离散,令他们聚不到一起去,一人力微,永无‘复仇’之能。”见卫端蹙眉不语,淡淡道,“你又是在怪我行事不够磊落了么?”
                    卫端摇头道:“我以前是太迂腐,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对‘小人’实不必‘君子’,否则容易因小失大,让他们继续行恶。我只是想,你那时定是难得紧,可我却不在你身边,什么也帮不上。”
                    燕琳抿嘴一笑:“八音剑侠有此之心,小女子感激不尽。大侠尽管放心,对门人中的良善之辈,我已妥善安置了。”
                    卫端耳根子都红了,结结巴巴道:“你早知道我是……”又觉别人相赠这个外号,自己说来怪不好意思,当即住口不言。
                    燕琳一本正经道:“近来江湖上,谁不知出了个身携冰剑玉箫的少年英侠?人品武功都俊得很,尤其箫声引凤,乐道高明,实不知令多少女侠害了相思。因此上,除却江湖公认的‘八音剑侠’的名号,英雌们还偷偷唤他一声‘三叹公子’,却是说闻其侠举叹一声,见其相貌叹一声,听其箫声再叹一声,这三叹之下,可不相思入骨、寤寐思服了么?”
                    卫端甚是尴尬,忽地一醒,心道:“你知道得这般清楚,为何不传讯一声,却叫我漫天好找?你纵无暇见我,也该知会一声,让我安心啊。”
                    燕琳察言观色,微笑道:“我没有及时找你,你心里在怪我是不是?”
                    卫端原也不是怨怪,只不过颇有些委屈,但经少女盈盈一望,不由叹道:“你做什么总是有你自己的考量,你觉得好,我便觉得好了。”
                    燕琳嫣然一笑:“谢谢你的体谅。” 顿了顿,道,“你和那异族姑娘结伴同行,江湖上焉无夸大传闻?我信得过你对她无情,但未必无义,你若不独自处置好这事,我是不会来见你的。”说到此处,凝眸望向卫端,“端哥,我不想用‘我还活着’来左右你,只要你有半分犹豫,我都不会勉强的。”
                    卫端叹道:“我怎会犹豫?早知你是这般想的,我早该同她分别了。”
                    燕琳笑道:“那倒也不急。那姑娘病没好你总是不放心,我的事也没忙完。”顿了顿,低声道,“我们……还有一辈子是么?”
                    卫端见她秀眉微垂,星眸流转间,俱是温柔缱绻之色,一时心神俱醉,伸臂揽住少女,呐呐说不出话来。


                    IP属地:浙江447楼2018-12-19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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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琳笑骂道:“巧言令色,不同你说。”说着却凝眸看向卫端。
                      卫端微笑道:“我倒觉得三妹的提议很好,我也想听你的琴音。”
                      燕琳笑道:“这可糟了,‘八音剑侠’乐道入臻,堪比韶乐,小女子却不敢矜高。”说着向刘清华一摊手。
                      刘清华立时会意,欢然道:“我这就去取琴!”尚未奔出几步,眼前一花,赫然出现一位灰袍人,他好似凭空出现一般,来时全无声息,直如鬼魅。刘清华微微一唬,转眼间,卫、燕二人已然上前,燕琳将她拉至身畔,卫端则踏步上前,蓄势待发。
                      卫端势已蓄足,那灰袍人却瞅了瞅三人,随意往路边一站,一脸神思不属。灰袍人越这般作态,卫端心头越惊,只怕这人已炼就金刚不坏之身,如此一来,今日更无幸理。正抱着殊死一搏之心,却听燕琳微笑道:“常无为,好本事。”那灰袍人正是跌下天衍崖的“道魔”常无为。
                      不意常无为茫然道:“什么常无为?什么好本事?”忽然面色大变,叫道:“你还来?”
                      众人疑惑间,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们未定胜负,我如何不能跟来?”
                      常无为道:“算你赢了!”
                      那个清朗的声音道:“这怎能算的?”话音一落,人影已晃到跟前,众人还未看清,这道人影已然欺向常无为,堪堪过了几招,常无为闪出圈子,气道:“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好端端干嘛总找我打架?大家伙儿,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见此情景,卫端瞪大了眼睛,燕琳若有所思,刘清华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阵中那人也自停下,叹道:“比武伤人,正如美酒入了醉汉口,暴殄天物,吾所不为。阁下神功盖世,在下心向往之,我们以武论道,如何会伤了和气?”
                      他二人一问一答,俱是一本正经,全无作伪之态。卫端看得目瞪口呆,刘清华却兴致盎然,附耳对燕琳笑道:“姐姐见微知著,不妨猜猜来人?”
                      燕琳微微一笑,朗声道:“不归兄,好一个杳冥步法!”
                      那人微一侧目,见说话的是一个清丽无双的白衣少女,已是一呆,转目见了身旁的神采逸致的黄衫少女,更是惊奇。
                      刘清华嘻嘻一笑:“胡大哥,好久不见。”跟着一转脸,翘指赞道,“好姐姐,小妹实在佩服。”燕琳所料不错,这人正是胡不归。
                      卫端一听此人是胡不归,登时乾指叫道:“胡兄,这人丧尽天良,杀尽了你神都山满门弟子。”
                      胡不归久而不归家,并不知个中底事,不禁望向刘清华,意带询问。可惜刘清华对此也一无所知,只得道:“我二哥是至诚君子,他不会诓你的。”
                      胡不归略一点头,还未说话,常无为对卫端气道:“我同你素不相识,你污我心狠手辣,是何居心?”又对胡不归说道,“你跟着我这般久,还不知我是怎样的人?”
                      胡不归不禁被问住。他于道上偶遇常无为,见他编制鸟窝,斗榫合缝,巧夺天工,便知此人武功惊世骇俗,言行却幼稚如孩童。路上少不得见他费心救治伤患,于不平处拔剑相助,要说他是肆意妄为的大魔头,确然难以想象。
                      燕琳见胡不归犹豫,微笑说道:“想来这厮自悬崖上跌下,虽保全了性命,却坏了脑子,将前尘旧事尽忘了。”
                      胡不归游戏风尘,世间万物,只对“武”和“酒”二字专注,见常无为言行有失常理,并不在意,更不会追究,这时经人提点才知另有隐情。当即对常无为叹道:“以我所见,现在的阁下无锋无芒,坐忘之间,已堪天道。可惜之前的你欠的命债,定让我妈伤心得紧,我家老头子要知我见了你轻易放过,可要糟糕。”
                      常无为却没有听见胡不归的只言片语,只瞪着众人,喃喃道:“我是恶人?你们说我是恶人?”忽而怒声叫道,“你们这群大骗子,我怎会是大恶人?”跟着身形一晃,眨眼已在数丈开外,片刻无踪,这般绝迹轻尘,实是闻所未闻。


                      IP属地:浙江449楼2018-12-19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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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八卦门的女侠客还真不少,皆被珂月从头到底打探了一遍,觉得中意的,拉过李刈,让二人多做独处。有的女侠无此之心,这倒正好,与李刈一拍即合,独处一会儿,应付交差也便罢了。就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李刈对这些女侠客打不得骂不得,还得笑脸赔着,实是煎熬无比。好巧不巧,眼前的这位女侠客,就是有意的那位。李刈有心效仿胡不归的“闻风而逃”法,偏偏珂月嗅到风向,拉上金元宝,在他们一边,如两尊大佛,一丝不苟地坐着。
                        李刈有苦难言,忽然眼前一亮,猛可跳起。
                        珂月眼也不抬,一招“河水洋洋”,将他按回席位。
                        “伯母,我……”
                        “叫姐姐也没用。”珂月仍是眼都不抬。
                        李刈一拍额头,叹气道:“是二弟他们来了!”此话一出,金氏夫妇又惊又喜,回头一看,可不是卫端、燕琳和刘清华联袂而来么?胡不归久不归家,金氏夫妇少享天伦之乐,对这些后生晚辈,实是多了份拳拳父母之心。
                        金元宝拍拍卫端的肩头,珂月一手拉着燕琳,一手拉着刘清华,不住问别来之情。得知刘清华是刘毕之女,见她不似乃父古板,反而潇洒大方,更是喜爱无比。李刈见两位长辈的心思全在弟妹身上,松了一口气,正要开溜,哪知珂月背后也长了眼睛,冷冷道:“李小子,回席上乖乖坐着。”
                        李刈回头望望那位女侠仍安静坐在原位,不由面露苦色,脚步沉重,怎么也迈不开去。卫、燕二人见此情形,对视一眼,碍于长辈,不便开口。刘清华却大大方方地问道:“伯母,你是想撮合大哥同那位姐姐么?”
                        珂月自然求不得如此,但被刘清华直白道出,反倒有些尴尬,支吾道:“‘玉蝶’姚湘琴出身名门,是后辈中的佼佼者,叫你大哥交个朋友,也是极好的。”
                        刘清华道:“可大哥分明不喜欢,何必强求呢?大哥原本就不开心,这样就更不开心了。”
                        珂月微微一怔,转目望向李刈。李刈沉默片刻,微微苦笑道:“伯母,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
                        珂月摆摆手,轻叹道:“我何尝不知你不喜这些?但不喜欢也是好的,你会埋怨,不满,烦恼,想方设法地溜之大吉,总比终日静坐的好。”
                        李刈浑身一震,张了张口,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沉默中,金元宝一拍大腿,嘻嘻笑道:“哎呀,大喜日子,说这些做什么?”跟着对卫、燕二人霎了霎眼,“小老板何时吃你俩的喜酒啊?我们夫妇正好充雪儿的高堂,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同他们一起办了吧?”登时将卫端闹得满脸通红,燕琳也是面上发热,却也不肯落了下风:“按辈分,金老板你们同端哥可是同辈。”
                        金元宝哈哈一笑:“大姑娘总不肯吃亏。好咧,小老板做不得长辈,充个司仪如何?”
                        众人说笑间,李刈走至珂月跟前,低声道:“伯母,你得知父亲战死乌江,难过了几时?知道神都山满门……又伤心了多久?”珂月心头一震,竟不能答。
                        “是以……我能记得她时便记得吧……”
                        珂月咀嚼话中情丝,万种千般,缠绕心头,终是长叹一声:“好孩子,我不强求,你也莫强求。”
                        李刈黯然点头,却听得有人甜润叫道:“吉时到了!”却见是一个甜美可人的红衣女郎,引着遮住盖头的陆雪走了过来,那是被陆雪劝退绿林的薛红袖。宾客们喜笑颜开,良友们齐聚一堂,李刈好似受到了感染,心中的哀愁,一瞬被冲淡。
                        “真好啊……”金元宝感叹着,却忽然叹息了一声。后生小辈们承欢膝下,他不由想起了一个人,不禁望向身畔的妻子。珂月也回以注目,四目相对间,俱是哀哀父母之心。
                        这时,大门忽然洞开,众人不觉回头,望向不速之客。这是一个穿着青袍的年轻人,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直视金元宝的眼睛,清晰而冷静地说:“我,来证明我的道了。”
                        【完】


                        IP属地:浙江451楼2018-12-19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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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吧,都不能顶帖了。over


                          IP属地:浙江452楼2018-12-19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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