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
能见度低得令人发指的浓雾在冬季的海面上久久不散，这对正要整顿器械出海的船员来说当然不是个好消息，各种意义上。透过望远镜的目光所及之处也不过一些模糊轮廓，初次接领勘岛任务的御不凡将视线从冷冰冰的圆筒前移开，开始认真思考此行能有收获的可能性。
呸，如何安全回来复命才是更实际的问题啊。不过，像他这么积极乐观的人，实在不应该有如此消极怠惰的想法。被前辈推荐为任务队长紧急替代人选的黑发青年幽幽叹了口气，在心里又默背一遍花了两天突击学习的近岛注意事项——这又不是可以原地满血复活的演练场，稍有一个不慎，被卷进另一个时空还不至于绝望，万一落进那个至今还未取得破解进展的循环空洞，那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停，停！不远处组员的询问将御不凡漫无目的的思绪拉回现实，简明扼要地回答过后，他晃晃脑袋嘲笑起自己。悲观的假设毫无益处，现在他可是肩负了重大使命的人，怎么能不好好施展一番才华呢。何况他们要去的地方接近一个异族活跃点，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比如他一直在寻找的线索。御不凡再次昂首远眺，心念一动闭上双眼，却能更加清晰感受到茫茫大洋在无边白茫掩蔽下的狂热脉动，与来自未知地域的无声邀约。
“无论如何，御不凡必不辱使命。至少这次不会无聊了。”
海风愈演愈烈，浓雾却无一丝变薄的迹象。但时间却是无法再拖延，御不凡迈下瞭望悬梯，右手负在身后，朝陆陆续续登上甲板就位的组员们扬手一挥，自己也觉得颇有些大干一场的豪迈之情，就算此时有十几个酒瓶子高高举起，大概也不是什么令人太过震惊的画面。
轮船渐渐驶离陆地边缘，这场迷雾来得无声无息，准备工作自然没有那么充足，好在御不凡在科研所占有一席之地，调试仪器的进度也不会落下多少。在进入必须全员戒备的海域之前，这位临时任务组长贴心地下达了轮班命令，所有人心照不宣——此行也许是一场恶战。
不过，许久不曾下海，不能好好欣赏风景实在太遗憾了。御不凡最终确认了航行路线与坐标，踱出舱外眯起眼睛迎上猎猎狂风，额前扬起的碎发挠得皮肤有点痒痒。每片海域都有其独一无二的不同气息，或许普通人类难以分辨，但对于他来说，可谓重要的职业技能。这会儿如果不是白雾遮眼，附近也许还能看到晨间神出鬼没的水雀群在海面起舞的盛况。想来距离上一次目睹此奇景的确过了很久，那时是和绝尘一起，也是随船出航之时。
思及挚友的名字让御不凡心念微动，往前走了几步将手肘靠上白色船栏，难得片刻放松的姿态让他看着像是在一艘游轮上悠然观光的旅客。“绝尘，你究竟去了哪里？”轻轻吐出多年来早已成为某种习惯的自问，当然一如往常得不到答案。这些年，御不凡从未停下自己在应行道路上的脚步，却也没有放弃过主动寻找消失之人下落的想法——哦，虽然漠刀绝尘并非人类。可是，顶着神兽的天生光环也不能随意失联啊。记得他们初次撞见的成百上千羽毛熠熠发光的水雀，以浪花为弦，展翼水面踏波而舞，顷刻间仿佛织出一锦令人叹为观止的艳色绸缎。御不凡见此景连声赞叹，拉着漠刀绝尘对准二人就是一通快门，也不管后者是否乐意。
“可惜啊，你还没看过我珍藏的那些照片。”御不凡摇头，却在下一刻蓦然惊觉自己再无精力分神回忆，左眼之下那颗泪痣的刺痛感预示了此次航行的第一次变故即将降临，而且怕是来势凶狠。画面控制室与瞭望台值班员的紧急报告化为电波，从不同线路传至御不凡耳内的通讯器，与船身遭到不明撞击的沉闷震感同时抵达。眼见浓雾弥漫的海面怒浪翻滚，视线所及之处渐渐升腾起庞然黑影。御不凡暗道不妙，这分明是误入禁地了。看来这片白雾的成形因素与影响比他预计还要复杂许多，竟能屏蔽他的天生灵觉，更混淆干扰仪器判断。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海域闯入他族领地已是不易解决的事情，眼前不巧还是离散异族与人类矛盾爆发的非常时期。御不凡心知来者不善，更何况因为雾气阻断，对方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一片空白，于是当机立断，下令关闭一切探识仪器。尽管这样的举动极为冒险，但既然无法通过探查获取更多情报，适当示弱并释出诚意在此刻不失为明智的选择。黑影轮廓始终模糊而不成具象，除了令船只摇摇欲倾的狂烈浪潮，似乎不急于立刻截杀入侵者，看来对方对当前情形尚在判断之中。御不凡即刻把握时机，十指画芒星飞光散入雾中表明身份，闭上眼睛沉下心来，感受四周愈发令人呼吸凝滞的潮湿水汽之中可捕捉的微弱连接信号。
哈，找到了。空间通路。御不凡头脑瞬间一片清明，倏然睁开双眼，开始试图与此地异族首领言语交涉。“这里是种族共存安全计划署外遣小组。我方无意挑起冲突，在此对误闯您的领地深表歉意。如果不出所料，这场不知来源的迷雾也对您造成了困扰，它正是使我方船只方向失控的元凶。”
心平气和的话语刚落，怒腾的浪潮即刻安分不少，拍撞船身的力度明显减弱。御不凡轻舒一口气，垂下双手等待不再晃动的无形黑影做出答复，不料头顶忽起一声破空响雷，随即紫色厉闪掠电阴云，浓厚暗云顿时遮天蔽日，似乎正酝酿起一场暴风雨。
不是吧，这又是要干什么啊。“请问…”思虑再三，虽然不等答复便追问不符合御不凡的交谈礼仪，但是位于特殊时期，既然确定这个刚刚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异族头目——没准是个上古神兽，像绝尘那样的——听得见他的话，不如在事情更加难以收拾之前问清楚些。不料刚出口两字，半空中传来沉沉声响，仿佛迟来些的回答。
“你。”
这算什么？御不凡差点怀疑自己，这白雾还能影响听力？还是因为隆隆浪涛和惊雷回荡耳边让他听出错觉了？他还没想好如何作答，然而无暇深入思考这声音为何有些许熟悉的意味，下一句直接坐实了他的直觉。
“御不凡？”
静默片刻，也许只是短短几秒，被道出姓名的人卸下大半危机感，神色也放松下来，或许还混杂着一丝水到渠成的愉快。趋于平静的海面之上虽是电闪雷鸣，却不复之前强烈的排斥与敌意，船员虽是有些不明所以，但接收到领队组长OK手势传达的满满自信之后，也松了拧紧的眉头继续各司其职。
“绝尘，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对朋友的欢迎方式变得如此热情。像我这么善解人意的人，是不是应该好好表扬你一番？”惯常的轻松语调穿过依旧无法驱散的浓雾，不知到那头还剩几分。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听不出情感起伏的问话紧随炸雷落下。绝尘啊绝尘，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御不凡笑意盈盈，回答本到了嘴边，心念一转又临时改口。
“我来寻你。我可是找了你很多年啊，就差到处发小广告了。”
“我不想听玩笑。”依旧冷硬的声调。
“好啦好啦，败给你了。绝尘，听好了。我跟你说……”
待前因后果差不多解释清楚，御不凡少见地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屈起手指叩了几下舷栏，还未等漠刀绝尘回应便追加了一个要求。“绝尘，看你这云也活动够了，该下雨了。像我这么热爱自然的人，当然不介意用天降的甘霖润润嗓子。”
“你自己可以动手。”
“耶，这里是你的地盘。你都占山，不，占海为王了，我又怎么好擅自动用资源？”
下一刻，落雨从天而降，却不似雷电轰鸣衬托的那般声势浩大。御不凡合拢双手，手心捧起一汪积雨仰头一饮而尽。浸湿的黑发紧紧贴在颊侧，末梢顺势不断淌下提前临世的雨滴，那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意。
“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你帮助我离开这片海域，我继续摸索着完成此次任务；第二，我勉强负起行程耽搁的责任，你我联手解决这片可恨的白雾。绝尘，你觉得呢？”在通讯器中进行例会告知组员现状之后，此行不顺的任务组长在渐弱的雨势中悠悠开口。
“第二个。”
雨停了。御不凡负手而立，眼角润湿的泪痣微微发亮。
“哈，干脆利落的选择。我正好也想看看你的模样到底有多少变化，就这么决定了。”
tbc.
能见度低得令人发指的浓雾在冬季的海面上久久不散，这对正要整顿器械出海的船员来说当然不是个好消息，各种意义上。透过望远镜的目光所及之处也不过一些模糊轮廓，初次接领勘岛任务的御不凡将视线从冷冰冰的圆筒前移开，开始认真思考此行能有收获的可能性。
呸，如何安全回来复命才是更实际的问题啊。不过，像他这么积极乐观的人，实在不应该有如此消极怠惰的想法。被前辈推荐为任务队长紧急替代人选的黑发青年幽幽叹了口气，在心里又默背一遍花了两天突击学习的近岛注意事项——这又不是可以原地满血复活的演练场，稍有一个不慎，被卷进另一个时空还不至于绝望，万一落进那个至今还未取得破解进展的循环空洞，那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停，停！不远处组员的询问将御不凡漫无目的的思绪拉回现实，简明扼要地回答过后，他晃晃脑袋嘲笑起自己。悲观的假设毫无益处，现在他可是肩负了重大使命的人，怎么能不好好施展一番才华呢。何况他们要去的地方接近一个异族活跃点，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比如他一直在寻找的线索。御不凡再次昂首远眺，心念一动闭上双眼，却能更加清晰感受到茫茫大洋在无边白茫掩蔽下的狂热脉动，与来自未知地域的无声邀约。
“无论如何，御不凡必不辱使命。至少这次不会无聊了。”
海风愈演愈烈，浓雾却无一丝变薄的迹象。但时间却是无法再拖延，御不凡迈下瞭望悬梯，右手负在身后，朝陆陆续续登上甲板就位的组员们扬手一挥，自己也觉得颇有些大干一场的豪迈之情，就算此时有十几个酒瓶子高高举起，大概也不是什么令人太过震惊的画面。
轮船渐渐驶离陆地边缘，这场迷雾来得无声无息，准备工作自然没有那么充足，好在御不凡在科研所占有一席之地，调试仪器的进度也不会落下多少。在进入必须全员戒备的海域之前，这位临时任务组长贴心地下达了轮班命令，所有人心照不宣——此行也许是一场恶战。
不过，许久不曾下海，不能好好欣赏风景实在太遗憾了。御不凡最终确认了航行路线与坐标，踱出舱外眯起眼睛迎上猎猎狂风，额前扬起的碎发挠得皮肤有点痒痒。每片海域都有其独一无二的不同气息，或许普通人类难以分辨，但对于他来说，可谓重要的职业技能。这会儿如果不是白雾遮眼，附近也许还能看到晨间神出鬼没的水雀群在海面起舞的盛况。想来距离上一次目睹此奇景的确过了很久，那时是和绝尘一起，也是随船出航之时。
思及挚友的名字让御不凡心念微动，往前走了几步将手肘靠上白色船栏，难得片刻放松的姿态让他看着像是在一艘游轮上悠然观光的旅客。“绝尘，你究竟去了哪里？”轻轻吐出多年来早已成为某种习惯的自问，当然一如往常得不到答案。这些年，御不凡从未停下自己在应行道路上的脚步，却也没有放弃过主动寻找消失之人下落的想法——哦，虽然漠刀绝尘并非人类。可是，顶着神兽的天生光环也不能随意失联啊。记得他们初次撞见的成百上千羽毛熠熠发光的水雀，以浪花为弦，展翼水面踏波而舞，顷刻间仿佛织出一锦令人叹为观止的艳色绸缎。御不凡见此景连声赞叹，拉着漠刀绝尘对准二人就是一通快门，也不管后者是否乐意。
“可惜啊，你还没看过我珍藏的那些照片。”御不凡摇头，却在下一刻蓦然惊觉自己再无精力分神回忆，左眼之下那颗泪痣的刺痛感预示了此次航行的第一次变故即将降临，而且怕是来势凶狠。画面控制室与瞭望台值班员的紧急报告化为电波，从不同线路传至御不凡耳内的通讯器，与船身遭到不明撞击的沉闷震感同时抵达。眼见浓雾弥漫的海面怒浪翻滚，视线所及之处渐渐升腾起庞然黑影。御不凡暗道不妙，这分明是误入禁地了。看来这片白雾的成形因素与影响比他预计还要复杂许多，竟能屏蔽他的天生灵觉，更混淆干扰仪器判断。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海域闯入他族领地已是不易解决的事情，眼前不巧还是离散异族与人类矛盾爆发的非常时期。御不凡心知来者不善，更何况因为雾气阻断，对方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一片空白，于是当机立断，下令关闭一切探识仪器。尽管这样的举动极为冒险，但既然无法通过探查获取更多情报，适当示弱并释出诚意在此刻不失为明智的选择。黑影轮廓始终模糊而不成具象，除了令船只摇摇欲倾的狂烈浪潮，似乎不急于立刻截杀入侵者，看来对方对当前情形尚在判断之中。御不凡即刻把握时机，十指画芒星飞光散入雾中表明身份，闭上眼睛沉下心来，感受四周愈发令人呼吸凝滞的潮湿水汽之中可捕捉的微弱连接信号。
哈，找到了。空间通路。御不凡头脑瞬间一片清明，倏然睁开双眼，开始试图与此地异族首领言语交涉。“这里是种族共存安全计划署外遣小组。我方无意挑起冲突，在此对误闯您的领地深表歉意。如果不出所料，这场不知来源的迷雾也对您造成了困扰，它正是使我方船只方向失控的元凶。”
心平气和的话语刚落，怒腾的浪潮即刻安分不少，拍撞船身的力度明显减弱。御不凡轻舒一口气，垂下双手等待不再晃动的无形黑影做出答复，不料头顶忽起一声破空响雷，随即紫色厉闪掠电阴云，浓厚暗云顿时遮天蔽日，似乎正酝酿起一场暴风雨。
不是吧，这又是要干什么啊。“请问…”思虑再三，虽然不等答复便追问不符合御不凡的交谈礼仪，但是位于特殊时期，既然确定这个刚刚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异族头目——没准是个上古神兽，像绝尘那样的——听得见他的话，不如在事情更加难以收拾之前问清楚些。不料刚出口两字，半空中传来沉沉声响，仿佛迟来些的回答。
“你。”
这算什么？御不凡差点怀疑自己，这白雾还能影响听力？还是因为隆隆浪涛和惊雷回荡耳边让他听出错觉了？他还没想好如何作答，然而无暇深入思考这声音为何有些许熟悉的意味，下一句直接坐实了他的直觉。
“御不凡？”
静默片刻，也许只是短短几秒，被道出姓名的人卸下大半危机感，神色也放松下来，或许还混杂着一丝水到渠成的愉快。趋于平静的海面之上虽是电闪雷鸣，却不复之前强烈的排斥与敌意，船员虽是有些不明所以，但接收到领队组长OK手势传达的满满自信之后，也松了拧紧的眉头继续各司其职。
“绝尘，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对朋友的欢迎方式变得如此热情。像我这么善解人意的人，是不是应该好好表扬你一番？”惯常的轻松语调穿过依旧无法驱散的浓雾，不知到那头还剩几分。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听不出情感起伏的问话紧随炸雷落下。绝尘啊绝尘，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御不凡笑意盈盈，回答本到了嘴边，心念一转又临时改口。
“我来寻你。我可是找了你很多年啊，就差到处发小广告了。”
“我不想听玩笑。”依旧冷硬的声调。
“好啦好啦，败给你了。绝尘，听好了。我跟你说……”
待前因后果差不多解释清楚，御不凡少见地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屈起手指叩了几下舷栏，还未等漠刀绝尘回应便追加了一个要求。“绝尘，看你这云也活动够了，该下雨了。像我这么热爱自然的人，当然不介意用天降的甘霖润润嗓子。”
“你自己可以动手。”
“耶，这里是你的地盘。你都占山，不，占海为王了，我又怎么好擅自动用资源？”
下一刻，落雨从天而降，却不似雷电轰鸣衬托的那般声势浩大。御不凡合拢双手，手心捧起一汪积雨仰头一饮而尽。浸湿的黑发紧紧贴在颊侧，末梢顺势不断淌下提前临世的雨滴，那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意。
“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你帮助我离开这片海域，我继续摸索着完成此次任务；第二，我勉强负起行程耽搁的责任，你我联手解决这片可恨的白雾。绝尘，你觉得呢？”在通讯器中进行例会告知组员现状之后，此行不顺的任务组长在渐弱的雨势中悠悠开口。
“第二个。”
雨停了。御不凡负手而立，眼角润湿的泪痣微微发亮。
“哈，干脆利落的选择。我正好也想看看你的模样到底有多少变化，就这么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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