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方棠,我叫方棠。
二十几年前,植物园还没成为植物园,只能算作一个长满树木花草的庭院。
十七岁的任树,那时还是少年,却不像旁的这个年纪的少年肆意快活。腿疾是天生,家人再怎么小心翼翼,也免不了让一颗敏感的心遭受痛苦,童年时去学校,难免会收获异样的眼光,任父心高气傲,索性给他办理了退学,在这所宅子里,请了几位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通常是周末来,上满满的两天课,其余五天,通常是任树一个人在家,隔三差五会有来照顾他起居的保姆。
他几乎不出门,觉得这个世界上,安静得好像没有别人一样。
那日任树正在庭院的树下随意地翻书,身后的银杏打着卷地落下,不时跌落在书页之中,再突然,有其他的东西落在书页之间,小小的白色颗粒,任树眉头微微蹙起,拿手捡起来丢掉,谁知几秒钟之后,又一个投到了另外的纸张上。
转过身去,便看到后面高高的围墙上,坐着一个女孩,眼睛大大,穿明黄色的T恤和短裤,手里拿着的,是半个石榴,正把嘴里的石榴籽吐到手心中,准备向他发动下一轮袭击。
见任树回过头来,女孩竟扬起眉来粲然一笑,冲他打招呼:“吃石榴不?”
任树觉得她简直有些厚颜无耻,冷冷地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咬牙切齿道:“这是我家。”
“我知道是你家嘛,”女孩一伸手,抱着围墙旁边的那颗槐树,在任树反应过来之前便像只灵巧的猴子一样爬了下来。人进了院子里,径直走到任树的面前,把他膝盖上的那本书拿起来,嘻嘻哈哈:“看的什么书啊?”
任树这些年鲜少与外界打交道,偶有的几次,或是父亲商场上的伙伴,或是一本正经的家庭教师,都是礼貌又疏离,哪里见得到这样的女孩子,没有规矩不说,翻围墙爬树,浑身脏兮兮,就这样抓起书,白色封皮上立即留下了几个手指印。
任树眉头蹙起,声音忍不住高了起来:“不要碰我的书。”
女孩的嘴巴撅起来,把手中的那本《中国植物图鉴》放下:“不碰就不碰……”
任树仍旧是板着脸,冷冰冰没有想理她的意思,继续翻书,女孩在他旁边转来转去,谁知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摆在架子上的一个花盆,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白菊也跌落在泥土中。
任树顿时变了脸色,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着实是惹人心烦,只可惜深居太久实在没有骂人的经验,憋了好半天,也只能吐出四个字:“离!开!这!里!”
女孩吐了吐舌头,像只小鹿一样,迈开两条长腿跑到树下,抱着方才那棵槐树便窜到了围墙上,在围墙上回过头去对任树喊了声:“方棠,我叫方棠。”然后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