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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天下】桃叶拂我衣/鹿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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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漠北有霜眠那篇为啥死活都发不上来,就先发8b这篇。
小时候同她弟弟争,长大了同她夫君争,只是盼着……盼着她能亲口道我一句好儿。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2-18 16:36回复

    嘉定十一年,大陈先帝崩殂,先帝病重时朝政混乱,闻讯而来的岐王陈权携军入帝都控制朝政,斩杀了怀有异心的兄长襄王。
    数年经历关外苦寒历练的岐王陈权,此刻已是皇室中最后一位嫡系血脉。
    相随多年的部下皆知陈权用法恪严,刻薄寡情,偏偏对夫人却用情极专,每每战事起末必要书信一封寄予夫人让她勿为挂念。
    此时军队一入帝都便将夫人接过来,仪仗俨然是皇后般隆盛风光,他亲自迎接面上是难得的温和笑意。
    沿道百姓偷偷抬眼瞧去,只见那夫人果真是容色无双,面如暖玉睫翼轻颤春光失色,她眸间笑意在看到陈权后倏然生动了些,恩爱更胜寻常人家。
    果真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女子,陈国嫡生公主宋幼颐,自幼相伴陈权,在边地寒来暑往随陈权出生入死,明明是最娇贵的姑娘却从无怨言。
    也是因为如此她落下了寒疾的病根,一延再延沉珂难愈,百姓却想日后经陈权悉心照料,这病不日便可大好了。
    宋幼颐在陈权耳旁细声几句:“阿权既已入主帝都,称帝是众望所归,为何迟迟不登基呢?”
    陈权收敛神情沉默不语,他道:“你随我来。”
    肃穆的大殿再无往日明珠缀饰,宫门半开不阖仿佛黯哑了几分,飘舞的白幔还未除下,一片死寂弥漫中那姑娘背跪在大殿中央,一身孝服身形单薄。
    她仿佛察觉到了背后的脚步声,转首素净的容颜上眼眸无神地望着来人,这是大陈先帝的皇后宋徽,昔年与宋幼颐同为宋国王室嫡系女儿。
    宋幼颐惊呼一声长姐,忙上前将她扶起,看到她腹部微微隆起,知道这是先帝的遗腹子。
    陈权淡淡道:“你瞧见了,皇后娘娘怀有皇兄之子,论起来倒是该这个孩子继承帝位。”
    “胎儿尚在腹中,你怎知是男是女?”宋幼颐低声询问,话语一转,“况且孩子幼小,民意还是朝堂,大多是支持你登基的。”
    “可是我不能这样,”陈权颔首望着别处阴影,嘴角牵笑,“我登了帝位,她和怀中的遗腹子必然为人忌惮,欲除之而后快,那时将她处在了何等凶险的地步。”
    宋幼颐气的一股寒郁之气涌上心头,咳嗽数下后语气转柔,眼眸含泪的望着他:“阿权啊阿权,你可以再等,我患了这样的麻烦病,不知等不等得到了?”
    陈权不语良久,宋幼颐心下了然,虽然陈权自娶她后事事没有逆拂过她的心意,可是他生性执拗,更可况,更何况这次是关乎那个人的事。
    数刻后,陈权第一次罔顾了宋幼颐,他面色如旧的淡漠,语气好像毫不关己:“娘娘可安心在宫中养胎,若生下皇兄的嫡长子,自然即日进行登基大典。”
    果然是这样,殿外春光灼盛,宋幼颐只觉得血液都凉透,耳畔仿佛又响起数年前年少的陈权顽劣地倒挂在屋檐下,垂着大半个身子嘻嘻笑着朝长姐宋徽喊那一声:“徽姐姐!”
    他总是这样,不会连一条活路都不留给他的徽姐姐。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2-18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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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陈权入帝都后只字不提登基一事,只是暂居监朝的摄政王,时常记起少年时位卑微末,在宋国为质子时吃的苦头。
      天定十二年的岁末,年幼尚不满十三的陈权被送至宋国边境,刚输了一仗的父王鬓发苍白,陈权雀跃着正要扑入父亲的袖袍中时,却被他转瞬交给了宋国的使臣。
      从此他开始了漫长的在宋国为质的日子,父王膝下十六子,偏偏舍弃了陈权一人。
      是开春之时,王庭的四皇子宋昭把玩着御赐的宝弓故意射穿了陈权的袖袍,那块布料堪堪扬落下来,陈权恼怒至极,一张脸涨得通红。
      两个少年立刻定了个赌,倘若那箭射不准陈权,宋昭便得将弓乖乖双手奉上,若是射准了,陈权必受重伤。
      宋昭生的粗犷正有一身蛮力,他挽弓搭箭,箭嗖地极快地乘风射向陈权面门,方才一箭陈权已估准了宋昭的力道,他眯了眼就要伸手顺着箭的去势,以精准轻巧的力道将那箭稳稳握在掌中。
      这一下本是十拿九稳,不妨一个清丽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阿弟在此处胡闹什么?”
      他一惊手上力道减弱,整个瘦小的身躯就被箭劲带出去,脚一滑落到了幽绿的湖水中。
      他湿淋淋地从水里扒出来的时候,瞧见一顶青蓬轿辇,碧色轻纱慢扬恰巧遮住了辇中姑娘,面容,但觉她声音稚软却是字字谆导训诫之意,她慢慢道:“父王将此弓赐予你时说的是克己恭谨,省身慎行,望你戒去了焦躁的心性,今日意气与人订下赌约,将弓输去了,岂不是连父王的督导也辜负了。”
      宋昭脸红着嗫嚅了半晌,道:“那我,我不将弓给他便是了。”
      轿中人的言辞却陡然严厉:“既然输了,便依照赌约将弓奉上,怎可做此等出尔反尔可耻之事?”
      和风暖暖地吹将过来撩起轿纱一角,陈权望见了轿中姑娘的面容,春光在她脸上仿佛骤然明盛起来,宛如上品羊脂膏玉的容色,花枝暗影斜移在她左颊,春日与秋夜就这样恰好地融在她周身。
      那是十六岁的宋徽,王庭中礼仪举止最为标范的姑娘。
      方才她说那番话时一眼也没有朝水中的陈权望去,只是为了训诫弟弟宋昭,全然没有对陈权的相护之意。
      陈权明明身置未消春寒的池水中,却觉得胸膛炙热起来。
      陈权那日赢了弓,却不料宫宴之时,帝王命宋昭射箭献艺,宋昭却怎么也拿不出那柄良弓,他闷闷瘪着嘴,禁不住母后再三询问,终是将赌约一事吐露出来。
      帝王震怒,几名侍卫冲进了陈权的寝殿,将他捆缚出来,陈权心底隐隐有惧色面上却半点不显出来,那柄弓乃宋国君主昔年挥戈战场时极为珍重的良弓,是亲赐给最心爱的儿子宋昭的。
      众人皆不知帝王一怒下会如何处置这个陈国质子,宋徽原是漠然地望着熙攘的席间,瞥见了那被欺辱得按伏在地上的少年。
      原是不记得的,可是听人提及弓的事,便恍然他就是以手接了宋昭箭的人,这一刻知道那少年有性命之忧,她突然离席缓步上前,众人诧异地望着这个素日以端容著称的王女抬起手腕,薄削的手掌挟着凌厉的风击上陈权的脸颊。
      清脆的一响后火烧与疼痛蔓延至耳根,陈权僵直地站着,屈辱不甘悲愤委屈一齐涌上心头,这个姑娘,恃着她高贵的出身在众目睽睽下打了他的脸,陈权终究年少,眼眶一红却强忍着泪意,宋徽一反平日常态低斥道:“还不快滚。”
      陈权以袖掩面跌跌撞撞地跑出大殿,帝王却心知宋徽是拼着受责的风险放了他。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2-18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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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陈权后来得知宋徽一向寡出寝宫,目下无尘脾性古怪,少有人与她亲近。那日在殿中她当众打他,陈权是心灰意冷了一段日子,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开罪了她,他从前被父兄说是个执拗得如犟牛的人,此刻却怎么也没法恨着宋徽。
        他想若是他得罪了宋徽,便该早日赔罪化解才是。
        那日天光晨雾淡薄弥散,青枝方舒展蓓头,陈权闲适清散地枕臂横卧在宋徽寝殿的屋檐上,满怀拥着一只大黄猫,他捉了猫便在屋檐上侯了整整一夜,总是阖不上眼。
        最先等来的却是一个娇憨秀美的小姑娘,她黑溜溜的眸子一眨不眨望着陈权,那是宋徽的胞妹,年幼的宋幼颐。
        陈权衔起笑意以指竖在唇间,示意她不要出声。
        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权突然倒挂在了屋檐上,他脚勾得稳当,将那大黄猫捧到宋徽面前,少年拙劣地讨人喜欢的方式。
        他面色涨红不知如何唤她,于是也依着宋昭响亮而憨稚地唤道:“徽姐姐!”
        他眉眼弯弯说:“姐姐先前打我,袖底当风不妨让我瞧见了那绣好的黄猫,我想宫人是断不会绣这些的,定是姐姐私自绣上去的,姐姐恐怕喜欢黄猫。”
        宋幼颐眼眸一亮,这个奇怪的小哥哥在屋檐上苦等一夜竟只是给长姐送猫儿,且不论姐姐喜不喜欢,她是很高兴的。
        宋徽恍神过来,她面上顿时潮红,只是这红晕异常,两颊竟然起了疹子,一旁侍女斥责道:“王女不能碰猫儿的,她素来对这些毛物有敏症。”
        宋徽匆忙掩面,疹子起得严重,这下临近的花朝节定是不能去了,她垂眸声音捉摸不透情绪:“当日父王怒气盛重,你轻则受杖打数十下,重则性命难保,我当日只想解了你的围,平息父王怒气,你可是还记恨那日我当众打了你?”
        “我没有,”陈权愣神过来,颤抖着嘴唇极欲辩解,他只是怕徽姐姐生气,想讨她欢喜而已。
        他心底难受得紧,耳畔仿佛是宋徽的那句叹息,心底将自己的粗笨怪了千遍万遍。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2-18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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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宋徽因出疹子错过了花朝节,阖宫品阶为上的女眷都伴驾出宫随行,余她独自养在寝宫中。
          那时正值陈国襄王来访,他是陈权的兄长,品行好色,在宋国居住时日一久对宋徽起觊觎之心,那一夜趁醉于凤泉偏殿拉住了宋徽袖袍,拉扯间不慎碰落烛火。
          火势迅速蔓延至中庭烈烈,宋徽被围困在滚滚浓烟中动弹不得。宫人急欲施水,在火围外踌躇不得进,却听一声马嘶一人翻身下马,满目通红。
          陈权本已出宫,此刻该在十里之外的浔山上,却不知如何这样快便赶回了宫中。
          话音未落陈权已冲进去,遍寻未果最终在那枯井旁抱起来晕厥的宋徽,她睁眸声音虚弱道:“这么硬闯过来,不顾性命了么?”
          “我不是不知好歹的,徽姐姐那日救我,阿权总要报这个恩情。”他脚步如风,臂弯安实。
          “我从前养过黄猫,也很喜欢,只是后来起了敏症就将它送走了。”她无端端说起这话,一只皓腕却不知何时伸至他背后,为他挡去火舌噬卷。
          陈权感到背后一阵清凉,脊背一紧,他笑道:“今日之事徽姐姐不用记着,我天生命硬遭万人嫌弃,不怕火也不怕水的。”
          陈权自救起她后浑身被灼伤多处,一直在偏房养伤不多走动,伤势最严重的时候一日都昏沉沉的,可是宋徽一次也没有探望过他,他想那夜她伸手为他遮挡恐怕都是错觉,徽姐姐果然还是这样心狠冷僻的。
          暮春时节,他伤口牵动浑身灼疼难耐,却紧闭眼皮怎么也醒不过来,昏迷之际耳听到窗外有玉质钗环轻轻敲击青壁的声音,一下下合着柔缓的韵律,仿佛是只不知名的曲子,当啷清脆入耳只觉得畅快。
          敲击了约摸半日,陈权浑身燥热渐渐消退,迷蒙睁开一线,望见大白的天光下,一个鹅黄色裙襦的姑娘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一根玉簪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他以为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姑娘,急忙攥住她的袖袍,他轻声笑道:“我方才做了噩梦,梦见那夜我们没能从火势里逃出来,你知不知道那时我在想什么,我想着,纵是此刻死了,好歹是和我心上的姑娘死在一起,总不至一人孤零零的好不寥落。”
          陈权抬首眼底渐渐清明,他瞧见宋幼颐停下手中玉簪,抿起红唇眼眸明澈朝他柔柔一笑。
          不是徽姐姐,陈权心底欢喜消减了大半,心意懒怠至极。
          后来他一直再难见到宋徽,宋幼颐倒是常常至他的偏殿。
          很不一样的姑娘,宋幼颐平易好说话,讨人喜欢,陈权偶尔状似无意地向她提及宋徽近日状况。
          直到那一日,宋幼颐来得晚,她兴高采烈地向他道:“徽姐姐即日便要出嫁了。”
          是陈国的大皇子陈寅,生得俊美儒雅,那是陈权的兄长,此次他们来不是为了接陈权回家,而是娶走他仰慕的姑娘。
          陈权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郁结在一处,手指颤抖连茶盏也握不稳,却端端笑道:“不是那襄王便好。”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2-18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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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陈权只是个被囚于敌国的质子,连自由尚不得,遑论喜欢另一个人。
            是宋徽临嫁前的一夜,他头一回那样胆大放肆地拉住了她的手,宋衡皱眉抽开手,陈权眼眸熠熠有星碎,背后霞光波云壮丽:“知道徽姐姐即日远嫁,权弟除了这条性命之外身无所有。”
            他面有郝颜:“这份贺礼暂且欠下,日后姐姐再提及,阿权无不应许。”
            “权弟,”宋徽忍不住出声,“我已向父王和你兄长提及,在我出嫁之时将你也一并带回陈国,你日后是自由之身了。”
            明明是多年来希冀的事,此刻却有苦涩的泪水滑落,他咬牙笑着答应了。
            宋徽的马队行进时是十一月份,路经宋国边境一座险峻奇伟的雪峰时,马队暂做休憩,陈权随大皇子登峰捕猎。
            时隔数年这是第一次见到兄长陈寅,他身姿俊挺,红披风猎猎极为精神。
            陈权行马在先,倏然马身一矮,他摔将下来滚落在地,原道是马腿上吃了一箭,陈寅举弓缓缓移至地上陈权的胸口。
            他眸色寒厉,长久来周身的贵气迫人,睥睨打量着陈权:“你同宋徽是什么干系。”
            陈权迎首目光相对,他楞一下后轻笑道:“徽姐姐么,她是我的徽姐姐。”
            陈寅此刻怒气已经沉沉堆积在心头,宋徽伏跪在大殿上向他求情的模样浮在眼前,长裙逶迤眉眼清冷看起来傲气难驯的姑娘,她缓慢却坚执地为了那个卑贱的庶弟求情,陈寅一向懂得隐忍自己的情绪,面上假意温言答应了宋徽的请求,心底却杀机早起。
            陈寅自小房中侍妾多情,他知晓宋徽言及陈权时眼底柔柔的不知名的情绪,再加上襄王添油加醋的述说,他断定了陈权和宋徽之间的私情。
            “徽姐姐,那是什么有趣的称呼么?阿权,你若是从小生长在我近旁,”陈寅面无神情拉满了弓,弓飒飒射出,他道,“就会知道,我是一个怎样容不得一丝瑕疵的人。”
            鲜血漫过犹自震尾的箭,陈权捂住胸口怔怔跌退几步,扬起的纷漫大雪中他一脚踏空,摔下了青眠崖。
            想起了徽姐姐,那是比异物刺入胸膛还要疼,揪心揪肺地疼。
            后来陈寅向众人昭告陈权打猎时不慎摔下了青眠崖,无人质疑无人在意,除了宋徽,陈寅瞧见她面容倏然从震惊变为大恸,又强抑下转为深邃可怕的平静,没有一滴泪水流下,这样让人捉摸不定的女人,可是陈寅知道,那个姑娘在那瞬间已经死了一次。
            陈权摔下后侥幸未死,他费力睁开眼醒来后是在一个姑娘单薄的背上,那是宋幼颐,她转首柔柔冲他笑,不知是怎样的不可思议,她默默咬紧牙一路颠簸地将他背下峰,万千艰辛险阻将这个姑娘折磨得憔悴不堪。
            陈权伤势太重,宋幼颐生平第一回忤逆父亲传唤了阖宫所有的太医,在他最难熬最凶险的时刻,她坐在他床边红了眼守到天明,硬生生将陈权从阎王手中夺回来。
            她并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这样拼命地去救他,只是每每看到他对姐姐密密麻麻的心意,姐姐铁石心肠,她却情不自禁地想,倘若那是自己,倘若是陈权对她那样好,她怎么也没办法抗拒了。
            宋幼颐的情动,却是源于陈权对另一个姑娘的喜欢。
            后来在宋幼颐向父亲的苦苦恳求下,陈权得以在军中历练,即使所有人都明晓宋幼颐的心意,他却仿佛只是专注于军中事务一般不闻不问。
            直至那一日在北地遇上马贼,苦战良久,后有一支精兵冲来解围,那是恰巧撞上的陈寅军队,陈寅意气风发跨神骏,持长刀斩杀数人,无人不赞叹其勇猛。
            他杀光了马贼,诧异于陈权竟还未死,高高抬首冷笑道:“权弟命大,是有后福之人呢。”
            陈权回军后浑身烧得滚烫,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仍是宋幼颐,他突然握住她的手笑起来:“幼颐愿不愿意嫁与我?”
            宋幼颐惊愕之下心生欢喜,夙愿得偿。陈权嘴角依旧是笑心底却渐渐冷起来,他誓要将陈寅人头提下,心中除了阴戾仇恨再无其它。
            次年春时宋国嫡系公主下嫁与陈权,拥有这样与大皇子陈寅无异的的外戚势力,陈权即日便被先帝亲自下诏迎接回京,谥号封地尊荣竟直追上了陈寅的风头。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2-18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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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可惜陈寅是个短命鬼,留下孤儿寡母活受罪。”陈权持酒樽嘴角慢慢地笑。
              后来陈寅虽登上帝位,没过几年便因为痨病死了,宋幼颐心下猜测多半与陈权扯不开关系,却从未直言问过他。
              宋徽一日日显怀孕症明显,帝都却起了谣言她腹中并非陈寅之子,受此诋毁宋徽险些怒得动了胎气。
              上元节的宫宴上,席间多有对陈权专政愤懑的老臣,酒酣耳热之时愤慨言起陈寅死前的那几个月的种种异状,细枝末节无不指于远在北地势力却暗遍帝都的陈权。
              急促马蹄挟劲风而来,有人竟公然骑马上殿,众人惊怒下看去,端然是宋幼颐,她生平最恨人言及自己夫君的不好,傲慢抬了下颔瞥道::“诸位这许多不满,我夫君进京时为何不提,我夫君监摄朝政时为何不提,偏偏人后搬弄是非,老东西是糊涂了罢!”
              “也罢也罢,先帝已去陈权做的事也死无对证,可是近日帝都有谣言说娘娘腹中之子来历不正,非先帝亲生,如此大的谤毁,难道不是宋幼颐你私底叫人放出的话么!”
              众人听得此言俱是一惊,宋徽浑身一震,面色霎时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幼颐,宋幼颐眉一挑便要强行辩解,却见宋徽按住小腹缓缓起身,胸口气的一起一伏,她眸中失望至极冷声道:“把她和她骑的那匹畜生拖出去,无我诏不得踏入宫中”
              宋幼颐委屈至极,当夜寒疾复发病势险重,陈权道她是在宴上受了气,命随行护卫军侯在宫门,此等悖逆之举,众人揣揣不安恐怕是陈权终于按捺不住,纷乱兵戈声至天明时才散去。
              陈权踏步上殿目光对视宋徽,他冷笑道:“徽姐姐还是同从前一样,从来都没有将我放在眼中,只是幼颐是臣的夫人,亦是臣最珍重之人,今夜无故受此惊吓,望徽姐姐还幼颐一个公道。”
              殿上太医还未散去,宋徽方才惊动胎气心力受损,她只觉疲惫至极却勉力笑道:“权弟,我只问你,幼颐四处散播我腹中非陈寅之子的谣言,是否你私下授意。”
              陈权大惊,宋幼颐用意,让整个帝都质疑宋徽所怀并非陈寅之子,那么那个孩子在饱受争议的情况下便很难登上帝位。
              他只知宋幼颐这些年陪他应付险恶叵测的朝堂,早已不是当年心境清明的姑娘,没想到会手施这样的计谋。
              宋徽低咳数声抬眼笑道:“在我夫君死前的几日,我已然知晓是你施的毒手,有心腹曾劝我将你暗杀,我却犹豫了,正是这一迟疑,让你害死了我夫君,让你如今围宫施威,可轻易将我至于死地。”
              她声音渐渐凄怆:“当年抢我弟弟的弓箭,如今想要我的儿子的帝位,陈权,你做的好,做的很好。”
              陈权深夜回府,他瞧见病榻上憔损的宋幼颐,轻声询问她病情,宋幼颐垂眸道:“阿权你这些年一直对我很好,却在称呼上让我心底不舒服的,徽姐姐和幼颐公主,亲疏毕现。”
              她倏然抬首泪水涟涟,轻声道:“谣言之事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是阿权啊,如果你没有登上帝位怎么办呢,你害死了陈寅,害死了长姐腹中之子的父亲,他日后登位会怎么处置我们呢,你从来只为长姐考虑,丝毫没有顾及我们啊。”
              “既然如此我们回宋国吧,”陈权以手背轻柔拭去她面颊泪水,“幼颐待得不开心,那么我们回宋国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2-18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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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宋幼颐和陈权临行前一夜,宋徽难产,几尽虚脱却久久未产下皇子,经验丰富的产婆一眼便知宋徽是很难熬过这趟生死关。
                宫婢将消息报给了正准备马车的陈权,他静默地垂眸半晌未说话,竟似半点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他道:“生死有命,倘若是他人威胁徽姐姐性命,我定前去相救,此事却全凭天意,她生死与否,实在与我没有干系了。”
                她生的是陈寅的儿子,他明明知道,只要他前去探看,哪怕远远儿站在殿外让宋徽知晓,她也会安心,可他却没有这样做。
                宋徽恍惚全身酸痛竟消却了般,她知这是到了临死之际,撇眼一望,却看见窗外仿佛一个黑影静静伫立,那不过是树影,却令她误认为陈权。
                好像是十七岁那年凤泉宫中走水的夜里,本来该在数十里之外的陈权抱起她,浑身被烧得没有好地方,她心疼地为他挡去了背后的火焰,那时候就想问问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呢。
                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念着她的心意,跑断了四匹马,一路横冲直撞竟在那样短的时间里赶到,他总是及时赶到徽姐姐身边的。
                她阖眸,想着陈权在外边便稍稍心安,只觉得身下阵阵剧痛,晕厥过去,醒转来看见安然无恙的孩子,后来才知道那并不是陈权的影子。
                陈权和宋幼颐的行程因着皇子的降生而耽搁,直到皇子满月之宴那日,宋徽心下大好,宴间取出长久未用的琴,慢慢弹奏一曲。
                陈权起初心不在焉,听到宋徽拨的头几个音时怔了一下,曲调清淡,他渐渐熟悉起来,恍然这是数年前被火烧伤昏睡的那个下午。
                有人拿着玉簪在青壁上敲着这只曲子,记忆丝毫不差,那是宋徽当日不便亲自来看他,又挂念他伤势,于是偷偷为他敲这只曲,后来见他醒来又仓皇离去,将玉簪留在身旁的妹妹宋幼颐手中。
                他一直埋怨宋徽狠心地不来看他,后来也曾想要宋幼颐再弹起这曲子,她却推说是无心弹起的调子,再记起难了。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2-18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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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数年前有场火将凤泉宫烧的遍地焦黑,却让那个素来心高气傲的姑娘心底有块地方软下去。
                  或者在更早的时候,知道那个少年在她的屋檐上等了整整一夜,用轻狂的方式送了她一只黄猫,这些年无比庆幸,那一刻还好出了疹子,不然面上的红晕就会被他瞧见了。
                  陈权在第二日早朝前进宫,他看起来熬了一夜的眼通红,嘶哑着声音冷笑道:“徽姐姐难产那夜,阿权便想,徽姐姐要是死了该多好,这样阿权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做喜欢的事,可以一心一意地对幼颐好,可以在往后余生中,看见春光,屋檐,黄猫,弓箭,云霞,看见世间美好的一切都不用想起徽姐,那该有多好。”
                  他怔怔说出这句话,眸光定在她身上,声音愈发低,说不出的怆凉,“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宋徽,你是喜欢过我的么。”
                  数十年的心意被一朝说破,宋徽出乎意料地平静,她面色苍白缓缓笑道:“当年我嫁入帝都时,从陈国到大宋帝都,路经了桓水,永济,成翟等二十余站驿,从雪峰脚下到东边儿的密林,几百里的路程,我都没有等到你。”
                  她一向气度稳重,此刻却话音颤抖眼圈发红,仍笑着却有泪滚落两颊:“当年我知道你没有死,你被幼颐救起来了,所以每到一个地方,我就写一封信交给你,我问你,敢不敢来接我走。”
                  她在知道陈权坠落青眠崖的那一刻明晓了自己的心意,她写信给他,她知道他总是能及时赶到,可是她数着路程等了一日又一日,从热切的希冀到荒凉的绝望。
                  思君如满月,日日减清辉。
                  当年徽姐姐她等了很久,等了很久然后听闻到陈权和宋幼颐风光的大婚,知道他不会来救她了。
                  陈权顿时恍然,当年宋幼颐收到了所有的信,她私自烧毁了,没有交给他。
                  宋徽倏然跪下,双手交叠俯首道:“权弟,徽姐姐求你,你当年说要给徽姐姐一份嫁妆,但凡我说,无不允许,我求你即日进行我儿的登基大典,一生辅佐他不可有异心。”
                  她将昔年情分说出来,不过是为了最后这一句请求。
                  他笑,眼底再没有半分情绪:“此事应允姐姐,嫁妆已了,我不欠姐姐什么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2-18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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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不是说好回宋国的么,让她儿子做皇帝也罢了,为什么要将你困在帝都?”宋幼颐蹙眉轻声道。
                    “那些信,拿来给我看看。”陈权恍若未闻,轻声道。
                    “什么信。”宋幼颐突然明白过来,浑身一震,久久恍神过来,她咬牙泫然欲泣:“是啊,你知道了,我这辈子的错事就一件,没有将那些信给你,因为我知道若是给了你,徽姐姐和你好了,我却一生都不得快活。”
                    “我这些年也一直在想,倘若那个打小儿仰慕我,从雪峰上吃尽苦头一路背着我,不顾性命相伴我身旁的姑娘,倘若幼颐你正好是我喜欢的姑娘,该有多圆满。”陈权目光落在宋幼颐。
                    他抚上她面颊,轻声哄她:“幼颐你这些年待我情深义重,陈权除非死了,但凡活着一日,必定在你身旁,不敢有丝毫辜负。”
                    他明明是笑着的,眼底却有无尽的悲怆:“再说就算没有陈寅的孩子,我与她此生也绝不可能再有半分交集了,我早已住了我的痴心妄想,幼颐,别哭了。”
                    宋幼颐终是去找了宋徽,她抱着自己的儿子神情温柔眷恋,宋幼颐双目红肿显是哭过:“姐姐合该怪我,可是我救了阿权性命,却要将他完好无损地双手捧上送与你百年好合,姐姐,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我是将死之人,早已不怪任何人了。”宋徽吻了吻儿子的额头,轻声道。
                    陈寅是极阴戾多疑之人,他料到自己身死后陈权会举兵攻进帝都,于是下了一道密旨,在宋徽产下皇子后入帝陵陪葬,他宁愿让自己喜爱的女人陪自己死,也不愿让她和陈权再有牵连。
                    “我即日便要前去帝陵,可怜我儿子无人托付,这才求了阿权。”宋徽慢慢笑道,神情恍惚:“幼颐,不会再有任何人碍着你了。”
                    入夜时分,一匹快马迅疾地奔跑,马上的人不断催扬马鞭,陈权双眸通红,只想着快点,再快点。
                    他想起宋幼颐的那番话:“要是你救了姐姐的性命,就走得远远的,和姐姐一起走的远远的,即使你不愿意再回来了,反正,反正我也是总在这里等你的。”
                    宋幼颐一生中哄骗了他那一次,便不安了一辈子,这一次终于如实相告,让他去救宋徽的性命。
                    上风息山的路凶险,他弃了马徒步上山,远远儿望见宋徽的马队驻息。
                    他还未来得及庆幸,便瞧见被日头照耀的雪地出现裂痕,初春时节,风息山顶积雪深厚松软,气候一暖融水渗入,顷刻间那整只马队便被湮没在滑体的风雪中。
                    他瞳孔皱缩,发狂般拔足奔去,腰际长刀出鞘扎住了树干,他一手捞住了那明黄狐裘,宋徽睁眼见是他,她目光撇向一处示意,那是一件绣囊。
                    “绣囊里头是愈合调理幼颐寒疾的药材,珍稀无比,再难凑齐了,阿权你快快拿了去吧。”
                    她这样说,果真是放下了,可是他怎么能放下,已经抓住了他的姑娘的袖子,他怎能再放下!
                    那绣囊被风雪吹得摇摇欲坠,倘若陈权再不伸手去拿便要吹落下崖。
                    “你自己心底清楚,幼颐是比我重要的,快放了手,把绣囊好好拿住带回去给她。”宋徽另一只手开始慢慢掰他的手指,她惨淡笑容雪粒子中看不清楚。
                    “是啊,幼颐待我那样好,”陈权怔怔道,清泪滴溅在握着徽姐姐的手背上,“只要陈权活着一日,便要回去与幼颐白首到老,除了死,只有阿权是一具尸体了,是不是就能跟随自己喜欢的姑娘了呢。”
                    他这样说着果真慢慢松开了刀柄,就要和宋徽一同跌落。
                    手指上剧痛让他恍神过来,宋徽狠狠咬住了他的手,似乎要撕扯下一块肉,齿间混着血和泪水。他这猛然间手微张的一刹,宋徽已坠落下被风雪埋没。
                    那句不甘心也呜咽无人听,你娶了另一个好姑娘,和她过了那样恩爱的一辈子,我怎么会真的甘心。
                    他拿过绣囊的手垂下,目光怔怔想起初进京时不管不顾斩杀襄王,只是因为他对徽姐姐的轻薄无礼,当日想着:“不管徽姐姐心底有没有权弟,权弟总容不得徽姐姐受半点儿委屈。”
                    而今手握能救幼颐性命的绣囊,却眼睁睁看着他的姑娘死在大雪覆盖的风息山下。
                    他最喜欢最想念的那个姑娘摔死了,而他倾却一身性命要护住的却是另一个人。
                    “熬不过,熬不过,就算我们活着,怎么熬得过。”
                    陈权垂泪,那句嘶吼终成被风削弱的喃喃:“你都没有同我过一生,怎知熬不过。”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2-18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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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后来他用了漫漫余生来回报宋幼颐的恩情,世人一直艳羡宋幼颐与陈权一生恩爱无疑,宋幼颐育有一女,名为陈护,陈权预备让她嫁入天家。
                      陈护却不愿同年少的新帝相处,常常跟在寄居府中的清寒少年身后。
                      有一日天光稀薄,陈权看见那少年拭上了陈护的肩头,他眸间笑意定定瞧着她,仿佛是数年前大宋宫廷同样的一个春日,没有不圆满,不甘心,求不得。
                      不辨春日与秋夜的声音:“护姐姐,桃叶儿落在你肩上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2-18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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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对地棒小小小透明来捧场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2-19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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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排表白我聘儿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2-19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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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笔芯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2-20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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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聘儿点个赞,想看更新一点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2-23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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