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华目光微沉,佩剑反握,一道冷光反射至墙檐。慢慢踏进木屋,只见里边昏黑一片,只有门前两盏白灯笼的微光隐隐透进来。
蛛网遮壁,桌椅翻倒,再然后便是素色的道袍,上面绣着清霄道派的徽纹,菡萏成片,碧水滔天。
心下一凛,殷九华快步走到那抹白衣的身边,只见两具被吸干了的尸体。俯身查勘,尸体的皮肤因失血团缩起来,那层皮紧贴着骨架,显得尤为骇人。
用手中佩剑挑开其中一具的腰带,清霄道派的令牌露了出来,上面赫然是一个“阜”字。竟是本应同行的那两人。
“原来还剩一个啊。”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殷九华直起身子,转身看去。
只见莲火灼灼,光华流转,一时将这木屋完全照亮。凭空出现的火焰慢慢凝聚成形,再化而为实。与记忆中相同的云锦罗缎,红衣牡丹,眼角的泪痣在黑发之间隐约可见。
“许久不见,曦凤君还是没变。”殷九华轻笑着跟眼前的男子打招呼,神态自若得好似身边并没有躺着两具尸体。
狭长的凤目慵懒的半阖着,那眸中好似带着万分的多情,朱唇微启,说道:“我可不记得何时跟清霄道派的伪君子有过交情。”
“曦凤君真是好生的无情,不过三年未见就将我忘了个干净。”殷九华顿了顿又接道:“你可是还欠我一坛春风笑,莫不是想赖账?”
身子几乎不可见的一滞,而后曦凤君突然出现在了殷九华面前,直接抓着领子将人提了起来。明眸中没了往日的温柔,里面净是戾色。
“你是谁?”另一手勾起莲火,曦凤君逼问道:“为何会知道这些?”
又是余雷降下,银白的闪电映出一张清秀的脸庞,那眉眼无论如何也和记忆中的对不上,只是同样戏谑的笑容,轻挑的语调。
“我当然是殷……。”话音还未落就感到有什么划破自己脸颊,接着一瞬刺痛传来。
莲火自曦凤君指尖一跃而起,须臾就团聚成凤,涌上十尺之高,若光华璀璨,似珠屑耀眼。
“当日清霄道派可是将老底都露出来了,就为让殷九华丧命于阵法之中。”曦凤君皱起长眉,凤目微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那般的阵势,怎可能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小道士,以后再想出来糊弄人,不妨先好好做些功课。”
曦凤君身后的火凤气势又起,发出低哑的嘶叫,而后张开羽翼将两人围在了中间,热浪扑面袭来。
这是动怒了啊。殷九华感到有些好笑。
“南方有鸟,其名为凤,乃百鸟之首。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偶日,经曦凤谷时落下一羽,化为红雀。”殷九华满意的看了眼曦凤君僵住的笑容,继续说道:“这红雀啊,将曦凤谷攘入怀中,并改名叫了凤谷,而它自己却化作人形,自称曦凤,以凤自诩。不知我这功课做的如何啊?曦凤君。”
曦凤君冷笑一声,挥手褪去了身后的莲火,将殷九华放在了地上。
“真是祸害遗千年啊,清霄道派的压底阵法都没能弄死你。你这皮囊莫不是跟泗水河那千年老王八讨来的?厚如城墙。”曦凤君讽刺道。
“曦凤君亦是,百年过去了还是这般模样,自欺自瞒的昂首称凤,殊不知不过鸟毛罢了。”殷九华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襟。
两人插科打诨的一阵,曦凤君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九华这是何时修了仙家的术法,还换了个身子?”语气危险,带着山雨欲来之势。
“这个嘛……说来话长啊。”殷九华慢慢解释。
屋外大雨仍然在下,虽没了电闪雷鸣,但狂风依旧猛烈,被卷起的石子落叶重重拍击在墙壁上,入耳如同渗人的啜泣。门上的两盏白灯笼仍未熄灭,随风飘摇着。
“原来是这样。”曦凤君笑了笑,“你身陨的消息传出来后,本以为那些仙家们会消停修养一段时间,不再来找我麻烦了。可谁知……”
殷九华挑眉看去。
“应该是叫做崇华吧?你以前养的那一个小道士,没过几日就找上门来了,二话不说便动了手。还把我的涅槃珠抢走了。”
涅槃珠是用来收集散落的魂魄的。
“你们交过手?”殷九华问道。
曦凤君点点头:“他一个人闯进来的,那把诛邪都没拿,看到我后二话不说就掐诀列阵了。”顿了顿,曦凤君似乎有些心有余悸,“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被莲火灼烧也不闪躲,只一直往我座椅上靠。到后面血都流一地了,还是只攻不守,我这一个慌神就让他钻了空子,拿着涅槃珠走掉了。”
语毕,却见眼前之人神情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曦凤君突然心中一动,笑的有些暧昧:“你说,他拿那个涅槃珠不是想救你吧?你这才刚身陨呢,他就激动成这样。”
殷九华笑了笑,自嘲道:“曦凤君,你太不了解崇华了。”
“哦?”疑问的语气。
“且不说这个,若他对我真有什么,那为何还会处处针对北疆魔域,甚至引我入阵,让我灰飞烟灭?”
“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居然还能有魂魄残留。他动的手,他肯定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那这涅槃珠……?”
“自然是魂散的另有他人。”
【注】南方有鸟,其名鹓雏,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