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凶手”
李茂坐在我面前,穿着白色的T恤衫。
他有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皮肤很白。抓捕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家里的床上,仿佛早就准备好了那样,任凭邰伟给他戴上手铐,只在临上车之前,淡淡的扫了一眼他的房子。
他住的地方离九院很近,也在新华路,是栋老式的居民楼。他被押进警车后,我跟李昊城他们留在这里。他好像不喜欢鲜艳的东西,家里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暗色系的,就连床单被套都是白色和灰色的。
“方哥。”李昊城喊了我一声,“我们搜到了这个。”他把密封袋举起来,里面是一部黑色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通话记录,我看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通话记录里全是我的号码。
我朝他点点头,下楼开车回了警局。
我到警局的时候,押送李茂的那堆人已经回来了,正聚在一起吃饭。“方木,来点儿?”有人朝我举着碗,我看到里面是鸭血粉丝。
“不了,你们吃吧,李茂怎么样?”
“他好像有点不喜欢鸭血粉丝,我刚才好心给他送了一份,没成想他看见就发抖,脸色白得吓人,我赶紧端着碗走了。”那人答道。“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你回来之前我去看了一次,已经好多了,这会儿估计也没啥大事儿了。”我点点头,进了审讯室。
“李茂。”我开口喊出他的名字。李茂抬起头,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了。他眯起眼睛打量我,良久,才缓缓从嘴中吐出三个字,“到,长官。”
“听说你不舒服?”我挑挑眉,“不爱吃鸭血粉丝?别告诉我你只喜欢吃生的。”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是不是因为那最后一个电话?”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最后一个电话用了变声器,我们处理了录音,发现和你的声音相似度很高。”我答道。“那个女人…对你很重要么?”我知道他指的是陈希。
“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爱?哪种爱?要和她结婚那种爱?”
“如果她没死…”
“可是我能感受到…你跟我是同类,方警官。”他笑了笑。
“你的同类?”我皱眉。他抬起头用他好看的眼睛盯着我,比着口型说了三个字。
“同性恋。”
“你喜欢邰伟,喜欢男人,你看他的那种眼神里是爱慕,是欢恋。他让你有征服欲,亦或是被征服欲,可你却像个胆小鬼一样掩盖着你的喜欢…为什么呢,方警官?”
“这与你何干?与案子何干?我和你哪里又一样?我才不会去杀那些无辜的产妇和她们的孩子!”我冷眼看着他。
“与怪兽搏斗的人要谨防自己因此而变成怪兽。如果你长时间的盯着深渊,深渊也会盯着你。”他笑着与我对视,“要破坏一件事,最刁钻的办法是:故意用歪理为这事辩护。你们做警察的总想着拯救别人,结果呢,却悲哀的发现你们连自己都拯救不了。你们只是不承认,不承认自己的无能!罪犯靠杀人来获得解脱,来拯救自己;而你们警察要靠杀罪人来获得解脱,却永远不能拯救自己!承认吧,你们也在杀人,只不过我们杀的是未被判罪的罪人,你们杀的却是我们。你从来不敢承认,你与我们没有什么不同。你们警察,不过是用歪理辩护着自己的杀人不犯法,而你,在和深渊对视的第一秒就已经沉沦,再也爬不出来。
“没有人能拯救你,你和我,一模一样。”
“够了!”我拍桌而起,额头上却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我明天再来,你还是好好冷静一下吧。”说罢,我转身离开,却听见他嘲弄般的一句话。
“该冷静的是你吧…不过也没错,我就是你。”我回头看他,他也看向我,眼中什么情绪也没有。
“但是你不是我,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肯直视自己,而你不敢。”
我知道,他在激我,而我中了他的圈套。
我走出审讯室,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乱的像一团浆糊。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许多以前的人和事,陈希…米楠,周军,贾飞飞,陈伟利,宋博,老四他们…
他们扭曲成了一座深渊,扯着我的身体,仿佛要把我吸进去。
我真的忘记他们了吗?
我真的和这些鬼一模一样吗,靠欺骗来获得解脱?
我蹲在地上,有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那手温暖、有力,“木木,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是邰伟,他满脸担忧的看着我,我盯着他的眼睛,脑子里仿佛没有那么乱了。
我知道我为什么中了李茂的圈套。他抓住了我的弱点,窥探到了我内心真正的恐惧。
我喜欢邰伟,喜欢我的兄弟。我不肯直视我的内心。
“邰伟…我…”
“你…你对同性恋,怎么看?”我握了握拳,手心里略微有汗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问他,或许是想证明我有勇气直面自己的弱点。
“能有啥看法,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喜欢男的喜欢女的有啥差别么?”
“那…要是有男的对你有意思,你咋办?”我有些发怵,不敢看他。
“我的妈,还有男的看得上我?不过要是真有…哥也只能劝他死了这条心吧。咱就对男的没感觉,一进男澡堂就软趴趴的一条,看男人看的眼珠子凸出来也硬不起来。”
“是么。”我叹了口气,果然…
“不过么,有一个人例外,我哪怕是想想他,都硬的难受。”
“谁啊…”
“你凑近点,我告诉你。”我把脸凑到他嘴边,只听见他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