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就阴了天，到得梨园却还是这般不阴不沉的模样，一如我的心情不阴不沉。梨园里唱的戏泰半都不雅不俗，称的是一个雅俗共赏，我素日不大爱听戏，倒看了不少戏文。往日不过左耳过右耳出的，此番听来却觉得别有道理。听听——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曲其实是好曲，词也当是好词，透着那么几分落寞，尤是心情更加落寞。二楼雅座遮得暗，索性便缩在里头愈发发觉不出，以至于七嫂是何时来的，我亦不知。）

【近来天色颇阴沉，我虽不大爱出来，但总是要出来的。入了梨园戏楼，听着台上戏子委婉唱腔，一时闹的我有些头晕。这些花腔，我听的并不怎么明白，但即是风雅云集初，自然也得附庸附庸。】
【附庸附庸着，我便虽店内的伙计上了雅间，走了一半，却似乎见着个熟悉的人，那伙计称，这是额尔图家的小姐承下的，提及额尔图，再对照一番，也知是元夕。悄悄上了前去，于她身后顿下。】这底下的戏，唱的这样凄婉，不若我点一出武松弑嫂，热闹热闹罢？

（之前活的十余年里，我素来没心没肺惯了，现下细读来话本子句句词词，竟都觉得颇有道理。譬如适才这一句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亦深以为然。我同秉先，从初始便是我一人的执念，一个人的一往情深。然所求所思，到头来落在他的头上，确也实是不知所起。）
（有的没的念头泰半是胡思乱想的，倏而被话语打动，回头瞥见七嫂悠悠立于身后，直起身邀了她入座，顺口接道）唔，旁的听多了，偶尔这样听一听也挺好的……
（目光稍移，楼下台上正是杜丽娘魂游后园同柳梦梅幽会一段，正是一个良辰美景，演得一个情深又意切，很是动人。于我，却好似透过此幕遇见了意中人，再开口时便噙了一抹笑意）清净，不烦人

【见她稍一回身，我会了意，便挨着坐下，再一仰头，便是望向这擂吹声络绎相接的戏台子上。花腔唱的或鲜艳，或凄婉，我大听不出，但见着台上戏子将长袖一敛，再深深的向前掷去。这样行云的动静，不知要演练多久？余目中，瞥见元夕晦然目色，我见她，容样惯是十分欢喜，这会儿——】
【待我再想问，却见她易了神色，明艳似的笑了。】好罢，那我也坐下，陪你一道儿的听听罢。

（台面上两三碟果点，一盏清茶，转首唤人再添一盏，又顺手将一碟子金丝蜜枣端给她）喏，你尝尝这个？我觉着太甜了些儿，但想来你会中意。
（然这一番折腾下来，台上一出戏已然完结。这次第点的一出新戏，约略是时下里谁人择新编排的，讲的是一侠客偶尔间拾得一神秘老头吴为有的破鞋儿，最后却因缘际会赚得了一奇珍异兽“石敢当”的故事。这故事直如王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顿时恹恹，以手托腮寥寥道）
听听就听听罢，这么烂的一出戏，也不晓得是哪个穷酸秀才想出的这么一个剧情。

【若说瞧戏，我总不大喜欢，因着戏腔听不大懂。旧日在宫中，逢年过节的听过不少，若非说欢喜的，大抵还是那一出武松弑嫂，擂鼓鸣锣，唱的十分磅礴且热闹。】
【正要掺和上一句，便见着下头换了戏，左右无事，我将目光递去，并着还拿了一块儿蜜枣，正赏味着，底下已然鸣锣开唱，一出罢了，听得我颇有些愠怒，这侠士倒是个运气好的，我在树林子里蹲个哈皮狗还蹲上了一年，更遑论是石敢当了。】
我还瞧过一出，在大漠里挖耗子的——更是烂的不得了。

（一出戏唱罢我已是昏昏欲睡的模样，若说无聊也是无聊，一个石敢当罢了，还值当每日里去捡三回破鞋的，不像我一回便出。只寇岛上那只红羽大公鸡难蹲了些，每日里来来回回三趟跑，那段日子直把人都跑瘦了一圈儿）
听起来是同一个人写的罢，好像是个姓郭还是什么的秀才，整日里不想点好事儿，专门瞎出话本子。
（说到这个话题，倒是对了胃口，堪堪提了些兴趣起来，抓了把瓜子嗑着，一边赏戏一边与她道）可偏生还就有人捧他的场！（一顿，想起来什么）我依稀记得还有一出，每天给个破老头儿送酒的，可不气死人了咋的

【这位郭秀才，我隐约也有所耳闻，只是记着不大清明了。还刻意贴了个告示，令人去掀一掀告示牌子，说是若运气好，便能翻着什么颇有玄机的兵器。虽说我不大信，但听闻，京中时下很是风靡，每逢有人路过，都得刻意去翻上一翻，看着有没有的，着实诡异。】
【之于这场戏，我虽是看个热闹，但多半听不懂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这会子同元夕说起这些闲闻轶事，倒是说的很是欢快。】还有一出是什么，去枫林子里同人喝酒的罢？我记着不大清楚了。

（听戏么，听得是个乐子。此番的戏虽不怎么对胃口，但说起闲话却极有劲头。且堪堪坐直了身，又捏了一把花生，嘎吱嘎吱的剥着，一壁连连点头地附和与她）
我记得我记得的，这出里头还有个大魔王，好似姓王的？吹的那个笛子，直似魔音灌耳般。
（丢了粒花生在嘴里）不过也不负大魔王这个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