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不速之客离开了，伴着未解的谜团。她的困扰同我的困扰并无分别。若说削玉的源在我，实在让人伤透了心。源头、原罪，谁才担得起？必是常氏。】
【宫城里的时辰像比外头走得慢，往常天亮的日子，到这儿就还刚刚寂夜里擦燃了一块火石。影影绰绰的游魂沿着迎春苑的宫墙慢吞吞寻找着合适的归宿——手里捧着的碎末发出莹莹的玉光，将一苑的暗淡都溶进寂寥萧瑟的风中。】
【到了。这棵辛夷开得不错，蹲下去撒进泥土里，飘飘悠悠，一片辛夷花抚过脸颊。】
@萧惊荷

[夜，月白风清，有良宵好景。在这昼警暮巡的紫禁城里，迎春苑似乎格外不同些，安静地像无数个萧府的深夜。我看着空中高悬的月，双手叠在胸前祈祷，祈祷这里可以是改变我命运的起点。可是突然地，我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像是谁的脚步声，缓而轻。是谁呢？我想去看一看。事实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提裙向声音的源头靠近，迈着更加轻缓的步子，我看见地上的倩影缩成一团——她停下了。莫不是我被发现了？莫名的，我屏住了呼吸，如同只敢在黑夜里出没的小偷，生怕被她发现，可她并没有走向我。于是我悄悄探出头，原来是个在葬花的妙人儿，诶，不对，那从她手掌落下的莹莹碧色，分明不是这开了满树的辛夷花。]
[那会是什么呢？]
[或许我大可不必如此鬼祟。抬手扶了扶发上的钗，脸上带满了笑，仿若生来就和皮相一般无害。莲步移，翩然而出。]
这是在做什么呢？

【她问出话前，我已察觉到一点不同的动静。但这一时，没有比手里的更重要的事情。因而她走近时，手掌已然沉浸在泥土里。眼下，心跳得逐渐加快，却仍俯身背对着的姿势，低低地回问。】
：看这么久……白天太兴奋，夜里睡不着了？
【泥土里的指缝中淌下粒粒瘦细的玉末，月光没有看到我，星星也一样。裙袂陷进枯枝落叶的土堆里，一面讲话，一面平转腰身，扬颊，淡淡望她。】

[好奇心是要不得的。我没来得及看清那被掩埋在泥土里的到底是个什么，只看到黑泥里的一双手格外白皙。我没有再向前，保持着最礼貌的距离，唯有一双眼想要窥探出她的秘密。]
九天上的星河如此璀璨，若不一观，岂不是辜负了？
[在见到她的容貌后，我才依稀记起她的身份——濠州钟离冯氏。我依旧带着笑，佯装天真的回归原本的话题:]
冯采女呢？难不成这土里能看出花来？

【天真，故作天真，没有甚么分别。只在于她的自我，于我而言，唯有这种堂而皇之的窥探令人不快。】
：哦。这里树遮星月，你看不到。
【她认得我，可我不记得她。我记不住名字，也记不住脸。该认识的，会刻骨铭心地记得。旁的，总要消磨。】
：我有个妹妹，镜女。
【望着她的烂漫娇色，叹了口气。】
：她很乖。因为不听话，就会伤害到其他人。任性，也要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显然，我是观过了繁星来的。那被掩于地下的晶莹，甚至不及天上千百分之一的明，却偏偏在刚才的一刹那间恍了我的眼。危险的好奇心驱使着我——去猜测，去探寻。]
辛夷花也开的很好。我还没有见过，在夜里开的辛夷花。
[她总是这样答非所问，突兀地谈起另一件事，提起另一个人，避开我想知道的答案。我知道，她并不想告诉我。余稍俯而视，尽管在高处，仍使自己做个谦卑的样子来。这时，我开始有些同情镜女了。这样的地方，哪里是乖巧和顺从的宜居地呢。]
或许，她并不喜欢这样。只是没有别的选择。

：选择是什么？给人逃避的借口，妄想改变命运的稻草。
【她讲的话都像含着玉石，模模糊糊地，隔着一方水土。我只对她末一句感兴趣，这就很难得。她还立着，秉记距离的礼数。就和她的表情一样，都是习惯，习惯使人懦弱。】
：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俊杰么？看起来不像。
【观她反应，突然笑一点。】
：哦，你是女人。
【视线上移，望向枝头，很寡淡地念。】
：没见过的世面，以后就会习惯——见怪不怪。

你说的不对。
[我很笃定地对她说出这句话，眼睛看向她，尽管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只有强者才有的选择，也许是尊贵的身份，也许是绝妙的手段。这和任性是不一样的。
[那命运又是怎样被改变的呢？其实，我也还在尝试，成功或失败，我都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不枉此生。]
[我被她的问题弄的一愣，从未有人将我与俊杰相提并论，这显然不适合，也不合适。如她所说，我只是个女人而已，我也并不想当什么俊杰。]
听上去，你见过很多世面？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也没什么好看。回转视线，望向她优雅的颈，和仍旧蹲着的身子。]
你这样——不累吗？

：强者……一无所有的人无从选择，就比富有的人更无畏。谁是最后的强者？
【看她一眼，】
：就像，你比我高，选择引而不发，想等我离开以后再满足好奇。而我，知道你的企图，未来发生的变数，就都会怪罪到你身上。
【朝她笑，】
：你会累，于是，你别无选择。选择的本质，是抓住唯一的机会，否则就没有选择。
【这时才缓缓扶树起身站定，用鞋面轻轻推平土坑。抬眼瞥去，】
：你不去睡？
【我还是记不起她的名字，但我记着她的渴望，同她的礼数一样。】

[垂眸，眼前显然是个不善的女子。从刚踏进这道宫门开始，就掖藏着一些秘密，似乎有和多数人不同的目的。我是不擅长反驳的人，尽管心里的想法很多，这不是一件好事，在他人看来像是默认，好在，我并不在意。]
哪有人是一无所有的，从她来到世上开始，就会带着与生俱来的别人没有的东西。你没有看见，不等于她没有。
[抿唇浅笑，缓缓续道。]
当然，也许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故事的始源被抹平，同周围的泥土一样，看不出曾被刨开的痕迹。事实却不会这样。它会生根，它会发芽，如果有机会，它会想要长成一棵树，和这株辛夷比肩。]
[我也确实有些困了。]
那——我便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