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超努力维持的那一点礼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这位白先生的慢条斯理委实惹怒了他:“我们这可是为了你好!”
白玉堂的眼神没有错过展超额头暴起的青筋和不由自主捏紧的骨节,他的语气听在展超耳朵里反映出来的依旧是十足的轻蔑:“为不为我好,不需要你来说。”
展超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和白玉堂的第一次会面。记忆中的感觉像全力击出一拳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以为是有力无处使,谁知道绵里还藏针。来香港之前他设想过种种困难与危险,唯独没有料到的就是涉案公司的不配合。明明需要他们的保护,却摆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架子,他实在不懂。
直到几个月后的今天,他还是没有弄懂。逼仄的楼道里几乎没有任何光亮,穿行在其中靠的是长期训练得来的方向感与平衡感,当然还有经常面对危险所培养出来的精准直觉。白玉堂疾步匆匆地走在前面,展超能够想象出他微弓着身体、一只手按在腰下的姿势,像一只警惕的雪豹。
过去的这段日子里,他与白玉堂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也打了很多心照不宣的默契配合,或者可以说,是展超不由自主地在配合着他。展超不止一次懊恼过被人牵着走的尴尬处境,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作为一名国际刑警的职能。虽然他或多或少听闻了一些白玉堂的计划,但他擅长的是规程部署和格斗能力,要仅凭心理学知识推测出白玉堂的真实想法,对他而言难免捉襟见肘。他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就是白玉堂的最终目的不会与他背道而驰,可终点纵然同归,道法毕竟殊途。
他想阻止白玉堂,但是没有用。白玉堂倔强起来跑得比他打出的子弹速度还快。
而且再这样下去,他很可能就要追不上白玉堂了。想到这里,展超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拉近距离,不再刻意小心掩藏的气息很快就传到了前方那人敏感的耳朵里。
不出所料白玉堂发现了他,以一个完全符合其身份的格斗姿势拔出了贴身的短刀,迅速按上了展超的侧颈。
其实在交手的一瞬间,白玉堂就已经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但他满身的怒气一发而出难以收回,顷刻便席卷了整个空间:“你跟踪我?”
“没有,我只是跟着你。你很危险。”展超试图拨开他握着刀柄的手,可惜那只手纹丝不动。
白玉堂的戒备不言而喻。如果展超要在这里跟他动手,他有70%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只是不论这场交锋的结果如何,后面的计划都必然会化为泡影。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争锋相对。在他们表面关系最说得过去的阶段,白玉堂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是特许展超进入的。
事情比想象中的要棘手,展超很遗憾没能在年前结束这一切,回去过他的快乐假期。连日的奔波让这个曾经活力四射的青年也染上了不少疲惫,竟然就倚着沙发上的靠垫睡了过去。天气转凉,白玉堂本想把他赶回宾馆,迈出两步到底心软了,从衣柜中随手取了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
刑警的过硬素质使展超敏锐地惊醒,在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的时候就条件反射地向前抓握,白玉堂急忙缩手还是被他抓住了右手小指的末端指节。
展超回过神来见自己拧着白玉堂的手指,神色柔了柔,放开了他。
“我做了一个梦。”展超说。
白玉堂没问是什么梦,他有点想知道,却不太想问。
展超似乎并不介意他回避的态度,接着说道:“等这些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去阿尔卑斯山滑雪吧。”
“好。”白玉堂应完就后悔了,以他目前的状况来说,践行这个诺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话已出口,再吞回去不是他的风格,只好祈祷未来当真能有这个机会。
此时此刻,白玉堂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个场景。